呃……

李棠對上他的眼神,尷尬地笑了笑,隨口胡謅道,“其實這件事吧,算你挺沒有自知之明的。”

張牧之疑惑地皺起了眉頭,卻聽李棠反問道,“你平時不照鏡子嗎?”

“這和照鏡子有什麽關係?”

“當然有關係了!”李棠嚴肅地分析道,“但凡你照照鏡子,也該知道自己長得有多好看吧?”

張牧之嘴角抽了抽。

這個他倒是一直都知道。

“所以呢?”

李棠又指了指縮在對麵的王氏和她兩個親生兒子。

“你看看他們的長相,包括張巧兒的,分明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看就是真真正正的一家人。”

她又捏著張牧之的下巴嘖嘖兩聲,“你這副玉樹臨風的樣子往他們中間一杵,其實是非常突兀的,一看你們就不是一家人!”

“你!”

張老大聽到李棠這麽說,氣得想要爭辯,但是看到張牧之的臉,又實在覺得理虧。

便隻“你”了一下,就不吭聲了。

李棠直接無視了他,扶著張牧之的肩膀真誠又熱情地建議道,“你現在知道你們不是一家人了,那他們以前對你做的那些事,是不是都能解釋得通了?”

她循循善誘道,“他們一直都知道你是個外人,也一直是這麽對你的,隻有你傻傻地把他們當家人,幫他們種地,賺錢給他們花,是不是很傻?”

張牧之眨眨眼睛,心裏有些好笑。

他看著李棠愣愣的點點頭,配合出一副剛得知真相,被嚇懵了的表情。

李棠於是趁熱打鐵道,“所以咱們快點跟他們分家吧!你這麽厲害,以後是要考取功名到京城當大官去的,但這一家人眼皮子又淺,心眼又壞,除了拖累你別的啥也不會!”

她怕張牧之不相信,又淺淺地舉了幾個荒唐的例子給他聽。

“比如你以後若是將王氏奉為當家老太太,依照她那針尖大的心眼,一定整天克扣下人的工錢,苛待他們,弄得他們恨死你了,輕易就會被別人收買,向府外傳遞消息,或者害你。”

看著張牧之突然僵硬的表情,李棠眯著眼睛問道,“你想想,是不是覺得很恐怖?”

恐怖是有一點恐怖,但不是王氏,而是李棠。

她說的分明就是上一世自己被人汙蔑與通敵叛國的時候。

有人就是買通了他府裏一個小廝,讓他偷偷潛入書房將別人偽造的通敵信件藏在他書案底下,差點就讓他冤死獄中。

而等他好不容易掙紮出來,拿了那小廝過來審問時,他卻還撕心裂肺地哭著罵他。

說他堂堂首輔大人府上給下人發的月錢還不如一個普通員外多,他家中老母病重,想要提前支些月錢拿去給母親治病都不行。

最後他一個首輔家的下人,竟然連一場風寒都沒錢給母親治,眼睜睜地看著她去了。

這一切,都是王氏一手造成的!

張牧之深深地看了李棠一眼,真想掀開她的腦袋看看裏麵究竟都藏了什麽,怎麽關於他的事情總能張嘴就說中?

不過她好歹一直都在為他著想。

張牧之想到這兒,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也覺得心裏熱熱的。

他斂眸藏好情緒,看著王氏道,“既然不是一家人,那我們就趁早分了家吧。”

他這次連阿母都沒喊,態度也無所謂了許多。

不知道為什麽,王氏看著張牧之,突然覺得他的氣場好像突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不過那也是一瞬間的事情,等她回過神來再看,就覺得張牧之還是以前那個張牧之。

她想起自己錢匣子裏那點少得可憐的銀錢,又看看身旁張老大和張老二遊手好閑的樣子,狠狠心,咬咬牙,也顧不上什麽麵子裏子了,坐在地上就開始哭。

“你現在說分家說得容易,難道一點都不知道知恩圖報嗎?”

“不管我怎樣對你,好歹也是把你養到這麽大了,要不是我當初把你帶回來,你早在街上凍死、餓死、被人打死了!”

她眼看著打親情牌已經不管用了,就從另一個角度出發來訛人,看得李棠嘖嘖稱奇,對她清晰的訛人思路讚歎不已。

張牧之看著她歇斯底裏的樣子,也不禁往後退了退,一時間沒有說話。

王氏不甘心地拍著大腿,扯著嗓子哭叫道,“我早早就死了男人,一個人拉扯三個孩子就足夠辛苦,把你帶回來以後還要再養活你,你知道我這些年是怎麽過來的嗎?”

“如今好不容易你們都長大了,還以為總算有人給我養老了,沒想到你上來就要跟我分家!我不許!我不分!”

“那你要怎麽才能分?”

李棠知道她這麽哭根本就不是舍不得張牧之,而是要挾他們想要談籌碼。

張牧之突然轉身回到臥房拿出了一個鼓鼓荷包。

他站在王氏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我給你錢,我們分家。”

他仿佛不願多說什麽,隻是把錢袋扔在地上,就看著王氏不說話了。

王氏像個真正的乞丐一樣,看見眼前那一袋碎銀子樂開了花,就差禮貌地說聲謝謝了。

張牧之頗有些惡趣味地看著她為了那一點銀子表現出的貪婪神情,李棠卻覺得一陣心絞痛。

那一袋碎銀子,零零碎碎的,一看就是張牧之一個人一點一點攢起來的,也不知道攢了多久才有這麽多,如今全都便宜了王氏了。

“這些銀子,大約有二十兩,是我全部的積蓄了。”

張牧之淡聲道,“如今全給了你,我淨身出戶,從此以後我們就再無關係了。”

王氏隻顧著在那數錢,對張牧之的話根本沒聽進去多少。

隻聽到他說“全給了你”,就樂嗬嗬地一個勁地點頭,“好啊,好啊!”

李棠被她氣得,胳膊都掄圓了,想給她一巴掌,卻被張牧之拎著後脖領子走了。

他早就知道王氏是這樣的人了,上一世對親情的期待被她一點一點耗盡,這一世再看她,隻覺得自己以前真是愚蠢又饑不擇食。

竟然想在這樣的人身上汲取一絲絲溫暖,簡直愚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