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章 歸來
吃了晚飯之後，三奶奶在燈下做針線，家裏幾個孩子的棉襖棉褲都得做新的了，楊秀芝把棉襖棉褲的片子剪好了，用縫紉機砸起來，拿回來之後三奶奶跟姥娘在裏麵絮好棉花，再縫起來就好了，現在手上做的這件事敏芊的，一件紅色的小棉襖，小立領，腰身做了處理，再縫上自己做的盤扣，就算是外麵不穿罩衣，就這麽穿著，也是很新潮的。
敏芊趴在炕桌上寫寒假作業，屋子裏暖融融的，敏芊在想，等過了年，就讓敏敬給買個電視機，房屋裏讓三奶奶還有姥娘閑著沒事就看看，大年夜裏，要是少了春晚這道大餐，怎麽也是覺得少了很多東西的。
時間都到了晚上九點了，三奶奶說：“芊芊啊，時間不早了，別寫了，咱們睡覺吧。”
敏芊把趕緊把後麵的一點寫完了，說：“三奶奶，我這就收拾一下。”
結果都沒有收拾完了，就聽到有人在外麵敲大門，敏芊還沒有穿好棉襖呢，敏和已經出去了，在大門口問：“誰啊？”家裏不是半大的孩子就是老人，敏敬再三的交代天擦黑就鎖門，還把家裏的鎖給換成了大鐵鎖，陳家家裏就剩一個陳老太太，沒指望，張家家裏敏敬可是拜托了，要是有什麽事情就過來幫幫忙。
顧家大門一響，張家老兩口就趕緊起來了，喊著自己的大兒子去看看怎麽回事。
張老師披著棉襖拿著手電筒出來的時候，就看到大門口站著幾個人，再仔細一看，已經開了的大門外麵還跪著一個，心裏這個驚訝啊，都不知道要怎麽形容了。
張老師就聽到潘支書說：“禮賢啊，你去把你大娘還有你娘都喊過來，就說你三奶奶離家多年的小兒子回來了。”
張老師又看了眼跪在地上的人，答應一聲就趕緊去，到了家裏，自己的爹娘都起來了，看到張老師回來，張大娘說：“你怎麽回來了？我可聽到那邊還有動靜呢。”
張老師說：“潘家大叔說三奶奶離家多年的小兒子回來了，讓我喊你還有潘家大娘都過去呢。”
張大娘聽了，哎喲一聲，說：“那我還得趕緊過去呢，你三奶奶年紀可不小了，可別因為太激動了有個什麽萬一的。”說完了趕緊扣好了棉襖扣子，身邊老伴拿著她的圍巾，說：“外麵冷，你把圍巾圍好了再出去。”
張大娘趕緊拿過圍巾，三兩下圍到脖子上，外麵真的很冷，凍得人手都伸不出來，張大娘縮了縮脖子，抄著手就往顧家走。
潘家大娘也是不放心，剛才人家先過來敲的自家門，老頭子出去之後回來說是找顧家的，然後就關好門走了，潘大娘想著顧家這會就剩下他三嬸子還有倆孩子，怎麽想怎麽不放心，誰家半夜三更的來家裏找人啊，也就是很緊急的情況才這樣呢，潘大娘趕緊穿好棉襖，戴著棉帽子，圍好了圍巾，剛到院子裏呢，張家老大過來了，讓她過去，說三奶奶離家多年的小兒子回來了，潘家的大娘趕緊的鎖好了門就往顧家走。
顧家大門口這會圍著好幾個人呢，潘大娘到了跟前，這才看到三奶奶在大門裏麵站著，外麵一個人跪著，頭嗑在地上沒起來，嗚嗚咽咽的哭著。
潘大娘到了近前，就著張家老大還有敏芊手裏的手電筒，這才看到，三奶奶麵無表情，毫無見到離家多年歸來的孩子的喜悅之情，覺得奇怪，但是天這麽冷，在外麵這樣晾著也不是個事，就說：“三嬸子，您這是大喜啊，咱們趕緊屋子裏坐下慢慢嘮。”說完了輕輕的拽了拽潘支書的衣袖，潘支書說：“是啊，是啊，大家都屋裏坐，屋裏暖和。”
這個時候，一個聽起來很是溫柔的大概得有四十來歲的女子的聲音，說：“娘，二弟這麽多年過的也挺苦的，想要回來又回不來，您就別再生氣了，咱們進屋裏慢慢說說話，您看行吧？”
三奶奶沉默良久，長歎一聲，說：“起來吧，咱們屋裏說話去。”
敏芊趕緊拉過敏和過來扶著三奶奶，她先跑到屋裏把炕上已經鋪好的鋪蓋給卷起來，放到炕櫥上麵放好了，又把炕桌上的東西收拾一下，屋子裏的東西歸置了一下，這才又出了屋子，三奶奶已經兩個人扶著走進北屋的門了，敏芊仔細的打量，一邊是一個身材挺拔，滿臉風霜的五十來歲的男子，另外一邊是一個身材消瘦，個子中等，穿著一身軍裝的也有五十來歲的女子，看到敏芊，女子對著敏芊笑著點了點頭，敏芊不知道要喊人家什麽，也就沒有說話，笑著點頭回應，接著後麵跟著的一些人就都進來了，潘大爺對潘大娘說：“孩子他娘，你去把老二前些日子送過來的茶葉拿過來，再幫著芊芊燒點熱水，都是不遠來的貴客，咱們得好好招待。”
潘大娘答應一聲，敏芊趕緊把自己手裏的手電筒塞給潘大娘，潘大娘笑著接過來，說：“芊芊先燒熱水啊。”
敏和是最後進來的，幫著敏芊把小灶上的火點著了，又把大灶上的鍋刷了一遍，小灶上放著一個水壺，燒水泡茶的，大灶上的鍋裏添了滿滿的一鍋的水，燒開了準備給來的客人洗漱用的。
兄妹倆挨著坐在灶前，敏和小聲的說：“芊芊，三奶奶家的孩子回來了，你說三奶奶以後還跟咱們在一處住著嗎？”
敏芊搖了搖頭，說：“不知道啊。”
敏和說：“我不想三奶奶不跟咱們一處住著，我覺得家裏有三奶奶有姥娘，我在外麵就覺得家裏還有人等著我回來呢，她們要是都不在咱家了，我就覺得心裏空****的，這個家就跟不是我自己的家一樣。”
敏芊很理解敏和，一個家，如果沒有女性長輩，其實就跟少了那根定海神針一樣，但是三奶奶的孩子回來了啊，人家肯定不會讓自己的娘跟著隔房的侄子住在一起，而且還有那個穿著軍裝的女子，敏芊從來沒有見過她，但是從三奶奶都跟自己的一些話裏麵，敏芊覺得這應該是自己那個已經犧牲很多年的大伯的妻子，就是在三奶奶的勸說之下改嫁的那位大娘。
潘大娘拿著一袋子茶葉過來的時候，火已經燒了起來，看到倆孩子坐在灶前燒火的樣子，潘大娘說：“你們倆去屋裏暖和，我在這裏看著火。”
敏芊哪裏能讓潘大娘在這裏，推著潘大娘去屋裏。
三奶奶坐在炕頭上，潘支書還有張家大娘坐在炕沿上，另外幾個就坐在屋裏的幾個凳子上，三奶奶的小兒子站在炕前，挺拔的身子微微的彎曲著。那個穿著軍裝的女子也跟著在一邊站著，看到潘大娘進來，對潘大娘點了點頭，輕輕的喊了一聲“大嫂”，潘大娘看去，就看到這是一個看起來得有五十來歲的女子，圓圓的臉龐，皮膚白皙，大眼睛微微的彎著，眼睛裏盛滿了笑意，對著自己笑著。潘大娘有些無措的笑著點了點頭。
三奶奶見了，對潘大娘說：“這是我們家老大的媳婦，老大沒了這麽多年了，還一直喊我娘，幼儀，這是你潘家的大嫂，我們這些年啊，可是多得潘家人的照顧了。”
被三奶奶稱作“幼儀”的女子趕緊上前，微微的對潘大娘還有潘大爺說：“謝謝你們對我們家的照顧。”
潘支書可是看清楚了，人家軍裝上的肩章可是看著不是普通的肩章呢，看到人家跟自己道謝，潘支書趕緊從炕沿上站起來，說：“不用客氣，不用客氣，當年要是沒有顧老師可就沒有我們家老二的今天呢，這都是我們應該做的。”
潘大娘看著還站在炕前的人，穿著一件呢子的大衣，兩鬢的頭發花白，身材高大，顧家人的個子都不矮，看著就不是一個普通的人。
正不知道要說什麽呢，屋門被打開了，敏和提著水壺，敏芊端著一個放滿了茶碗還有茶壺的茶盤，站在一邊的幼儀要接過來，敏芊笑著躲了一下，說：“大娘，您第一次來我們家，哪裏有讓您動手的道理啊，趕緊請坐。”
這位被三奶奶稱作幼儀的女子，是顧家三房老大顧承耀的妻子，姓沈，叫沈幼儀，從戰地醫生做起，已經從醫幾十年了，現在是軍總醫院的主治大夫。
三奶奶歎了口氣，對潘支書老兩口還有張家母子說：“這麽晚了還擾的你們過來，實在不好意思，這麽晚了，你們回家休息吧，我沒事，這麽多年都過來了心想事成的還能有什麽事情呢，都回家歇著吧，我跟我的孩子們好好的嘮一嘮。”
潘支書跟自己的老伴互看一眼，笑著告辭，敏和跟敏芊跟著往外送，敏芊一回頭，就看到沈幼儀也跟著出來了，敏芊現在已經長到一米五多了，但是站在沈幼儀的身邊，踩到沈幼儀的胸口，估計這個大娘的身高得有一米七多。
沈幼儀帶著敏和跟敏芊把人送到大門口，看到人都會到自己的家裏，這才輕輕的攬著敏芊的肩膀往回走，敏芊有些不自在，說實話，敏芊從小沒有什麽親人，跟人這麽親近總是不適應，這麽多年了，也就適應了顧母還有敏傑這樣攬著自己，想到顧母，敏芊眼圈不由得一紅，使勁的眨巴了幾下眼睛這才把眼裏的那股子水意給眨巴沒了。
回到屋裏，氣氛還是有些沉悶，但是放到炕桌上的茶壺裏麵已經泡上了茶，敏芊進屋裏就看到坐在屋子角落的一個人朝著自己笑呢，剛看清楚是誰，旁邊的敏和開心的喊：“孫大哥，你也過來了啊。”
這個是孫長明前幾年在公社工作的，後來調到了平縣，在平縣沒待兩年，又被調去了梅河，實在是沒想到他也跟著過來了。
旁邊一個胖乎乎的人笑著說：“你們孫大哥要是不跟著過來，我們還找不到這裏呢，你們應該不認識我吧，我叫吳乾偉。”
敏芊一聽，就知道這個也是自己的爹當年的學生，他們跟甄偉華都是一級的，聽說這個吳乾偉畢業之後就一直在D城那邊工作，因為D城靠海，可是給顧家寄過不少的海貨呢。
敏芊笑著說：“吳大哥好，我們可是沒少吃你寄給我們的海鮮呢。”
吳乾偉笑著說：“哎喲，小師妹竟然還知道我，哈哈，不過以後我可不能再給你們寄海鮮了，我呀，已經調到省城工作了。”
敏芊聽了，笑著說：“恭喜恭喜。”
旁邊孫長明說：“你看你，跟孩子們顯擺什麽啊，都這麽大歲數的人了。”
吳乾偉說：“聽說你們姐姐嫁給了甄偉華的弟弟了，這個甄偉華，可真會劃拉，我可是見過咱們這個師妹的，長得好看，性格也好，就這麽便宜了甄家的小子，孫長明，你也沒有攔著點啊。”
孫長明聽了，沒好氣的說：“你這個人，這麽多年了說話怎麽還是這麽不著調啊，人家男才女貌的天作之合我攔著做什麽，真是的。”
吳乾偉說：“幫我攔著嫁給我弟弟啊，我弟弟你也知道，長得可比甄偉華的弟弟好看多了。”
孫長明瞅了吳乾偉一眼，沒有再說話，吳乾偉倒是沒有在意，拉著敏和說話。
敏芊覺得有這些人在三奶奶也不好意思訓自己的孩子，對著敏和使了個顏色，敏和立時明白什麽意思，對孫長明還有吳乾偉說：“兩位大哥，師兄，咱們到我房間裏坐坐吧。”
兩個人再加上開車的司機，都站起來，沈幼儀饒有興致的看著顧家這兩個小孩子，覺得年紀不大，但是人情練達，這麽多年，顧家就算是再落魄，但是對孩子的教育上，依舊是沒有放鬆的。
敏芊把灌滿開水的水瓶，還有一大包別人送過來的炸的餜子給送到敏和的屋裏，敏和到屋裏趕緊往炕洞裏麵塞了幾根柴火，這才招呼幾個人拖鞋上炕，冬天到處都很冷，也就是這炕上暖和啊。
敏芊回到東屋，想了想，把敏敬那屋的炕燒上了，這麽晚了，估計要在這邊住一晚上的，因為敏敬一家子要回來過年，那被褥都是曬過的，三奶奶跟姥娘還做了兩條新被子，敏芊直接給拿出來，把褥子鋪好了，找了新的被單鋪上，還有新的枕巾，看看都好了，這才關了燈到東屋裏。
東屋裏就剩下三奶奶跟小兒子顧承暉還有沈幼儀，等到眾人都出去了，顧承暉撲通一下跪在地上，三奶奶見了，長歎一聲，說：“承暉啊，你起來吧，其實這樣挺好的，我活著呢，你回來了，我就算是到了下麵，見了你爹我都不愧的慌啊，要不然我沒有你的信，你讓我見了你爹怎麽說呢？”
顧承暉嗚嗚的哭著，說：“娘，娘啊，我也想回來啊，我真的想回來啊，可是我回不來啊，這麽多年了，您不知道我為了回來做了多少努力，我做夢都想著回來看看您啊。”
沈幼儀趕緊把顧承暉攙起來，說：“都回來了，就別哭了，跟咱娘好好說說這些年的事情，娘，地上冷，還是讓承暉到炕上去跟你說吧。”
三奶奶說：“我又沒有不讓他上炕，他一回來就對著我又跪又哭的。”話很平靜，讓顧承暉有些不知所措，但是還是脫了鞋子上了炕，他穿著皮鞋，數九寒天的，腳早就凍得麻木了，這會一上了炕，就覺得這炕上實在是暖和，坐在炕頭上，渾身上下沒一會就都暖融融的了。
三奶奶對沈幼儀說：“幼儀，你也上炕，炕上暖和，待會啊咱娘倆就躺這炕頭上，好好的聊一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