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裏是鶯飛草長的聲音。
青草摩擦的沙沙聲,電台節目輪空時的電流聲。
這些聲音溫柔又刺耳地回**在我的腦子裏。
我赤腳走在一片齊腰深的蘆葦叢裏,感受不到溫度,卻能抓到風。
我看到前方有一片青光在閃爍。
仿佛有神明的影子在其中。
我大喊著走過去,我問:“你是來幫我實現願望的嘛?”
話音一落,蘆葦叢中卷起狂風。
我被風推著前行了幾步,一個踉蹌跌入那障目的青光之中。
“你不怕死嗎?”靡靡之音像滾滾天雷一樣撲麵而來。
...............................
我醒來時,汗水浸濕了衣被,像是斷了尾的壁虎。
家庭醫生站在我窗邊,滿臉嚴肅地告訴我:“太太,您千萬不能再情緒激動了,雖說胎兒已經穩固一些,但是傷您的身啊.....”
我覺得胸前有些隱隱作痛,醫生是女的,所以我倒沒有估計地拔開衣領低頭看了看。
隻聽見家庭醫生驚呼道:“太太,那是帶狀皰疹!”
我看見右胸上長了一簇小小的亮晶晶的水皰,就是那玩意作痛。
沒所謂地將衣領闔上,又閉起眼睛。
那夢綿長地在我漸漸清醒地靈台中模糊。
原來人在無能為力的時候,都在期盼神靈相助。
...................
“剛才孫秘書還來電話了,囑咐照看好您的身子,這帶狀皰疹專挑身體抵抗力低下的時候發作,現在又用不了止疼藥,隻能給您外敷....”
家庭醫生一邊絮絮叨叨地轉身在藥箱裏翻找什麽東西。
“孫秘書?”我喃喃道,卻想不起來誰的秘書姓孫。
“孫秘書啊,就是易先生的總助,您和她不是認識的麽?”家庭醫生見我有些疑惑,便補充道。
我這才恍然大悟。
她口中的孫秘書就是Cynthia。
自從我們在大溪地分別以後,Cynthia也再沒來消息。
她是易南的左膀右臂。
易南的任何問題她比我都要了解清楚。
她在這個時候打來電話,是不是證明,易南的手術......
成功了?
想到這裏,我立刻有了精神,眉眼帶著笑意坐起來,這一坐,將拿著紗布的家庭醫生嚇一跳。
“太太,小心你的肚子!”
我反握住她的手,追問道:“孫秘書還說什麽了沒?是不是先生要回來了?”
家庭醫生搖頭:“倒沒再說別的,隻說聽家裏人說您暈倒了,先生很擔心,讓專門叮囑一下....”
“先生很擔心....”我獨獨喃了這五個字。
卻像是近三個月來最苦口的良藥。
“先生很擔心....”
我重複道:“不能讓先生擔心.....”
我躺回**,調整好安穩的角度,用墊子拖住我的腰。
等待家庭醫生給我處理新長出來的皰疹,然後拿起手機,打開置頂的對話框。
翻看著每一天“易南”都會給我發來的聊天記錄。
找出每一個不是他親自發出的證據。
比如他從不會用標點符號。
可這三個月每天的噓寒問暖,都帶了標點符號。
比如他很少有語氣助詞。
可這三個月偶爾會出現“呢”、“吧”這樣的語氣助詞。
雖然話語簡練程度跟易南一模一樣,可我還是一眼就看穿了。
他一直給我造成他在新加坡忙著處理公司的假象,實則自己在獨自麵對危險係數高達百分之七十的手術。
但此時此刻,就單單一句話,卻讓這些聊天記錄全都活了起來。
我飛快地按下按鍵,問出了這三個月的第一個問題。
“你什麽時候回來?”
我的眼睛盯著手機屏幕,亮了又滅,滅了又亮。
直到古董鍾表指向晚上九點,整點報時的小鍾敲了起來。
他終於回了微信。
“下周三”。
簡單地三個字,沒有任何標點符號!
是易南!!
他安全了嗎?
他手術成功了?
不得不說,心病還需心藥醫,我萎靡不振的睡眠意識忽然全部驅散。
這時,小區也忽然來了電。
一直在樓下院落裏陪團子玩耍的老姚也匆匆跑上來。
問我道:“電來了,那你還去不去易家老宅?”
我搖著頭:“不去了,易南要回來了,我哪都不去。”
老姚麵色舒展:“女婿終於忙完了啊!那好,我和你媽這兩天好好準備準備,等他回來給他做大餐吃!”
說罷,老姚雙掌一擊:“我去給多多說這個好消息,那個胖小子早都想他老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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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這條微信讓我的世界變成了慢速。
很容易熬過來的三個月卻在最後一個星期變得異常難熬。
我輕微焦慮地挨到了周三。
仍舊是一個風和日麗的初夏時日。
海風從海邊沿著海岸線刮到了我的鼻子裏。
我嗅了嗅,便聽見前院大門打開的聲音。
聽見車輪緩緩滑進來的聲音。
我立刻從搖椅上起來,都來不及放下手中的遙控器,躋著拖鞋小跑著來到玄關。
已經有阿姨給開了門。
Cynthia正穿著黑色的職業裝站在門口。
我來不及想她熱不熱,隻探著腦袋超後望,問道:“易南呢?”
Cynthia緩緩將鼻梁上的墨鏡取下來。
滿目哀愁,肅容沉靜。
我被她的樣子嚇到,笑容收斂在唇邊。
顫顫巍巍地再問了一遍:“易南呢?”
“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