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新雪……”
大家在這個嬌小的身體麵前愣住了。
她怎麽來了?
程新雪不是一個人來的,後麵的車裏下來兩個人,一男一女。
男的戴個眼鏡,一派斯斯文文的樣子,從木訥的表情裏就讀出來,他和江倫是一類人。而女人看似平靜的表情裏卻透著一股狡黠的智慧,不知怎麽著,一見到這個女人,柯靜曼就不由自主地把自己代入到她的對立麵,如果和這個女人比,自己強還是弱?
女人間通常喜歡比美貌,即使是才女也喜歡比美貌,但是柯靜曼第一想的卻是比強弱,這是典型的男人思維。
如果讓柯靜曼單獨與這個女人在一起,大概率仍然是比美貌,但是不知道怎麽著,一站在團體隊,她的思路就變了。
“姚公子近來勤勉,放著大錢不賺總往滴水湖這麽個小地方跑,還真是委屈你了。”
程新雪看也沒看另外三個人,徑直向姚智宸打招呼。
姚智宸長舒了一口氣,因為剛才為了逗柯靜曼開心,拍了不少照片和視頻,自己也不由得多了幾分孩子氣,一想到這個形象被外人看見,就不由得多了幾分尷尬。
“那個……”姚智宸收起手機,理了一下頭發,回望了一眼湖麵說:“此言差矣吧,這麽大的湖你管它叫小地方?”
程新雪露出一個得意的微笑,抬起一隻手介紹道:“這二位是臨港國際人工智能研究院的人,總工程師夏常,規劃院幹事於時。”
Slailab的人?
四個人的表情一下子正色起來。
一直把Slailab掛在嘴邊,突然之間見到正主兒了反倒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反正你們也要了解,與其浪費時間進行內部爭論,不如我們一起加入討論,看看你們的企業還有沒有救。”
程新雪很不給麵子,如此尖銳的話仿佛在說:救世主在你們麵前,就看你們的表現了。
江倫又開始在腦海裏過電影了,他看到了當年那盞孤燈下,默默啃著代碼的小姑娘……
……
……
酒店的天台上,一張大傘遮避著炙熱的陽光,這種天氣下居然還有人對熱咖啡情有獨鍾。
身為一個美國人,喝咖啡是受地域文化的熏陶,這點和上海人離不開咖啡差不多,但是令李英勳沒想到的是一個北京人也能把咖啡的道道講得那麽清楚。
“咖啡是發源於非洲的,這一點和人類走出非洲是一致的,200萬年前智人開始征服這片廣袤的大地和海洋時,植根於DNA裏的記憶就一直伴隨著人類始終,不論在歐洲還是南美,當人們品到咖啡的味道時很少人會拒絕它。”
李英勳就喜歡路揚這種健談的樣子,當然過去是因為在網上的交流,而當他本人出現在自己麵前時,這個小夥子從容不迫的態度比網絡上發揮得還要好。
“知道我為什麽和你聊了這麽多年嗎?”李英勳顯然是老手,在交談中始終占著語言的上風。
“洗耳恭聽。”
“當你以東南末等生為筆名在貼吧上發表言論的時候,我還以為你是那四個家夥裏的一員,被你的文章吸引還是後來的事。”
路揚並不意外,當然也清楚李英勳所指的那四個家夥是誰,他點點頭說:“我第一次見他們的時候也覺得他們那個組合很有意思,單獨拿出誰都不意外,可是組合在一起卻像發生化學反應一樣。”
李英勳也不知道聽進去了沒有,依舊順著自己的話題說道:“網上的文章千千萬,現在是一個任何人都可以發表言論的時代,但真正精辟的言論卻不為人所知,據我所知人工智能貼吧裏有不少魚目混珠者,大多是來騙眼球的,而你的論點卻總圍繞著中國人工智能的發展侃侃而談,不得不說,你曾經預言中國在這個領域會突飛猛進地發展,這並非與那些隻會說附和話的庸者一樣,關於中國人工智能的發展基礎與未來發展方向,你幾乎預言對了,而現在你又看好了強人工智能研發。”
路揚的指尖在咖啡杯上點了點,那是他思考的習慣。
“強人工智能這個說法太泛泛了,比之目前主流的大數據和深度神經網絡,我認為可學習的人工智能最多能做到對人類行為的拙劣模仿,當這種模仿毫無實用價值的時候,不論是以商業手段為主的例如貴國及其發達盟國,甚至如我國以行政手段為主體的發展模式都會選擇放棄。”
路揚想了想,還是端起咖啡杯很優雅地抿了一口,然後輕輕放下,精巧的杯子與咖啡碟發出清脆的碰撞聲,然後他坐定深吸一口氣繼續說:“我們都知道要著眼未來,可是試錯總是要有條件的,貴國的手段是通過DARPA,以這種挑戰賽模式激發民間的活性,但DARPA挑戰賽有著明顯的劣勢,就是過於保守,有的時候以保密為由中斷了某項技術的研發,最明顯的就是城市挑戰賽,在智能車這個領域因為貴國的中止讓我國迎頭趕上,目前我們國家有很多大公司都開發出了智能車,它們不比穀歌做得更差。而且斯塔基也有相關的開發計劃吧,如果我記得沒錯2010年就中止了吧。”
李英勳肯定地點點頭,這件事他當然知道,2007年至2010年DARPA進行過三次智能車挑戰賽,在當時是絕對領先水平,但因為社會和商業價值的原因計劃放棄了,斯塔基隨即也放棄了開發。
“Slailab的最大優勢就是能夠整合民間智力資源,而且這種整合是有統籌的,並非簡單地應用於商業目的,更不是好大喜功。那種爭世界第一的冷戰思維在這裏並不存在,你要知道這個世界已經發生了很大變化,不再是人們腦中固有的死板定勢,更不是1914——1991那樣的極端年代,我們不能用簡單的是與非進行對立,尤其是在人工智能這個領域。”
麵對語言上的攻守易勢,李英勳沒有用小手段去打亂它,而是選擇了傾聽。
“我們都知道自工業革命以來,大國的崛起通常是由一兩件先進技術開始的,從荷蘭人手裏剖魚腹的小刀,到英國人的羊圈地運動,哪個國家先掌握了某樣先進技術後都會在世界上率先崛起幾十年甚至上百年,但是那樣的技術或者說思維並沒有代差,隻要後麵的國家有心想追趕,很快就會趕上,1914年之前的德國不就是讓英國感覺到了威脅,擁有最強陸軍的國家突然要打造最強海軍,於是有了一次大戰……”
李英勳點頭聽著,在西方,尤其是傳統歐洲地區,人們對二戰的印象並不是那麽鮮明,但是對一戰絕對著有慘痛的記憶。
“二戰已經把人類現有的技術都挖掘了出來,可以說那六年是人類技術水平突飛猛進的六年,從航空到化工,從火箭技術到核能應用,從理論基礎到實踐,世界發展到一個空前恐怖的階段,可也正是因為有了這種恐怖,預言中的第三次世界大戰才沒有打起來,冷戰時期不論怎麽對立,沒有任何一方能通過技術壓垮另一方,為此世界範圍內的學界不惜掀起三次人工智能革命的浪潮。”
“人工智能成了唯一可能改變世界格局的先進技術,人工智能與機器人結合,能夠大幅度改變傳統人類的勞動結構,這與工業革命的目的不謀而合,競爭就在這裏麵產生了。”
李英勳也喝了一口咖啡,讚許地點著頭說:“在網絡上你從沒說過這個。”
“說多了叫危言聳聽,還有很多人的言論太極端。”路揚稍平複了一下激動的情緒。
“他們的思維就像你說的,還停留在極端年代。我最喜歡的一句話是兩匹馬屁股之間的距離決定航天發動機的大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