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太的嘴角掛著一絲冷笑,眯著眼,雙瞳射出一道寒氣逼人的目光。她的表情仿佛就此凝固,隨著時間的推移,才用那不以為然的語氣說道:“齊先生,你是咋想的?怎麽又懷疑到我頭上了?咯咯咯……”她的笑聲夾雜著粗啞與尖細,仿佛一個雌雄同體的生物來回變換著腔調。

“我已經做好了接受反駁的準備,”我慢條斯理地回答她,“在這之前,我會將你的罪惡行徑事無巨細地公之於眾,完了你再指正我不遲……你認為可以嗎,林女士?”

“悉聽尊便。”她挺直了腰身,簡直不像一個花甲老人。

麵對瞠目結舌的眾人,我重新回到座椅上,微整思路,開口道:“下麵,我將應林女士的要求,把她的行凶經過向大家敘述。這將是一起駭人聽聞的連環謀殺案,遑論你們感到多麽難以接受,都請務必聽完。作為一個徹頭徹尾的親曆者,我比絕大多數人有發言權。好了,下麵開始。”

“林女士和他的先生抵達的當天,我便得知何老頭是一位老年癡呆症患者,他沒有基本的意識,生活無法自理。然而,我很快發現了異常。在林女士要求離去的那個下午,我、謝經理、袁小姐在樓道裏與她協商,由於她的門開著,我能看見何老頭坐在輪椅上背對著我們的身影。這時,當我們談及大雪有可能阻斷林女士的歸途時,我忽然瞅見何老頭的脖子在微微轉動……”

“這能說明什麽嗎?”林老太語氣尖刻。

“這當然說明不了什麽,可是宋先生也有同樣的發現。有一次宋先生與你們在花園相遇,你為了避讓他,將亡夫的輪椅推離了小路,輪椅在路崖子上失去平衡,亡夫身子一歪,眼看就要摔下來。這時,宋先生看見他有一個伸手下探的動作,這很明顯是防止摔倒的下意識之舉。更令人詫異的在後頭。隻見亡夫猛然抬起頭,目光在與宋先生相遇的一刹迅速收回,而後又恢複了一貫的空洞,仿佛意識到適才的舉動與自己罹患老年癡呆症的事實不相符,從而做出了改變。從以上兩個細節可以看出,何老頭根本沒有身患老年癡呆症,而是一個偽裝成老年癡呆症患者的殺手。從一開始,這就是一場騙局。”

“那你認為他是誰?”林老太緊盯著我。

“真正的何老頭一早就死了,而那個偽裝成何老頭的人正是你。”

我能感到驚詫的目光從四麵八方紛至杳來。

“大家還記得我之前提到過的縣醫院凶殺案嗎?我怎麽也沒想到這一個月前發生的、遠在幾十公裏之外的凶案竟能和岱山湖疑案扯上關係。我給大家簡要回顧一下案子:死者是一位65歲左右的男性,屍體在廁所被人發現,因麵部被人劃爛,無法辨認其原貌,造成身份不祥,至今無人認屍。過了一個星期,凶手的身份被警方確定:嫌犯鄭某,男,56歲,山東籍人士。至於姓名和長相,我已牢記在心。這件看似與我們岱山湖發生的謀殺案毫無關聯的案件,卻因為你——林女士——我暫且這樣稱呼你,曾經帶著亡夫定期到縣醫院就醫而被聯係在一起。我問你是否了解那起凶案,你說不了解。後來我通過王麗洋小姐得知宋先生生前在縣醫院任職,於是我便到他的車上找到了那本‘就診登記’,上麵記錄了該醫院每天病人就診的信息,包括姓名和年齡。我特意瀏覽了十月份那欄,發現有一個名字十分眼熟——‘何康’,這不就是何老頭嗎?上麵記錄著他隔兩三天便在林女士的陪同下來醫院就診,其中有一天——10月15日,正好是凶殺案發生的當天,你們也去醫院了!這未免有點巧合吧?”

“巧合?是有點巧合,但能代表什麽嗎?”林老太斜睨著我。

“——於是我有一個大膽的猜想:縣醫院凶殺案的死者便是何老頭,而凶手就是你——嫌犯鄭某。”

“胡扯!”她厲聲道,“你這是誣陷,我要告你!”

我冷笑一聲,“等我說完再告不遲!你是如何盯上何老頭的呢?這還得扯上林女士那顆昂貴的鑽石——聽清楚了,是真正的林女士,而不是你。”

“我看你能瞎編到啥時候!”老太婆麵色發白,沒好氣地說道。

“林女士的父親是一位地址勘察員,於上世紀60年代廣泛活動於遼東半島地區,而那顆鑽石無疑是他在地址勘察中發現的。那時的林女士還不到十五歲,而你就更小了,也就五歲左右。沒有不透風的牆。他父親發現鑽石後,立刻招來了一群以盜墓為生的竊賊,他們經常去到林女士居住的村莊,打著找人的幌子尋找鑽石的下落,來勢之凶,令他父親隻能東躲西藏,方能幸免於難。到最後不得已,她父親隻好舉家逃亡,一家三口搬離山東境內,在安徽的一處小村莊定居下來。臨終前他將鑽石托付給林女士,讓她好好保管,畢竟這是他們家最值錢的東西了。而那時僅管你還小,但在你父輩的‘千叮萬囑’之下,你沒有忘記他們的夙願,下定決心一定要奪回那顆鑽石。這裏,我猜測你們之所以對那顆鑽石虎視眈眈,想必是你父輩先於林女士的父親發現了它,卻不知因何種原因落到了他的手上,以致於你們窮追不舍——我先不討論這個。半個世紀過去了,你一直致力於探聽林女士的消息,終於在上個月,你打聽到了林女士的去向,於是馬不停蹄地趕來肥東縣。觀察了她們一段時間後,你發現她隔三差五便陪著他癱瘓的老伴到醫院就診,這給你提供了可乘之機。案發當天,你來到醫院,事先在洗手間埋伏好,等何老頭進來如廁時,你將他殘忍地殺害,而後用匕首劃爛他的麵部,使屍體不易被人認出。緊接著,你將精心準備好的人皮麵具戴上——”

“人皮麵具?”王茜驚得合不攏嘴。

“是的,高仿的人皮麵具,”我直視老太婆的眼睛,“現在專門有廠家生產仿真人皮麵具,戴上以後幾乎分辨不出真偽。你在作案前特意定製了何老頭的麵具,為的就是殺死他後偽裝成他的樣子。之後,你脫下屍體的衣服穿上,把屍體拖進隔間,關起來,然後坐到輪椅上,等守候在外頭的林女士進來,推著你離開。你就這樣在她毫無察覺的情況下‘替換’了何老頭,而她仍以為那個坐在輪椅上的老頭是她的丈夫。殺死何老頭隻是你的計劃的第一步,接近林女士並取走鑽石才是你的最終目的。你成為‘何老頭’之後,每天隻須坐在輪椅上,保持緘默,裝出一副呆若木雞的樣子,便能免去林女士的懷疑。雖然你把屍體毀容了,以致沒有人認得屍體,可是你進出醫院時卻被安保人員記下了長相,案發後警方正是根據他們提供的情況確定了凶手的基本特征。真是百密一疏啊!”

“那林老太呢?她現在在哪兒?”王茜比我還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