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梁就翻了個身,不理會她。
他昨晚也沒睡好。
玉藻穿戴好,出門去上課。
她去的很早。
因為她是女學的第四名,所以不必遲到。
玉梁則賴床。
等他起來,院子裏靜悄悄,大廳空無一人,連平常照顧他起居的丫鬟小廝,也不見蹤影。
他心裏咯噔了下,爬起來,披了外衫,跑出去看了看。
大廳的地板,鋪設了厚厚的氈毯,踩著很舒適,可惜沒了昨夜的熱氣氤氳,冷風吹襲著,寒氣直鑽骨髓。
玉梁就知道自己誤解了玉瑜的用意。
她不僅僅是怕疼。
她怕死亡。
他們倆在一起生活了七八年,彼此之間熟悉了。
玉梁很了解玉瑜,她並非不珍惜自己的性命;相反,她非常珍視。
她寧願受重傷,也舍不得磕著碰著。
這個認知令他心口堵塞。
“二姐,你等等我。”他低喃。
他快速去換了身幹淨的袍子,匆匆往外趕。
大夫說過,玉瑜的胳膊要好好修養,至少一個月不準沾水。
玉梁跑出去,就看到大夫拎了包袱,正要離開。
他攔住了大夫,道:“您要去哪裏?”
“哦,我今日歇班了,明日還要進城。”大夫笑道,“我去醫館坐診。我的兒子,他媳婦懷孕了。”
玉梁愣了愣。
大夫就告訴他:“我家小孫子,今年五歲。前些天染了病,如今大好了。他媳婦懷孕了,我得去看看,順便幫忙抓兩副安胎藥。”
玉梁道:“原來是這樣啊……”
他不禁失落。
大夫瞧著玉梁失神,笑著提醒:“小王爺,您不要緊吧?”
“沒事沒事。”玉梁忙掩飾自己的失態,道,“張大叔,您去忙,我送您。”
大夫就推辭。
玉梁堅持。
兩人到了巷口,張家的馬車還沒有來。
玉梁道:“我先送您。您把東西放到我府上,我讓管事的送您去。您這樣趕馬車,多累啊?”
張大叔猶豫。
玉梁催促道:“別囉嗦了,快上車。我家的車,寬敞得很。”
張大叔拗不過他。
上了馬車,玉梁親自駕馭馬車,往家裏趕。
玉梁將大夫送到了家門口,交代了宋家的護衛。
護衛就道:“您慢走。”
張大叔下了馬車,對宋錦庭抱拳:“小宋公子,謝謝您,我這幾日會來替您守門的。若是二姑娘問起來,您就說我請假了,我家兒子染了風寒。”
宋錦庭就點點頭,吩咐人進屋取賞錢給大夫。
大夫推辭,不肯要。
他執意不肯要。
最終,宋錦庭隻拿了一吊銅錢。
大夫笑著接過去,道了句謝,轉身就走了。
他走得很快,似乎迫不及待要回去,免得玉梁和玉藻發現異常。
玉梁看著大夫的背影,眉毛擰成了疙瘩,久久才散開。
他又沉默了片刻,這才轉身回院子。
“你們怎麽不去學堂?”他回了院子裏,看著宋錦庭兄弟二人在院子裏逗狗玩。
宋錦庭和宋遊正在教訓玉梁。
“大姐說,要是你不想讀書,就跟著我們練武。”宋錦庭道,“我們不逼著你。不過,我勸你,還是早點習武的好!”
“為何?”
“男孩子嘛,總要長得壯實一些,否則將來打架,打不贏人。”宋錦庭道,“你看我,我是家裏唯一的兒郎,我爹爹每次打我都使勁揍。我打不過人家,我隻有挨打的份。”
“那我也不練。”玉梁不樂意。
宋錦庭繼續嚇唬他:“你要是不練,我就偷偷把你賣給隔壁鎮上的劉老漢家,讓他們把你當童養婿養,給劉老漢當孫女婿!”
玉梁就炸了。
宋錦庭哈哈笑。
玉梁罵了他一通。
“你要是敢賣我,我就和你絕交!”玉梁道,“你這輩子都甭再指望我叫你一聲‘哥’。”
宋錦庭立馬舉手投降,答應玉梁:“好啦好啦,我錯了,別生氣了。我也隻是和你開個玩笑。”
“玩笑也不許開!”
“好。”宋錦庭笑眯眯道。
他摸了摸玉梁的腦袋,拍了拍。
“快去讀書,別耽誤功課。”
“不念了,我要去找大姐。”
這廂,玉藻正在梳妝台前塗脂抹粉,準備去學堂讀書。
她今天不去。
玉梁去了。
他在學堂外麵等著,等玉藻從學堂裏出來。
他的臉繃得緊緊的。
等玉藻出來,他突然衝過去,一把拉住了她。
玉藻猝不及防,撞到了他懷裏。
她揉了揉額角,道:“你做什麽?”
“我們談談。”玉梁說。
“我們之間,還有什麽話好說?”玉藻蹙眉,掙紮著站穩了腳步,不讓他再靠近自己。
她退後一步,和玉梁保持距離。
玉梁的表情,略微顯得痛苦:“咱們倆沒什麽好說的嗎?”
“你是不是想娶玉珠了?”玉藻卻道,“玉梁,你要是喜歡她,我不怪你。你若是喜歡我,就別亂搞。你和誰好、喜歡誰,全憑自己高興。
你現在喜歡我,那是你的權力;你現在不喜歡了,你也可以隨時抽身,我不怨你半分。我不需要你負擔任何東西,懂了嗎?”
玉梁的心口一陣悶痛。
他深吸一口氣,竭盡全力克製住,不讓自己的情緒泄露出來,讓旁邊的玉藻察覺他的變化,故作淡定道:“不喜歡她了,你滿意了?”
玉藻道:“我希望我們都滿意。我希望我們兄妹三個都好好的,其餘的都是浮雲。我也沒想過讓你負責什麽,但你既然喜歡我大姐,也喜歡她,你該考慮清楚,免得將來後悔。”
她說罷,抬腳往前走。
玉梁伸手,扯住了她。
他握住了她纖細的手腕。
玉藻皺眉,甩開了他。
玉梁仍是拽住了她。
他雙眸灼灼盯著她,道:“大姐,我不能娶她。”
“為什麽?”
“因為她嫁給了太後娘娘的侄子。”玉梁道,“她已經不幹淨了。我不能毀了她。”
他的語調平靜,仿佛在陳述一件極其簡單的事。
而且說完,他就鬆開了手。
玉藻怔忪了半晌。
然後,她嘴角溢出了輕蔑的笑容,搖搖頭道:“你真幼稚。”
說罷,她轉身要走。
被人潑髒水的滋味,真難受。
她剛邁出去半步,玉梁倏然上前,一把攥住了她的衣袖。
他用了十足的力量,不留餘地。
玉藻的手臂吃疼。
她眼眶紅了:“玉梁,你瘋了嗎?”
她掙脫他。
他依舊攥緊。
玉藻怒吼一聲,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猛然推了他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