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眸,凝視著寧席。

寧席依舊溫潤雅致,眼角眉梢的淺笑溫暖平和。

顧瑾之眼眶微熱。

她努力抑製淚水,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是。”顧瑾之低垂了眼簾,“我知道的。”

寧席微微頜首。

“寧伯伯,你怎麽突然來了?”顧瑾之問。

她的聲音有點嘶啞。

寧席道:“我聽說你爹爹生病了,特意來瞧瞧。”

“哦。”顧瑾之應了聲。

她不知該說什麽。

父母都去世多年,她和顧琇之的關係極好。父親死了,顧瑾之難免傷感。

寧席也沒再說話。

他和顧延臻交談了許久。

從前寧席總說,他不喜歡官場上的事,他隻願意教導孩子們讀書、習字,做學問。

他的學識和誌向,都放在這個上麵。

顧瑾之不知道他今日突然來拜訪,是因為知道了什麽消息,還是另有用意。

她沒有追問,安靜坐在旁邊,等待著他們說話。

寧席說到動情處,聲音微微哽咽,眼睛濕潤。

顧延臻則滿臉愁容,似乎心裏很不是滋味。

他們兩人,誰都沒有注意到,站在一旁的顧琇之,臉上的表情有異。

晚膳之後,顧琇之去了趟內院,悄悄溜到了顧瑾之的房間。

寧席已經走了。

“姑娘,寧先生說什麽了?”顧琇之問,“你們聊什麽這麽神秘?”

顧瑾之道:“我沒有告訴寧先生,祖父病了。”

“哦!”顧琇之鬆了口氣。

他又問,“你祖父是真的病了嗎?”

顧瑾之沒有正麵回答。

“琇哥兒,祖父身體不適,你不必整日往這邊跑。我也不會住在顧家。祖父病了,我們肯定要照顧祖父。你留在這裏,我不好分心。”顧瑾之道。

顧琇之就道:“我跟我爹爹說,我們搬去西北,住到軍營裏,他同意了。我們明年春節就去。”

顧瑾之訝然。

顧琇之這個辦法挺妥當的。

他是男丁,又是舉人,顧家沒了爵位,顧瑾之的名聲毀了,顧琇之需要改變顧家。

顧琇之也有自保能力了。

“好!”顧瑾之頷首,“到時候,咱們一起去軍營。”

顧琇之高興了起來。

“那,你爹爹的身體,你也不管了?”顧琇之道,“你爹爹才五十歲吧?你這樣不孝,被人戳脊梁骨的。”

“那又怎麽樣?”顧瑾之笑道,“爹爹身體不好,我每次去看他,他就咳嗽不斷。我又不懂醫術,幫不了他,不如躲遠些。”

顧琇之就道:“也罷。我明天去問問寧席,他是禦醫,他醫術厲害,或許他能替你爹爹診治。”

“嗯,謝謝琇哥兒。”顧瑾之道。

顧琇之搖搖手指。

他轉而問顧瑾之,“姑娘打算怎麽辦?我爹爹是個固執的,他一直覺得自己是被奸人陷害。他認準了徐閣老是幕後黑手,他不會相信的。”

“他相信,也不妨礙我。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守住自己,別叫徐家的陰謀詭計得逞。否則,咱們顧家的人會萬劫不複的。”顧瑾之道,“我爹爹也是怕這個。”

“嗯。”顧琇之點點頭。

“琇哥兒。”顧瑾之輕聲喊他。

顧琇之立馬抬眸,目光灼亮看著顧瑾之。

顧瑾之就伸手握住了他的小手:“……我們是一條船上的,不能讓徐家翻身,更不能讓我爹爹丟了性命。”

顧琇之的瞳孔倏然收縮了下。

他的呼吸窒了下,胸腔有些疼痛,腦袋像炸裂了般,嗡嗡作響。

他渾身的汗毛瞬間豎起來,四肢冰涼。

這個念頭浮動在腦海裏,揮之不散。

他的心砰砰跳,血液倒流。

耳膜裏轟隆隆的。

“琇哥兒......”顧瑾之的手,仍攥著他的小手。她的掌心微涼,柔軟無比,觸碰到顧琇之粗糙的肌膚,令顧琇之的心顫了顫,“你怎麽了?是不是太累了?快去歇了吧......”

顧瑾之看到了他的驚恐,嚇了一跳,連忙拉著他坐到了**,又摸了摸他的額頭。

顧瑾之有些急。

顧琇之緩過神,慢吞吞的,聲音低沉道:“我沒事的。”

他聲線略微沙啞。

他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嗓子是怎麽了,像破碎的玻璃渣滓。

顧瑾之就更加擔心了。

“你到底哪裏不舒服,你告訴我。你別瞞著我......”顧瑾之道,“我是你的長輩,我可以照顧你。”

顧琇之卻道:“姑娘,我沒事,你去休息吧......”

他的態度堅硬,似乎有點抗拒,甚至有點疏遠。

他不敢去看顧瑾之。

他怕他自己的眼神暴露出他的惶恐。

“姑娘,您也不用擔心我,我會好好活下去的。”他喃喃。

顧瑾之不知怎麽回答。

她想起那封信上的字跡,寫著——你的父親,將成全我。

他要做什麽呢?

顧瑾之的腦海中,有無數的念頭飛馳而過。

這些念頭,紛雜而混亂,攪亂了她的思路。

“那我去睡了。”顧瑾之見他不肯說,便不再勉強。

“嗯。”

翌日清晨,顧瑾之早飯也不吃,就趕去了榮景堂給顧延韜請脈。

她的腿還沒有完全恢複。

剛走到半路,遇到了朱仲鈞和蕭六郎。

“大哥,蕭叔叔,你們昨夜去了哪裏?”顧瑾之問。

他們倆穿著玄色錦衣華裳,風塵仆仆的。

“去了城郊。”蕭六郎淡淡道,“我們去看望了我姨丈。”

朱仲鈞則道:“我陪六爺去的。”

他們倆一個說謊話,一個編瞎話。

顧瑾之也沒深究。

“我去給祖母問脈。”顧瑾之道。

蕭六郎道好。

三個人並肩往榮景堂而去。

朱仲鈞問蕭六郎:“你去找嶽城,把我的話帶給他了嗎?”

蕭六郎搖搖頭:“我昨夜沒有見他。他今天沒有早朝,想必沒有去衙門。”

朱仲鈞嗯了聲,也不知在想什麽。

顧瑾之和蕭六郎到了榮景堂。

她給周氏請了安。

“你昨夜歇得可好?”周氏問,“這幾天累壞了吧?”

“我很好啊。”顧瑾之笑道,“祖母,你看我今天氣色多好?”

周氏瞧著她白淨秀雅的臉龐,笑盈盈的,眉眼彎彎的模樣。

她的確精神好極了。

“我聽琇哥兒說,你想學針灸之術?”周氏突然問她。

顧瑾之愣了下。

周氏繼續道:“既然你有興趣,回頭就讓琇哥兒教你吧。”

顧瑾之就抿唇,笑容漸漸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