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程老爺笑起來,“不瞞顧先生,我就有些田產。先生若是看中了,隨便挑選。我們是老鄰居了,不用跟我客氣。”

他的田,在縣裏的一條街上,不值錢。

不過,程家也沒有大富之家。

他的田不值錢,他們家卻是土豪。

這麽大方,讓顧延韜受寵若驚。

“那太謝謝了。”顧延韜笑著,“我也沒別的意思,就是替女兒置辦嫁妝罷了。”

程老爺哈哈笑起來。

他又道,“我家在江南,是個商戶,祖籍也是揚州。我家祖父曾經做過杭州府的通判……”

他把自己家的祖宗三代介紹給顧延韜。

這是個大家庭。

“我爹早逝,留下我和母親二人。我母親也是個苦命的婦人。”程老爺歎氣,“前些日子,我母親病重。我托了朋友幫忙。找了禦醫給她診治,雖然救活了,可惜落下了病根子。從那以後,她每逢陰雨天就疼。我怕她吃藥傷身,又沒個好郎中,隻能忍痛不給她看病。”

顧延韜也歎氣。

這種情況,他們家以前也遇到過。

隻是,顧家沒有妻妾成群,沒有那麽嚴重。

“……這陣子,家鄉來了個大夫,擅長內科。他說我母親得了風濕,需得按摩揉捏穴位。可是我家的丫鬟和婆子都不頂用。

我聽說顧先生乃是神醫傳承,所以冒昧求您過府,為我母親瞧病。您要是能治好她的病,將來我們程家必有厚報。”程老爺懇切道。

他說得很誠懇。

這倒是讓顧延韜刮目相看。

這是個精明人。

難怪他做生意,一帆風順,且發展得那麽快速。

這個人,絕不是尋常人。

“令堂風濕很重嗎?”顧延韜問。

程老爺點頭:“是。”

“那好啊,我願意幫忙。”顧延韜爽快道。

程老爺感激涕零,道:“那真是麻煩先生了。先生放心,您幫了忙,我們程家一輩子都記住您的大恩德。”

顧延韜擺擺手,說不客氣。

他們說著話兒,有仆人急匆匆進來,附耳在程老爺身側說了什麽。

程老爺微愣。

“先生,我去去就來。”程老爺抱歉道。

然後,他帶著仆從離開了茶館。

等他走遠了,顧延韜才招呼顧延韜的長隨,悄悄尾隨著。

一路上,顧延韜和程老爺聊起了自己的家境。

他說了一籮筐的窮苦,最終又道:“……程老爺,我家是農戶,家裏沒有積蓄,全靠我大哥做生意維持。他如今不在了,我也無法孝敬老人,唯獨想給他多添些東西,讓他老人家泉下安穩。我家老大不爭氣,我又不舍得讓孩子們操勞,隻能來求程老爺。

不管您能否治療,我家的田契和宅院地契,就歸程老爺了。我知道,我們家的家底太薄弱了。

不過,我還是希望,您能把那些地賣給我們家。

程老爺,這樣可好?”

顧延韜語速很緩慢,態度非常謙卑,似乎對程老爺非常尊重。

這份尊重,也體現出他的底氣。

程老爺微訝。

這個人,很懂人情世故,且膽識、魄力俱佳。

“顧先生真是高義。”程老爺由衷佩服。

顧延韜謙遜笑道:“我們農戶人家嘛,沒什麽文化,也不喜歡打官腔;我也沒別的本領,隻是會點皮毛。我們家的家底,我是清楚的。”

說罷,他拿出兩萬銀票,遞給程老爺。

“先生既然不收,那我不勉強了。”顧延韜道,“但是,我家的房屋,就請程老爺給我一張借條吧。”

程老爺又愣了愣。

“顧先生,此舉怎講?”程老爺不解問道,“莫非我們不肯幫您?我們不缺這兩萬兩銀子的。”

顧延韜搖搖頭,道:“程老爺誤會了。您家財萬貫,我當然不是嫌少,反而更加慚愧……”

程老爺更納悶了。

“……程老爺,我們顧氏一門,皆是粗人,沒有讀過書。我也不懂得什麽禮節。您看,您家能不能給我們一張五千兩的欠條,或者六千兩的,也成。隻要您簽字畫押,我們立馬去衙門裏備案。”顧延韜道。

程老爺頓時啞口無言。

半晌,他憋出一句,“這個恐怕做不到。”

“為何?”顧延韜詫異問。

“先生不知,家母並未患風寒。她身子骨一向健朗。她年輕時候也是讀過書的,家母是個女學士。她是不是患病,家父比任何人都清楚。”程老爺笑道,“這個忙,怕是我幫不上先生了。”

“哦,那就算了。”顧延韜遺憾道。

他起身,準備告辭。

“你坐。”程老爺再次攔住了他,“我去問問家父。”

“多謝。”

程老爺轉身離開。

程家大公子也在。

程老爺低聲和他說了幾句話。

程家大公子麵露猶豫。

顧延韜則靜靜喝茶。

程老爺說完,顧延韜仍在喝茶。

程老爺心裏暗罵顧延韜沉得住氣。

“顧先生,我父親身體尚康,他不信邪。”程老爺解釋,“他的頑疾已經有七八年了,請了各地的郎中看過,皆無濟於事,隻能慢慢調理。

顧先生,您既然能認識神醫,不妨試試您的方子。我們不會虧待您的。”

顧延韜還是拒絕。

“我這個人,不喜歡打腫臉充胖子。您家財雄厚,又有名醫,定是能找到良方的。我們家窮,不敢妄言。”顧延韜說得坦**。

程老爺就不好強行留他。

顧延韜又告辭,說改日登門拜訪。

“恭送顧先生。”程老爺含笑送他。

顧延韜剛剛踏出茶館,卻被人猛撞。

一個小廝模樣的人,衝進來就喊冤枉,說他們是賊。

顧延韜一頭霧水,不明白這是什麽狀況。

小廝見了顧延韜,就撲到了他腳邊,哭訴道:“這位先生,求求您給咱們做主。您是程大人身邊伺候的先生,您要為咱們做主啊。咱們家的田,都被那姓陳的偷了……”

顧延韜大駭。

“程老爺?程老爺怎麽能這麽幹呢!”顧延韜震怒。

他拉了那個小廝,直奔程府。

程老爺正坐在家裏等消息。

突然,有家丁進來稟告,說顧延韜跑到他們家大鬧,說程老爺偷他家的田。

程老爺勃然變色。

顧延韜的話,他是聽到了,故而派了個小廝去堵顧延韜。

他以為顧延韜會害怕,不敢鬧事。

誰料到,顧延韜這麽硬氣,連官司也不怕,直接跑到他們家裏撒野。

程老爺怒火中燒,叫人捆了顧延韜,關了柴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