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多禮。”顧延臻道，“快坐下。”
他示意劉德坐下。
劉德坐了下來。
“老爺子今天怎麽沒有參加宴席？”顧延臻關切問林巡撫。
林巡撫的臉色緩和下來。
他道：“老夫想靜一靜，不願打擾了壽宴的熱鬧……”
顧延臻點點頭。
然後，他又對顧瑾之和顧琇之道，“你們怎麽到了林州？”
“祖父病逝，我和琇之特意趕回來祭奠。”顧瑾之道。
“既如此，就留在這裏吧。”顧延臻道，“你祖父的墳墓。我派人守護，平日不許閑雜人等動。”
“謝謝祖父。”顧瑾之忙道。
說完了這番話，林巡撫的臉色更差了。
顧延臻似乎渾然不察。
他轉移話題，問林巡撫：“……林大人可否將祖籍告訴我們？我們想去祖地看看。祖墳裏埋著我們林姓的先祖，我們理當盡孝！”
林巡撫愣了愣。
顧瑾之趁機又道：“……父親，林大人是林州知府。您能幫林大人做點事嗎？我們想去看望先祖。”
顧延臻笑著點點頭。
他對林巡撫道：“林大人，您看？”
林巡撫猶豫了下。
顧家的先祖，已經入土為安了。
他把自己的祖籍告訴顧延臻。豈不是背叛了先輩？
他略微沉吟。
他不敢貿然答應顧延臻。
顧延臻也不催促，就這麽耐心等著。
林巡撫想了想，終究抵擋不住顧家的恩惠。他道：“……我的祖籍，在江西省嘉興，並非湖廣林州。”
湖廣和江西相距甚遠。
若不是沿海城市，根本不會設置這樣遠的官職。
顧延臻道：“江西是福建路，是浙直隸的省份……”
他說了半截，故意沒有繼續往下說。
林巡撫心領神會。
他道：“我曾經是湖廣的同知……”
顧瑾之聽明白了。林巡撫曾經在湖廣任職。
現在是巡撫。
顧延臻就歎了口氣。
他的表情黯然下去。
林巡撫以前是浙江的知府。顧家的先祖，也是在浙江任職的。
如果林巡撫的父親。是顧瑾之的祖父顧延韜，那麽林家的祖籍就在浙江。
這一代的老爺子。曾經在浙江任職，和林家有淵源的。
“……我的父親。乃是顧閣老之子顧延韜。”顧瑾之道，“我們這次進京。是為了給先祖報喪。祖母年紀大了，撐不過三月，我們兄妹都不放心。”
顧瑾之這句話。真假摻半。
她是說謊的。
她的爹娘早已不在人世。
而且，她爹娘死得蹊蹺，被害得死無全屍。顧家不肯查清楚真相。
顧瑾之就借了顧閣老的名義。
“啊？”林巡撫震驚，“顧閣老？”
他仔細端詳顧瑾之。
他的眼睛銳利，看得顧瑾之心驚肉跳。
她不由往顧琇之身邊躲了躲。
顧琇之的身板兒雖然壯實，卻仍有點單薄。他站在顧瑾之身邊，遮掩了顧瑾之半分。
“正是。”顧瑾之頷首，又道，“我們不便透漏太多。”
林巡撫忙道：“大人，小孩子不懂事，胡說八道的。我隻是吃了驚，沒別的意思。”
“沒有就好。”顧延臻淡淡笑了笑。“林大人，咱們先喝茶……”
說罷，他招呼了顧瑾之姐弟倆上前。
顧瑾之低眉順眼，不卑不亢。
而顧琇之，則恭敬站到了林巡撫的旁邊。
兩人一高一瘦，各擅勝場。
顧瑾之是嬌俏玲瓏型。顧琇之是英俊挺拔的男孩子模樣。
顧琇之長得像父親，顧延臻也是濃眉大眼的帥哥，所以兄弟倆遺傳了他們爹的優良基因。
“……你們的父親，還好吧？”林巡撫問顧瑾之。
“他常年在南洋，很少回來。”顧瑾之道。“家父是個極其穩重嚴肅之人。他性格堅毅、剛強。從未受挫折，也沒有遇到任何困難。”
林巡撫的心裏就湧出一股酸澀。
這些年，他的確沒遇到挫折。
但是。他總覺得心裏空****的。
他的心境跟普通的人不一樣。他比普通人看得更深遠。
他知曉自己這輩子的成功與失敗，都離不開家族的庇護。
若沒有家族給他提供支持。他這輩子隻怕要泯滅眾人。
這種認知，使得他越發渴求家族對他的助力。
如今顧瑾之的話，仿佛撥亂了他的平靜。他內心深處，掀起陣陣漣漪。
“他身體還算康健，隻是……”林巡撫欲言又止。
“隻是怎麽了？”顧瑾之連忙追問，“父親身子骨還硬朗，怎麽就不好了呢？”
林巡撫的目光落在顧瑾之身上，帶著幾分憐憫，“大小姐，令尊恐怕凶多吉少。”
他是在懷疑顧瑾之的身世。
顧瑾之心裏一凜。
她知道林家在朝廷的勢力。
顧延臻不喜歡林巡撫，顧瑾之也討厭林巡撫。
可這件事不該由她來說。
況且，這件事是否是顧延臻做下的，還不一定。
顧延臻也不承認，他隻是猜測而已。
林巡撫就算再厲害，也拿捏不到顧延臻殺人的證據。
顧瑾之心中有數，嘴角抿緊，垂眸斂容。
顧琇之卻冷哼了一聲：“你是什麽東西？竟敢詛咒我們家的人死！你要記得，你如今還不是官位顯赫。若是我爹爹有什麽事，你這條命，都賠不起！”
林巡撫的麵皮抽搐，心裏怒火翻騰。
他恨不能扇顧琇之一耳刮子。
“你……”他指著顧琇之的鼻尖罵道，“你才是狗仗人勢，你才是東西！”
他是武官。
武官粗野，哪裏受得了這種侮辱。
“林叔父。”顧延臻皺起了眉頭，嗬斥道，“孩子尚小，不會說話，你別怪罪他！”
林巡撫咬牙。
顧延臻的態度，讓他惱怒不堪。
可他不敢對顧延臻發作。
顧瑾之也不說話。
她知道顧延臻的脾氣，不管他說什麽話，林巡撫都要掂量掂量的。
果然，林巡撫最後忍了下去。
他隻是狠狠瞪了顧琇之一眼。
顧琇之毫不畏懼瞪了回去。
雙方都不服輸。
林巡撫的臉色鐵青。
“好啦，都坐下吧。”顧延臻道。
顧瑾之兄弟二人就坐了。
丫鬟給四人倒茶。
顧瑾之輕啜茶水。
顧琇之也輕輕攪拌著碗裏的熱湯。
林巡撫看了眼兄妹倆。
兩個人的舉動，都很斯文，並非鄉野村婦的潑辣勁兒。
顧延臻和顧瑾之，都是溫柔賢淑的女孩子。
顧瑾之的眼睛很漂亮，顧延臻的臉龐輪廓也很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