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瑾瑜這個女孩子,和他印象裏的顧瑾瑜不同。
她不似普通閨閣女兒的溫柔嫻淑。
她很潑辣,且聰慧伶俐,行止舉止頗有規矩,又不失活潑。
她的性格有些怪異。
她總是防備所有陌生男子。
“我姓蕭。”蕭瑾之道,“我今年二十歲。”
顧瑾瑜點點頭。
“姑娘貴姓啊?”蕭瑾之又道。
顧瑾瑜心裏略感厭煩。
這位蕭公子,未免太唐突了,居然問起了她的姓名。
若是她不答,倒像是她故作矜持,或者心懷叵測。
於是,顧瑾瑜道:“我姓顧。”
“原來是顧大姑娘。”蕭瑾之笑起來。
他笑得很爽朗。
這種爽朗,有點傻,不符合他的身份。
可是,他笑得很坦****。
他的確不拘泥於俗禮,他的表情很單純,像個孩子。
顧瑾瑜的防備心稍稍鬆懈了。
“你找我有什麽事?”顧瑾瑜問,語氣仍帶著疏離。
“我剛剛從宮裏出來,皇上召我覲見,問了我幾句。”蕭瑾之直白告訴她,“皇上問起我父親的病情。”
顧瑾瑜抿唇。
蕭瑾之見她不語,忙道:“顧大姑娘別誤會,我是怕皇上覺察了你爹爹的病。你們府上的大夫,醫術高超,他肯定能瞧出來。到時候……我父親的病,豈不是瞞不住了?”
“……我爹爹是怎麽得病的,皇上知曉得清楚嗎?”顧瑾瑜冷冷道。
她對蕭瑾之不信任。
蕭瑾之也看出來了。
他苦澀笑笑,道:“我父親是病逝的。”
“哦。”顧瑾瑜淡漠應道。
蕭瑾之心裏難受,嘴巴卻張了張,終究沒能說什麽。
顧瑾瑜見他這般模樣,心裏也不是滋味,遂又道:“公子請便吧,我歇息了。”
說著,就要闔門。
“你別誤會。”蕭瑾之喊她,“你父親這兩日,咳嗽不斷。他不願意請禦醫治療,怕傳染給旁人,才拖至今日。”
這麽簡單的話,蕭瑾之卻用了很久。
顧瑾瑜微微詫異。
“公子不是朝廷命官嗎,這些事你該知曉的,不需要向我解釋。”顧瑾瑜道,“你快回去吧,別耽誤了你的差事。”
她說完這些,砰地一聲合攏了屋門。
她背靠著房門,半晌沒有動彈。
蕭瑾之看到她的反映,心裏莫名其妙湧出怒火。
怒火燒紅了他的雙眸,讓他眼底發酸。
他站起身,腳步飛奔而去。
顧瑾瑜沒有攔阻他。
她的思緒,依舊停留在前世那場大火裏,她母親和顧瑾之死後,顧延臻被奪去了兵權。
當初的顧延臻,在朝中無依無靠,哪怕是皇帝的寵臣,也幫不了他什麽;而今的蕭瑾之,則深受皇恩。
顧延臻在朝堂上,是個沒有根基的人物。
他能依靠的,是太子殿下。
而顧延臻和皇族毫無幹係。
顧瑾瑜想,蕭瑾之如果真的對付了她父親,將來她嫁過去,就成了寡婦。
顧延臻不會娶妻,而她又守不住清白,隻得守活寡。
蕭瑾之不會放過顧家的。
他要報仇。
顧瑾瑜一顆心沉到了穀底。
這個念頭,在腦海中盤旋不休,揮之不去。
翌日,顧延臻去上衙的路上,遇到了一輛馬車。
他勒緊韁繩,駐足觀看。
馬車裏走出個年輕英俊的公子哥,衝他抱拳,笑吟吟道:“令尊呢?”
顧延臻不記得見過這位公子。
他疑惑看著這公子,道:“我父親尚未歸家。”
“我乃是吏部侍郎的兒子。聽聞令尊得了怪疾,特意來拜訪。”蕭瑞道。
顧延臻恍然大悟。
他心裏一陣陣犯惡心。
“犬子不孝,竟勞累令尊大人掛牽。改明兒我設宴謝罪。”顧延臻道。
蕭瑞笑了笑,沒再糾纏下去,轉身上了馬車。
顧延臻籲了口氣,心裏很複雜。
顧延韜的病症,已經鬧得京城沸沸揚揚。
蕭瑞來探病,不過是順勢而為。
蕭瑞上了馬車之後,吩咐隨行的小廝,去查一查昨晚顧延韜去了哪裏。
他要弄清楚,到底是什麽原因。
小廝去打聽了。
等了約莫一刻鍾,那小廝回來稟道:“少爺,顧伯爺在西郊莊子裏。”
莊子叫‘西郊’。
顧延韜住在西郊的一座山上。
蕭瑞皺眉。
顧瑾瑜住的地方,恰好就在西郊。
蕭瑞立馬派人,去把顧瑾瑜抓來詢問。
顧延韜病入膏肓,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他還能熬幾天。
他早已絕望了。
他甚至覺得自己會死掉。
他躺在炕上,渾濁的眼睛,呆滯望著帳頂。
丫鬟們在屋簷下,嘀咕著:“老爺這幾日不吃不喝的,身體怎麽扛得住?他不是一直好得很嗎?怎麽突然就成了這樣?”
“老爺最近脾氣越發暴躁。”另一個人回答。
顧延韜聽到了,心頭更加煩亂。
這時候,有仆從來報:“老爺,三少爺在門外求見。”
三少爺是蕭瑞。
顧延韜猛然睜開了眼睛。
“三弟!”他坐起來,神色激動。
他的精神,比前幾日好多了。
蕭瑞來,是有好消息的。
蕭瑞先安撫了顧延韜的情緒,才慢悠悠敘述了此番來意——皇帝封了蕭璟為忠武侯,賜婚了顧瑾瑜。
“......皇帝賜婚,我不好違抗,隻好來和您商議此事。”蕭瑞說。
顧延韜大喜。
“你怎麽不提前告訴我?”顧延韜興奮道,“咱們府上,除了你二叔,誰做這個侯爺,我都同意。你二叔那邊……”
蕭瑞就笑了。
“祖父也希望三叔能當忠武侯。”蕭瑞笑著道,“祖父說,您不必擔心。三叔這次的功勞極大,陛下重賞是理所當然的。
您是長輩,不便開口。既然如此,我們替您開口,就更合適。三叔是咱們的親兄長,又是您的侄子,您也希望他好嘛。”
顧延韜點點頭。
“好、好!”他喃喃,“皇帝果然聖明。三弟有福氣。”
他滿麵欣慰,眼角泛潮。
蕭瑞趁機又寬慰了他幾句。
“......三叔的婚事辦妥了。三嬸已經答應下來了。”蕭瑞繼續道。
顧延韜哈哈笑,臉上肌肉抽搐,顯示他的歡悅。
顧瑾瑜的婚事,他不在乎。
顧延韜的病,也並非他的本意。
他雖然病著,卻並非不清醒,他清晰知道自己要什麽。
他要保住爵位,他要光宗耀祖。
而顧瑾瑜是他唯一的希望。
他病著,沒法子管顧瑾瑜;他若是健康了,他也不舍得苛責顧瑾瑜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