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楊家幹了三四年了。

楊玥從前看不起她，覺得她是個丫鬟。

可她長得清秀漂亮，很討喜。

“我是來找我姑婆的。”楊玥說道。

春芽笑了笑：“二小姐稍等，老夫人吩咐了，任何人來了，都要先稟告她。您稍等，我這就進去通傳一聲。”

楊玥點點頭。

她站在簷廊下等。

冬日暖陽下，她神情茫然，似丟了魂魄。

等了約莫盞茶功夫，春芽匆匆跑出來。

“老夫人請您進去。”春芽道。

楊玥心思複雜，往裏走去。

進門後，就看到楊太夫人端坐在榻上，正拿著佛珠念誦《菩薩蠻》。

她的眉宇之間，透著股深沉。

楊玥喊了聲‘外祖母’。

楊太夫人沒理會她，繼續念經，仿佛什麽也沒發生。

她念了大概兩刻鍾，終於停了下來。

她抬眸看向了楊玥：“找外祖母有什麽事？”

語氣並不熱絡。

楊玥感受到了濃鬱的冷漠。

她心頭微窒。

她想了想，鼓足勇氣道：“外祖母，我想回南京城祭祖，您能不能派船送我回去？”

“你要回南京？”楊太夫人的嗓音拔高了幾分，略顯尖銳，像針紮一般刺痛楊玥。

楊玥點頭：“是啊。我從小生活在南京。”

楊太夫人蹙眉。

“南京有你爹娘，他們怎舍得將你留在南京吃苦？”楊太夫人道，“你別亂花銀錢。你的婚事還沒有著落呢！”

“我知道。”楊玥答道。

“知道你還亂跑？”楊太夫人聲調揚高。

楊玥垂下頭：“外祖母，我知錯了。您原諒我吧，這次真的是我貪玩。”

她的態度謙卑。

可楊太夫人依舊板著臉。

楊玥偷偷觀察了楊太夫人片刻。

楊太夫人眼瞼微垂，睫毛濃密卷曲。她神色平靜。

這種寧靜，令人恐怖。

這位外祖母的手段，令人膽寒。

她是一把利劍。

“你想回南京？”楊太夫人又問了遍。

楊玥道是。

“那就回去吧。”楊太夫人說罷，就閉目養神，不搭理她了。

楊玥鬆了口氣。

她知道，此次楊太夫人放了她。下次再遇到這種事，楊太夫人就不肯輕易饒恕她了。

楊玥離開楊家的時候，心底惴惴。

楊家人都不喜歡她。

楊玥不敢告訴任何人，悄悄帶著丫鬟，雇了艘船，返程南京去了。

她不打算回楊府。

楊太夫人雖然答應了讓她回南京，但她知道。回南京後。她肯定更加難熬。

她已經習慣了錦衣玉食、仆從環繞。突然過回貧困潦倒的日子，簡直生不如死。

楊玥回到南京。

一切都沒有變化。

她的兄弟姊妹們都還記掛著她，時不時來楊家探望。

她也每隔三五天就要來一次楊太夫人處。

隻是她不敢明目張膽。

偶然撞見了楊玥的兄弟姊妹們，她會避開，不與其打招呼。免得被抓到了把柄。

楊玥回來之後，就沒有了以前的囂張跋扈。

她變得低調謹慎。

她也沒有告訴楊太夫人她和蘇昌的事，不願意讓外祖母擔心。

轉眼間，就過去了一個月。

臘月初九，是蘇昌大婚的日子。

楊玥一早起來梳妝打扮。

她的新房設在西廂房。

西廂房布置得奢華無比，屋頂綴滿了寶石，牆壁塗抹了金粉，桌椅皆是紫檀木。

她的新郎官穿戴整齊，俊朗非凡。

而她，則身披鳳冠霞披，一襲大紅繡金線鳳袍，襯托得她肌膚勝雪，眉目嫵媚動人。

楊玥心中雀躍。

這些年來，她第一次穿成這副模樣。

她緊張得手腳冰涼。

新娘子出閣之前，是需要父母兄弟陪伴，為了撐場子。故而一家人全部聚集在新宅。

楊玥的父親和姨母，以及姨丈都在新宅。

而楊太夫人，則住在楊家主宅。

這天，楊玥一大早就被叫起來了。

她的嫂嫂們和侄兒們都來給她添妝，她一個勁兒的感激，謝過眾人。

楊玥嫂嫂們的女兒們，也來了好幾位，給楊玥祝福添妝。

新娘子出門的時辰很準，卯時剛至，她就要上轎子了。

楊玥嫂嫂們拉住她，哭著不許她走。

楊玥隻得留下來，陪她們哭了一陣子。

新婦拜別家裏人，坐上了花轎。

花轎到了蘇家的大門口。

蘇昌已經等候在那邊。

他今天穿得格外正式，紅色的喜服。他的腰間懸掛玉佩，配飾頗多，一身貴重。

楊玥瞧著，忍不住想，若是沒有那件事，她現在應該嫁給了蘇昌。

她心裏有點失落。

她掀了蓋頭，看到蘇昌朝她走過來。

他伸手扶了她。

“阿玥，對不住，委屈你了。”蘇昌柔聲對楊玥道。

楊玥笑了笑。

她沒有言語，跟隨著蘇昌上馬車。

楊玥的嫂子和侄媳婦們也來了。

她們圍在花轎旁邊，叮囑楊玥路上小心，注意安全。

楊玥笑盈盈的，一直聽著她們說。

待她的馬車離開，她才撩起簾子。

蘇昌已經騎馬在前方領隊，他身姿挺拔英偉，風采奪目。

楊玥癡迷盯著他看。

蘇昌回眸，衝楊玥一笑。

楊玥心裏怦怦跳。

她心潮澎湃，恨不能立馬飛奔過去，抱住蘇昌的胳膊撒嬌。

她強行克製自己。

馬車晃悠悠到了蘇家大門口，楊玥被丫鬟攙扶下了轎子。

她一抬眼，就瞧見一輛青油帷幕的八匹馬拉著的馬車，緩緩駛入了蘇家大院。

楊玥的哥哥，楊大少爺的馬車，緊隨其後。

蘇昌和他大哥同乘一輛馬車，迎娶楊玥。

楊玥心裏酸楚得厲害。

當初，她最羨慕的，就是蘇昌能乘坐青油帷幕的馬車。

因為那輛馬車代表著權勢。

如今……

她嫁給了蘇昌。

她卻半點榮光也無。

而楊家的馬車，還沒有進大門，就被門房攔了下來，不讓通報，隻允許楊玥的馬車進去。

楊玥抿唇，心情複雜。

楊大少爺和蘇昌同乘一架車。

馬車裏很寬敞。除了一套紅色綢緞被褥，便再也裝不下其他東西，空****的。

楊大少爺躺在**，昏睡著。

他額角包裹了紗布，露出來的皮膚蒼白。

楊玥看著他。

楊玥的父親楊老爺子去世之後，她的大伯父就掌管著楊家。她的兩個哥哥，分別繼承楊家二叔和楊老爺子的產業，各自經營。

唯獨楊大少爺，他繼承了父親的生意，卻不做生意，每天遊山玩水。

他的紈絝名號，是由於他愛上了京城裏某位商戶的千金。

商戶的姑娘性格潑辣，楊大少爺受傷之後，那商戶的姑娘一怒之下，把他趕出了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