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又不知從何找起。
昨晚喝醉了，他什麽情況都不知道。他也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
裴琅想了片刻，決定去楊柳青的院子找找。
他走出了自己的庭院，直奔楊柳青的院子。
楊柳青的婢女攔住了他。
裴琅道：“我有事找楊姑娘。”
楊柳青的丫鬟就稟告給了楊柳青。
楊柳青穿好衣裳，披散著頭發出來了。
她的頭發還濕漉漉的。
“我跟你去吧。”她道。
裴琅點點頭。
楊柳青帶著他，去了自己住的地方。
她的閨閣很樸素簡單，並不奢華，卻顯得舒服。
屋子裏沒有香薰的味道，窗戶上掛著竹簾，風吹動竹簾，嘩啦作響。
楊柳青坐在梳妝台前，任由丫鬟給她梳頭。
裴琅在旁邊看著。
丫鬟給她挽了個飛仙髻，簪上幾朵白玉蘭花。
“我這樣打扮，還像姑娘家嗎？”楊柳青突然歎氣。
“姑娘本來就是姑娘家。”裴琅溫和道。
楊柳青抿唇一笑。
兩人去了楊大夫人的院子。
楊大夫人已經聽說了裴琅的遭遇，心中頗不是滋味。
楊大老爺也來了。
裴琅跪在廳堂，楊老太爺、楊大老爺和楊大夫人分主賓坐在首位，裴琅跪在他們三人中央。
裴琅一句話不吭。
他的眼神平淡。
“你做錯了事。”楊老太爺終於忍不住先開口了，“這些年，你縱容丫鬟，欺辱仆人，敗壞祖宗名聲。
如今，還鬧得街坊鄰居都知曉，讓你丟盡顏麵。”
裴琅依舊跪著，沒抬頭。
“我是做錯了。”他承認，“我願意受罰。”
楊老太爺道：“你犯了七出之罪。我念及你年幼，饒恕你。”
楊大老爺忙勸慰楊老太爺：“父親，七出之罪太重了。您就饒了阿琅吧……”
“你閉嘴！”楊老太爺怒吼。
楊大老爺噤若寒蟬。
楊大夫人則道：“老爺，七出是哪些？”
她不敢忤逆父親，也不讚同丈夫替裴琅求情。
“貪財好色，欺男霸女。”楊老太爺慢悠悠道。
他似乎也懶得再數。
“這四項，皆是七出之罪，無可赦免。”楊老太爺語速極快，“我原本不想責罰他的，可是他實在太荒唐了。”
楊柳青低垂著頭，雙手絞動帕子，默默聽著。
裴琅仍是不辯解，也不反駁。
楊老太爺冷哼了一聲，問他：“你可服氣？”
裴琅搖搖頭。
“不服氣，你還要怎麽著？”楊老太爺又問。
“我沒想怎麽著，隻想請祖父寬恕我，讓我留在家裏。”裴琅道。
楊老太爺微愣。
楊大夫人急忙說：“阿琅，你不能胡攪蠻纏。你現在是官宦子弟，要謹記規矩！”
“母親，我不是胡攪蠻纏。我隻是想留在家裏陪伴祖父、母親，侍奉您們左右。”裴琅態度誠懇說。
楊柳青的手攥得緊緊的。
她死咬住唇，不讓自己發抖。
楊大夫人和楊大老爺都驚訝看著裴琅。
這孩子怎麽了？
“不行。”楊老太爺斬釘截鐵拒絕。
“父親，我願意留在家裏照顧您和母親。等您二老百歲，我就回京城，安排我自己的事。”裴琅道。
楊老太爺沉思了一瞬。
他轉眸，和楊大夫人對視一眼。
然後，他問裴琅：“你真的不怕？”
“不怕。”裴琅堅持道。
楊大老爺道：“父親，阿霖也要讀書科舉，阿琅跟著您，恐怕不合適。”
“你讀書有個屁用？”楊老太爺罵兒子，“你看看你媳婦，多孝順啊......”
楊大老爺頓時啞然。
“我也不指望你光耀楊家門楣。可你連自己的親生骨血都保護不好。”楊老太爺繼續訓斥他，“你就別管了，我看阿霖不錯。”
“父親，他不過八歲。”楊大老爺道。
楊大老爺有三個兒子。
他最小的兒子比較憨厚老實。長兄如父，他更希望兒子有出息。
裴琅的性格，不符合他期望中的長孫。
而且，裴家也是朝廷大族，裴琅的婚事不是隨便能定下來的，必須慎重考慮。
楊老太爺卻不肯鬆口。
“阿霖八歲，你就能把他扔在家裏讀書？他也是咱們楊家的子嗣。你不用擔心，我看中的人家，斷不會委屈了阿霖的。”楊老太爺說。
“父親，阿霖年紀還太小了。”
楊老太爺不滿瞪了眼楊大老爺：“我還沒死呢，你倒管起我來。你這麽關心阿霖，你為什麽不讓你婆娘給阿霖納妾？”
楊大老爺頓時被噎住。
他訕訕，不說話了。
楊老太爺這次是鐵了心要讓裴琅回來。
“爹爹。”楊柳青突然開口。
眾人看向了她。
楊柳青輕輕撩袍，跪到了裴琅身邊。
她扶起裴琅，含淚柔聲道：“哥哥，爹爹教訓得對。您是個聰明孩子，這世上誰不喜歡您呢？
爹爹疼愛哥哥，是為您好；嫂嫂也是心疼你，才想要教訓你；嫂嫂也是為我，才要教訓你......
咱們楊家是書香門第，不講究那些亂糟糟的東西。您是家裏唯一的嫡子，您要什麽，祖父祖母都應該滿足您。”
“我......我也不是不懂事的。”裴琅喃喃。
“哥哥是懂事的孩子。”楊柳青哽咽道，“但是哥哥有自己的難言之隱。”
裴琅看著她。
楊柳青擦拭了眼角，繼續道：“你是因為我，才惹惱了祖父。我不怪你。你以後別離府了。”
裴琅的目光變得幽深，落在了楊柳青臉上。
他不傻，從昨晚到今天早上，楊柳青對他的態度，讓他覺察了什麽。
“你......”
“阿琅，不是我逼迫你回來的，是你祖父非要讓你留在這裏，我拗不過他。”楊柳青打斷了他的話，繼續哭道，“你不想走就留著，我不逼你。
隻要我能活著，每日看到你，我就很高興了。”
她說罷，就站了起來。
她轉身走了幾步，又扭頭衝楊老太爺喊了句：“爹，您放心，我一定會照顧阿琅，讓他娶妻成家的。”
楊柳青離開了正房，直奔楊老太爺的內室而去。
楊老太爺和楊大夫人都沒攔她。
裴琅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心底湧起酸澀。
楊柳青對他的感情，很深厚。
裴琅不知怎麽回報她的深情。
他心裏空****的。
屋外傳來腳步聲。
是楊柳青。
“阿琅，你別難受。我不怨你，你不必自責......”楊柳青溫言道，“其實你沒錯。你隻是太年輕了，沒經曆過挫折，不夠穩重，不夠機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