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的炮火聲漸漸平息,喊殺聲代替了它繼續回**在墨村的上空,躲在小屋中的公輸文清楚,田爾耕要開始屠殺了。心急之際,他命令幾個護衛前去和公輸家各個領頭的負責人說明情況撤退。整個小屋現在就剩下了他自己,眼看著門外公輸族人橫屍遍野,他的眼眶中竟是流下了淚水。

就在他悲傷之際,小屋房梁上一個瘦削的身影漸漸浮現出來,目光如毒蛇一般盯著公輸文。公輸文不經意間的抬頭,令二人的目光暫時相接。就在這相接的一刹那,屋頂的五步蛇飛身而下,卻見一道寒光閃過,公輸文的脖頸立時鮮血直湧。

“你,你!”公輸文捂住傷口,死死看著麵前的黑衣來人,這閃電般的一擊,割斷了他的氣管,一時竟是連說話也做不到了。

五步蛇看著麵前顫顫悠悠的公輸文,冷笑一聲:“公輸大人,得罪了!”言罷,五步蛇揮動繡春刀,一刀斬下了公輸文的頭。之後,他帶著頭顱,徑直走出了小屋。

可就在這時,一個婀娜的女子與他打了個照麵。女子眼見五步蛇手中的頭,立時尖叫起來:“爹!”

五步蛇見狀微微吃驚,繡春刀再次出鞘。

“我殺了你!”女子大吼一聲,向著五步蛇拔劍而來。五步蛇隨即揮刀相向,幾番來回,女子很快落了下風。五步蛇環顧四周,擔心公輸家有增援,便一腳將女子踹了出去,意圖趕快離開。

“可惡!”女子眼疾手快,從地上撿起一把火銃,抬手一槍,五步蛇的左眼頓時鮮血四濺。

“啊!可惡的女人。”劇烈的疼痛瞬間擴散至五步蛇的全身,五步蛇咬緊牙關,一個踏步向前,手中的先繡春刀向前一揮,女子的脖頸頓時血流如注。

“爹!鳶!”女子的瞳孔漸漸縮小,眼前模糊起來。卻見五步蛇收刀回鞘,漸漸消失在硝煙彌漫的戰場之中,而這位名為公輸若蘭的女子,也漸漸沒了呼吸。

夜色將至,田爾耕擔心墨家詭計多端,夜戰失利,索性鳴金收兵,駐紮在了墨村的廣場。而經曆了白日裏的血戰,墨村傷亡慘重,僅剩的人全部圍攏在天機閣的周圍,天機閣殘破的外牆,成了分割戰場的楚河漢界。而公輸家的弟子,此刻也圍攏於此,兩家同屬機關術大族,此刻卻因為魏忠賢,關係開始緩和。此刻眾人來來往往,收拾著戰場。墨鸞躺在席子上,秦木蘭親自拆了蒙在墨鸞眼睛上的紗布,問道:“左二公子,你的眼睛現在還能看見嗎?”

墨鸞慢慢睜開眼睛,一張可愛的笑臉印在眼裏,此刻秦木蘭放下長發,一顰一笑,引得墨鸞不禁心神一**,他本想多看一眼,可又一想到弟弟公輸鳶生死未卜,墨村也深陷絕境,還有這幾日死於戰鬥中的諸多墨村弟子。

而自己卻還在這裏貪戀兒女私情,全然不顧他人安危。

他雖說不願勉強自己去做什麽,可自己的心仍是不禁一痛。

“木蘭姐,多謝你的大恩,不過,你的傷?”墨鸞問道。

“不礙事,我受這點兒內傷,又算得了什麽。隻不過我體質弱,還得修養幾日。”秦木蘭打了個哈欠,疲憊地答道,卻也隱瞞了之前與斷空對戰時受的暗傷還沒好的實情。

墨鸞起身隨便扒了幾口飯,待匆匆吃過晩飯,就趕緊去檢查之前大火燃燒之處,秦木蘭不放心他,趕緊跟了上去。到了地方,發現師父秦如海早已在那裏。

“木蘭姐,你我分頭尋找,看看有沒有什麽我的弟弟?”

“甚好,我亦正有此意。”

墨鸞與秦木蘭分頭尋找公輸鳶的身影,結果兩個人找了許久也沒有什麽重要的發現。墨鸞的使勁兒去扒那燒得發黑的房梁,塌圮的牆壁,想看看底下有沒有壓著的人,可最後隻剩下一聲哀歎。

許多墨村弟子將大火燃燒後廢墟中的屍體抬了出來,共計死了三十八人,墨鸞和秦木蘭,查驗,但屍體早就燒得焦炭一般,神仙也無法辨認,墨鸞此刻見沒有弟弟公輸鳶的屍體,他不知該高興還是悲傷。

他不敢瞎想,可他不知公輸鳶此刻安危,心中傷心不已,尋思道:哎,墨鸞啊,墨鸞,你若是不去和弟弟去爭個你死我活,還會這樣嗎?

秦木蘭見墨鸞眼神之中難掩哀傷神色,便知道定是為了公輸鳶,所以她又去仔細詢問剛才搜出屍體的墨村弟子,是否見到過公輸鳶。

秦木蘭擔心墨鸞眼傷複發,安慰道:“墨鸞,錦衣衛他們畢竟有備而來,你此刻還需穩定心神,免得眼疾發作。如果你信得著我,我願意幫助你救出你的弟弟。”

誰想,剛才一直在一旁不發一言的墨鸞突然發出一聲低低的抽泣聲,秦木蘭無可奈何,隻見到不知何故,墨鸞已經雙手抱膝坐在地上,眼中隱隱有淚光閃動。

秦木蘭見墨鸞如此難受,心中同樣有些不忍,不禁柔聲安慰道:“公輸鳶此時雖下落不明,但斷不會有性命之憂,你不必如此掛懷,還是寬心為好。”

聽聞此言,墨鸞卻並未止住悲聲,反而眼淚滴滴落下,好似一串斷了線的珍珠:“都怪我,若是我早些看出公輸鳶來墨村有異心,向你們示警,再將他好生看管,墨村的兩儀雙生牆就不會被破壞,墨村的一眾兄弟姐妹也斷不會遭此劫難,我的弟弟也不會。”墨鸞話未說完,他右拳狠狠砸在地麵的碎石之上,殷紅的鮮血股股流下,滴在地上碎裂之處。

秦木蘭望著眼前的墨鸞,雙眼瞳孔一陣收縮,她抬了抬手,想拉住墨鸞,可遲疑了一下,終究是收了回去,口中發出一聲低低的歎息,緩緩坐在墨鸞身邊,不再動作。

兩人就這樣靜靜的坐著,望著天邊那一輪皎潔的明月,各懷心事,卻又默契的閉口不言,氣氛一時竟有些莫名的溫馨。

不知過了多久,墨村生活區內的火勢逐漸熄滅,墨鸞適才在悲傷自責中回過神來,看了看自己身邊的秦木蘭,不知道該如何開口,隻是默默走到一邊,閉上雙眼,感受著夜風刺骨的寒意,讓自己略微清醒。

這時有一個墨村弟子,跑上前來對秦木蘭道:“弟子,發現一個公輸家弟子,好像是公輸鳶。”墨鸞聽到此言,起身道:“他在哪裏?快帶我去!”

“你們放我出去,我要見我哥哥!你們這些雜碎,別碰我。”

“左公子且慢,可否聽我一言。”正待公輸鳶大罵之際,一個悅耳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公輸鳶回頭觀看,卻正是秦木蘭,她雙眸如繁星般閃耀,望著公輸鳶,嬌美的麵龐上滿是真誠。

跟在秦木蘭身後的,還有公輸禮和公輸迪,他們兩個人也是公輸武的侍從,當日王家村之事,他倆也想知道其中是否與墨村有關。

公輸鳶嘴唇微微一怔,進而回過神來,沒好氣地道:“你說吧,我聽著呢。”公輸鳶聲音冰冷,好像在與一個不相幹的人談話一般。

當日在通州的王家村。

秦木蘭與墨鸞等人路過王家村,卻發現了村子被一群紅衣人血洗,紅衣人見到秦木蘭等人,立刻包圍了他們,墨鸞不幸被俘,為救墨鸞,把自己當成人質交換墨鸞,被神秘殺手帶走。秦木蘭心裏咯噔一跳,按理說這些神秘殺手擁有這麽多人過來增援,感到恐懼的應該是我們才是,但為什麽聽到我是墨村掌門反而有些忌憚呢?

難道是其中有詐?或是他們被墨村的名聲嚇壞了?

她不斷否定自己的猜測,最後她想那些神秘殺手肯定是料到他們墨村會派人過來救左家公子他們,早就提前在王家村附近布置好了埋伏,恰好公輸武一眾人路過,於是被他們暗算。

“得找一個機會逃走。”她心中剛響起這個念頭後,不禁大嚎一聲:“啊,我的腳崴了!”。

殺手首領見此情形,不禁罵道:“臭丫頭,別耍花樣!能走就走,不能走就給老子爬!”

“快走!”其中一個神秘殺手,手握一把劍,過來準備催促秦木蘭。秦木蘭伸手扣住他的脈門,反手就把劍奪下,趁著這名殺手沒反應過來,一劍就插進了他的心口中。

“啊!”的一聲,這名神秘殺手應聲倒下,甚至沒來得及發出一聲悶哼就一命嗚呼了。

“都去死吧!”秦木蘭長劍在手,一揮劍,一大群殺手接連的把秦木蘭圍在當中。秦木蘭也不幹示弱,頓時就跟這些神秘殺手們廝殺了起來。

秦木蘭不求將敵人盡數殺光,所以她的動作非常迅速,殺手首領見她手起劍落,不到半刻之內,股股鮮血就沾滿了劍刃,她一邊殺倒數名神秘殺手,一邊朝著東邊逃去。

“他媽的,一群飯桶!”殺手首領氣得罵道:“給我追啊!看什麽呢!”

兩個紅衣殺手攔住秦木蘭去路,身後兩名殺手舉刀劈下,秦木蘭轉身稍稍慢了半拋,隻是一個稍微不慎,一道血紅的傷口就出現在了秦木蘭的後背上麵。

突然秦木蘭手起一劍,直接刺穿了身前的一名神秘殺手,那殺手的眼睛瞪得非常大,似乎不敢相信秦木蘭的這一劍竟然如此之快!旋即他的瞳孔不斷地擴大,麵上露出極度痛苦的神情,或許他連自己怎木死的都不知道。

待那人倒地之後,墨鸞的身形立即出現在了秦木蘭的麵前。

“木蘭姐,你沒事吧?都怪我學藝不精,連累了你,請求你不要記恨我!”墨鸞拔出長劍,一劍刺穿一個神秘殺手之後,又再次說道。

“左二公子,你也不必自責,當務之急我們是趕緊離開這裏才是。”秦木蘭緊繃著身子,身上的傷口流的血透過衣衫,也愈來愈明顯。

經過一陣的廝殺抵禦,終於,殺手們撤退了。秦弘毅也追上來,到了秦木蘭的身邊了。

“師姐,你怎麽樣?沒事吧。”秦弘毅走上前,一邊說著,一邊把關心的目光移向了秦木蘭。

秦木蘭露出一絲苦笑,搖搖頭沒有說話,表情依舊是很冷淡。秦弘毅略微有些失望,他本以為自己拚死來救人,會讓師姐秦木蘭心生一絲感動,但沒有想到她竟然還是這幅高冷的模樣。

秦木蘭簡單地包紮了一下傷口歎道:“還好你們來的及時,不然的話,我今天的命隻怕是要交代在這裏了。我們還是先走吧。”

“先別這麽說,我們不要放鬆警惕,戰鬥還沒有結束。”墨鸞目光警惕地注視著周圍,隻要再有一個神秘殺手衝上前,那他的手中長劍就一定不會手下留情。

待殺手們不再出現,眾人回到王家村,此時有人已將公輸武安葬好,公輸若蘭跪在他的墓前,依舊雙眼紅腫,其餘死難百姓,也被附近百姓安葬,隻是未見官府軍隊出現。

秦木蘭將回憶娓娓道來,眾人隻見她嘴角牽出一絲苦澀,然後接著道:“左三公子,這就是那日我逃出的經過。上次在王家村,公輸武的死,我深感遺憾,我在那日屠村之事中確有敝帚自珍之嫌,我從那些殺手中脫身而出,其中過程曲折,我未來及相告。為此,我作為墨村的掌門代表墨村向你道歉。”

公輸鳶有些不太相信,不由想起之前公輸文曾對他說的,時時刻刻都要提防墨村。王家村的屠村之事、秦木蘭如何逃出那些人之手、還有公輸文被人暗算。種種懷疑,直指秦木蘭。公輸鳶不禁大怒,質問秦木蘭道:“秦姑娘,既然王家村一事與你墨村無關,那一晚公輸文被人暗算,我可是親眼所見,你們還敢抵賴?你們這麽做,未免有些太卑鄙了吧?”

秦木蘭有些猶豫,不知道該怎麽向公輸鳶解釋。

公輸鳶見秦木蘭沉默,秦弘毅不屑地看著自己,他聯想到此刻王家村被屠村的線索也是墨村的人發現的,他尋思道:看來,王家村被屠之事,該不會真是墨村設計的吧,自編自導自演,騙我相信你們,真是癡人說夢!

秦子陽一聽公輸鳶的質問,根本不屑一顧,冷哼一聲命令墨村弟子前去準備幹糧,準備第二天的最後決戰。秦木蘭見公輸鳶一臉怒氣,隻得耐著性子,一點一點地溫言安慰道:“公輸文被偷襲那晚我並不知情,我當時和你的哥哥正在一起。如果你不相信,昨晚你在生死關頭,我們墨村何必救你?坐視不顧不就好了嗎?”

“誰知道你是不是故意演給我看的?公輸先生說過,這個世界上,越是長得漂亮的女子越會騙人!”

“那我為何要騙你,我倘若不是為了解釋你和你哥哥之間的嫌隙,我哪裏會告訴你這些事,我不告訴你,你永遠不會知道,可這才是騙你呀!”

公輸鳶尋思一番,逐漸冷靜下來。他轉念一想,前後的確有些說不通的地方,他望著秦木蘭那一雙略顯疲憊的雙眼,知道是昨晚照顧自己的哥哥所至。他心下一沉,不願相信眼前的人會指使手下暗算公輸文。

秦木蘭微微躬身,墨鸞見狀,麵色微變,想說些什麽,卻被秦木蘭抬手製止了,她抬起頭,看著墨鸞,繼續道:“但左三公子你雖然不知道我是如何逃出來的,但你試想,若是我們費盡心機設計如此圈套,目的是什麽呢?我們墨村一直與公輸文井水不犯河水,再說我拚死救下你和你的哥哥,我若是與他們勾結,又何必前去營救,任那些殺手將你們擊斃豈不是兩全其美,況且世人皆知連弩乃是我墨村的重要研究產物,我們怎麽故意用它去殺公輸武,好教別人不知道是我們墨村幹的嗎?”

公輸鳶聽完秦木蘭的一番話,便陷入了沉默,久久不語,似乎也在思索秦木蘭的話,是否是真的,他的麵色多次變化,待到再開口是怒意已是消退了不少,卻還是怒氣衝衝地道:“秦姑娘,你的話我暫且信了。可話雖如此,就算你當如有再多難言之隱,但終究是你們墨村的連弩殺了公輸武,這件事你們必須得給公輸家一個交代。還有一個事情,既然我們兩家彼此早已失了信任,現在要以命相搏,我不願牽扯你們,但若是再與你們交往,或是在此呆的時間過長,恐怕會令公輸先生懷疑我,請恕在下萬難從命。”言罷,公輸鳶向秦木蘭和墨鸞抱了抱拳,轉身向前走去。

“左公子,你看看現在的情況,錦衣衛如今已將屠刀舉向了你們公輸家。你現在如果離開遇上了錦衣衛,你一個人的力量終究有限,又如何對付他們呢?不如暫且與我們一起,我們若在真如你所言,那般卑鄙無恥,你再離開也不遲啊。”秦木蘭見公輸鳶執意要走,擔心他被錦衣衛所害,不及思索,便對著墨鸞的背影喊道。

墨鸞身形再次頓住,回頭直視秦木蘭,秦木蘭眸光清澈,亦望著墨鸞,終於,公輸鳶緩緩開口:“好,我留下,但隻是為了我哥哥留下。”言罷便不再看秦木蘭,自顧自的向墨鸞走去,在站在墨鸞身邊時,墨鸞伸出手,公輸鳶也伸出手,二人的雙手緊緊握住,彼此卻沒有多言。

“師姐,他要走,讓他走便是,何必非得挽留他,你不怕他給公輸家做內應。”待公輸鳶與墨鸞走遠,秦弘毅快步來到秦木蘭身邊,言語之間對公輸鳶,頗有幾分不滿,似乎是因為之前兩儀雙生牆圖紙一事。

“唉!當時他也是對我存在芥蒂,今日既然已經說出實情,我相信他也不會對我們墨村心存敵意。”秦木蘭聞言輕歎一聲:“還有一事,公輸倫畢竟是為我們墨村而死,於情於理,我們終究是對不住他,況且,此時大敵當前,我們需要團結一心,還是不要為敵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