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耀武在自家家丁護衛下緩緩的走在隊伍的中間,周圍乃是這次邀請而來三個小頭目。本來這次他邀請了四位河南以及山西的賊匪,想要設伏抓住陳紅燕,威逼李毅,隻是沒想到其中一個率領五十多名賊兵去追,卻落得身死的下場。
聽完尾田一郎的報告,何耀武如今滿臉凝重。
“你是說那突然出現的高手,名字叫做李毅,李子正?”
何耀武的語氣有些懷疑,他怎麽也想不明白李毅怎麽會突然出現在這裏。
尾田一郎左肩的傷口已經包紮妥當,恭敬的跟在何耀武的身邊道:“是的,屬下和來人互通過名諱,他親口說自己乃是李子正。”
聽著尾田一郎的回答,何耀武臉上露出幾分擔憂。
李毅如今都已經趕到了,是不是說安新鐵旅也離這裏不遠了?
若是安新鐵旅來到,自己不僅不能重新抓住陳紅燕,還很有可能從獵人變成獵物,被圍困在這片山林之中。
但是今日若是不能抓住陳紅燕,自己很有可能就沒有下次機會。
想到李毅的報複手段,何耀武也不由感覺心悸,到時候自己怕是除了逃亡海上,就再沒有第二條路可走了。
就在何耀武心中忐忑的時候,李毅已經悄悄的接近了賊人的隊伍。
他早早的躲藏在一棵大樹的樹冠中,就是等到這一刻。
弓慢慢地拉開了,李毅深深吸一口氣,控製住內心砰砰的狂跳,長箭瞄準了賊匪隊伍中間的頭領,他已經認出來了,走在最中間的就是何耀武,而陪伴在他身邊的除了三個魁梧大漢,就是之前重傷自己的尾田一郎。
眼中閃過一絲寒冷,李毅慢慢將弓弦拉滿,弦一鬆,箭閃電般射去,箭勢強勁。
就在弓聲顫抖的時刻,尾田一郎長年以來養成的警惕心突然升起,他來不及思考,整個身子一歪就要向著左側滾去,但是箭矢的速度實在太快了,他的身子剛剛移動,箭矢就攜帶著呼嘯聲狠狠的射進他的右胸,因為力道太大,尾田一郎隻來得及慘叫一聲,就被箭矢帶的向後翻倒,重重摔在地上。
這突然發生的襲擊震驚了周圍的賊匪,他們頓時大亂,向周圍張望試圖招待偷襲的人。
趁著這個時機,李毅繼續拉弓射箭,何耀武身邊那一個壯漢竟被一箭從口中射入,箭頭透腦而出,連慘叫聲都沒有,便活活釘死。
看著身邊的高手一死一傷,何耀武後背霎時間濕透了,他沒有和其他人一樣到處躲閃,而是目光驚恐的望著箭矢射來的方向。
他明白,若是李毅想要自己的命,剛剛那一箭就是射在自己的身上。
“李子正,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我何耀武寧死也不會妥協。”何耀武放聲大吼,一雙眼睛瞪如銅鈴,惡狠狠的注視著密林之中。
已經跳下樹枝的李毅轉頭望向身後,輕輕一歎。
他剛剛沒有直接殺了何耀武,想要的就是兩方能夠冰釋前嫌。
何家雖然和自己乃是敵對的關係,實際上不管是何耀武還是何耀祖,和自己的私交都是很好。
何耀武看重自己的實力,與自己交好,他幫助自己聯係海運,自己為他提供精良武器,可以說是互通互生。
而何耀祖一直想要加入輔國社,踐行自己為民實幹的誌向,所以對自己很崇敬和幫助,後來更是背叛了自己的家族。
可以說,何家之所以轉而對付自己,僅僅是對於保定府豪強地位的爭奪,家族利益的重要,讓他們隻能選擇大局,而不是自己的私情。
李毅明白,自己想要和解,何二爺也未必不知道和解是最好的選擇。
但是仇恨的存在讓人並沒有那麽多選擇,在這個時代,不管多麽大的利益,有恩必報,有仇必報的規則沒有人敢輕易違背。除非他不怕眾叛親離,聲名狼藉。
“咻……”
李毅搭弓射箭,一箭射中一名賊人的胸口,是的賊人又是大驚失色。
李毅用他的行動給了何耀武回答,不能和解,那麽隻能拚死廝殺了。
何耀武眼睛狠厲,他看著箭矢射來的方向,大吼道;“給我去追。”
賊匪被李毅神出鬼沒的箭術嚇得心驚膽戰,當下聽了命令,連忙分出去幾十人追趕上去。
李毅在山林中疾奔,黑夜之中地形複雜,賊匪根本無法加快速度,但是李毅眼力極好,當下更是如虎添翼,他拉弓似滿月,飛箭如流星,每一支箭撲向賊匪,就宛如勾魂鎖鏈一般,將目標射殺在當場。
兩方在山林中裏你追我趕走了幾裏路,賊匪不僅連人影都沒見到,己方還有二十幾人被射死,皆是一箭斃命。
漸漸地,賊人開始猶豫了,追趕的速度放慢,他們被李毅的神箭驚得膽寒心顫。
李毅爬上一棵樹,在皎潔的月光下,他能看到不遠處一個個賊人滿臉驚恐的追趕上來,這種在黑夜中取人性命的刺激讓他心中充滿了一種殺人的快感,他猛地拉開弓,冷森的箭尖對準了追來的賊人,眼睛眯了起來。
他知道,這些賊人已經到了極限。
居高臨下,李毅宛如死神一般露出殺機,一聲弦響,長箭呼嘯而至,最前的一名賊人迎麵被一箭射穿了頭顱,慘叫一聲倒在地上。
一路走來賊人聽多了這種慘叫,沉重的壓力讓他們的神經繃得緊緊的,此刻的慘叫宛如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將最後的十幾名賊人嚇得魂飛魄散,紛紛調頭便逃,李毅眼中月華閃爍,抽出腰刀從樹上撲了下來,兩刀砍死兩個想要奔跑的賊匪,然後拋下空空的箭壺,從地上撿起箭矢追趕而上。
此刻,獵人和獵物的角色已然發生了轉變。
等到賊匪全都逃回了大部隊,原本的六十餘人如今隻剩下不到二十人,隻不過一番追擊,己方居然就死傷大半。
何耀武臉上滿是憤怒,但是任誰看都從中覺察一絲驚恐。
碰到這種對手,任何人都隻能感覺深深的無力。
冷箭在不斷的侵擾著賊兵,但是何耀武一直死死咬著嘴唇,督促著賊兵前進。
每一支羽箭的射來都代表著一個賊匪的死亡,這是黑白無常的勾命鎖鏈,更是那隱藏在黑暗之中的未知死亡。
當賊匪終於來到山穀前的時候,賊匪死傷的隻剩下不到兩百人。
一個幸存的頭目終於不堪忍受這種死亡的威脅,為了自己能夠活下去,他選擇離開。
何耀武沒有出口挽留,因為他知道自己也無法挽留,
賊頭的離去使得賊兵實力大減,兵力瞬間隻有一百餘人。一旦有人第一個選擇,總是不缺少跟從的人,一時間不斷有賊人因為恐懼而選擇逃走,剛剛勢大的火蛇慢慢的變成一條毫無殺傷力的蚯蚓,盤旋在山穀口。
隻剩下不到一百人的兵力,何耀武根本無法爬上高坡去襲擊女兵,李毅也就沒有再繼續襲殺他們,因為自己的箭矢也不多了。
兩方陷入一種寂靜的對持之中,但任誰都知道成敗已經注定了。
何耀武,已經成為了失敗的一方。
等到第二天清晨,何耀武領著自己的家丁開始撤出了山林,他們明白,此刻的保定府已經是李毅的勢力範圍,留在這裏,無異於送死。
而李毅同樣率領著陳紅燕等人出了山林,等一行人回到了昨天進入山林的山道,正好碰到了駐紮在這裏的民營一哨的兵馬,率領他們的正是營正張三。
看到是自己人,娘子軍原本緊繃的神經終於鬆了下來,她們圍在一起大聲的歡呼,慶幸自己終於擺脫的危險。
張三快步走過來,滿臉關心的道:“旅帥,昨日你去了哪裏?我等都是十分擔心。”
李毅擺擺手,道:“具體情況以後再說,你派人將娘子軍護送回安新,其餘人與我一同去追何耀武。”
何耀武的勢力在海上,此刻他若是想要逃走,定是會從南方轉去海上。
“去追何耀武?”張三微微一愣,但是也知道現在不是詢問的時候,就要下去安排。
但是李毅念頭一轉,何耀武並非常人,他應當會斷定自己會派人追趕,這樣一來絕對不會再向南。若是不向南,何耀武很有可能鋌而走險,穿過保定府去登州。
想到這裏,他叫住張三,道:“你傳信讓王奎帶著勇丁在白溝河邊的定興,容城,雄縣攔截何耀武,再讓趙友林去玉帶河周圍攔截,務必要攔住何耀武。”
張三連忙領命,下去安排。
不到一刻鍾,民營勇丁紛紛集合完畢,張三派了一屯勇丁護送娘子軍回去養傷,自己親率其餘人跟著李毅向南追去。
李毅親率一屯騎兵飛快追趕,趕了兩個時辰,來到了唐河以北。
“旅帥,張登的密碟說了,今天並沒有人馬從唐河去南方。”張三拍馬趕來,開口道。
李毅聞言點點頭,道:“既然如此,何耀武必定是冒險從登州出海,我等先去任丘。”
任丘在玉帶河周圍,若是從這裏去登州,是最快的。
一行人馬飛快轉去任丘,還未到玉帶河,就有勇丁快馬來報,他們在玉帶河堵住了想要逃亡登州的何耀武等人。
李毅連忙加快馬速,一行人到了玉帶河,見到了趙友林。
見到李毅趕到,趙友林神情淡漠,抱拳施禮道:“旅帥,幸不辱命,屬下將何耀武堵住了。”
李毅點點頭,道:“友林辛苦了,且領我前去。”
趙友林翻身上馬,帶著李毅到了玉帶河邊。
本來何耀武是要通過任丘去往登州,然後出海和船隊匯合。但是沒想到李毅手段高明,早一步猜到了他的去路,然後派兵堵截。
能夠在短短一個時辰內將消息傳遞到保定府各個地方,李毅對於保定府的掌控力度可見一斑。
何耀武身邊隻有十幾個護衛,而且其喬裝打扮,掩人耳目,沒想到準備了這般多手段,最後還是未能脫身。
見到李毅到來,何耀武拍馬走進,並沒有絲毫驚慌。
昨日一夜,李毅已經給了他太多的驚恐,如今雖然處於劣勢,他已然能夠泰然處之。
既然爭鬥就代表著流血,不抱著自己流血的決心,又怎能讓敵人流血呢?
李毅到底會如何處置自己,何耀武並不去想,因為他已經給自己定下了最壞的結局,這是刀口上舔血的習慣,但是他還是十分好奇,從昨日李毅沒有用箭射他,再到近日千方百計的堵截自己,李毅到底是怎麽想的。
李毅緩緩的靠近,坐在馬背上向何耀武拱拱手。
何耀武同樣施禮,這是風度和禮儀,大丈夫就算麵臨死亡,也不能丟棄。
“何二爺,昨日和今時,形勢變化,真是讓人始料未及。”李毅笑著道。
何耀武臉上並沒有恨意,而是笑著道:“李子正,這次你又贏了。怎麽處置我悉聽尊便,我何家盡管家破人亡,也絕對不會向你搖尾乞憐的。”
李毅明白何耀武的決心,從他此刻的神情就明白。
一個將家族榮譽放在自己生命至上的人,確實沒什麽可怕的。
李毅心平氣和的看著何耀武,並不為此而動搖,“何耀祖在哪裏?”
此言一出,剛剛還一臉鎮靜的何耀武眼神突然犀利起來,警惕的問道:“你要幹什麽?”
李毅並不在意,“我和耀祖交情深厚,他曾經說過會被流放嶺南,但是想來有一個做官的大哥,又有一個厲害的二哥,你們兩人斷然不會讓他去那種地方的吧?”
何耀武怒道:“他落到這種境地,還不是你害的?”
李毅幽幽的道:“我當初並不想那樣做的,何家確實是我的敵人,但是落到這種境地,實在非我所願。”
何耀武咬著牙一字一句的道:“要我何家像其他大戶一樣對你俯首稱臣,你也是休想。”
李毅搖搖頭大笑道:“你想錯了,你們何家和他們不同。他們頂多算是守成之輩,沒有多大出息,自然要握在手裏。但是你們何家三子各個都是人中龍鳳,何耀文入朝為官,你縱橫東海,何耀祖又有意入輔國社做事,這般強大的實力,相比於打壓,我更想要繼續和何家合作。”
何耀武深深的看了一眼李毅淡淡的道:“既然事情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你說這些又有什麽用。”
李毅低聲道:“事情還沒有到那種地步,若是我們之間能夠消除仇恨,我能夠答應你,幫助何家繼續在保定府立足。”
何家刺殺張橫案件審判之後,被缺少銀子的朝廷直接抄家,好多房產田地都被轉賣出去,李毅手中財富頗多,就收購不少。
這些何家也是知道的,當時還以為李毅乃是趁火打劫,沒想到原來是這個用意。
雖然不想承認,但是何耀武對於李毅的仇恨還是消減不少。
他們當初想要通過刺殺張橫嫁禍李毅,最後失敗,也算是因果循環,怨不得其他人。
但是仇恨並非那麽容易解決的,何耀武並沒有忘記自己想法,他看著李毅沉聲道:“那麽王進如何處置?”
王進,就是李毅的表哥,也是害的何家家破人亡的主要責任人。
當初若不是他為了升官,討好張橫一派的官員,將何家罪名宣講出去,憑借何耀文在朝中的實力,還有回旋的餘地。
可以說,何家最恨的人並非李毅,而是王進。
此刻王進因為立功,被升為保定府經曆,可以說春風得意。
李毅想要和何家和好,王進就是最大的矛盾。
除去這個矛盾,兩大勢力就能繼續合作,不能,那就還將是你死我活的爭鬥。
但是李毅又如何能去對付自己的表哥呢。
自己和王進的關係並非多好,後來因為王進熱衷於官位更是投靠李文升,離開了安新。但是王進乃是自己母親的侄子,是王氏唯一的親人,自己若是去做,第一個受傷害的就是王氏。這對於孝順的李毅來說,是絕對不能去做的。
可是何家又提到了最為尖銳的問題,又如何能夠解決呢?
何耀武看著李毅的神色,就知道他並不想將王進交給他們。
“李毅,你不是想要知道耀祖現在在哪裏嗎?他現在就是東海之上,全力磨礪自己的能力,你知道這是為何?”何耀武問道。
李毅苦笑連連。
何耀武嘴角露出幾分冷意,道:“你也知道我這個弟弟性子最弱,他之所以這麽做,就是想要讓自己變得更強,強大到能夠壓製住你,為我們的老父報仇。王進不僅害的何家被毀,更是害的我們老父病死在牢獄之中,這種殺父之仇,日夜折磨著我的弟弟,讓他不敢忘記。你現在想要和何家重修於好,那麽唯一的辦法就是讓何家報仇,讓我弟弟報仇,但是,你能夠嗎?”
何耀武這個問題李毅回答不了,為了王氏,他一定要庇護王進,這是孝道,更是自己保護王氏必須要做的。因為王進和王氏已經通過親情緊緊相連,這是割舍不了的。
而他要庇護王進,就勢必要和何家站在對立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