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急行軍般的趕路,讓他們中午順利的到達了錦州城。

錦州離大淩河城並不遠,隻要一個時辰就能趕到,可是這並不代表他們一行人就能這般直接去執行巡邏任務。因為巡邏大淩河沿岸,最重要不是巡邏,而是怎麽逃過後金哨騎的追捕。

要知道在戰爭的陰霾下,最先爆發不是大規模的軍團混戰,而是哨騎之間的追逐和圍殺。

大明現在和後金依然處於戰爭狀態,而大淩河就是大明和後金雙方勢力的交叉地帶,這裏不僅有著大明的哨騎巡查,還有後金的哨騎探查大淩河城的修築情況,敵我雙方一旦碰到一起,那就是你死我活的戰爭。

所以一些必要的準備是必不可少。

就在眾人整理武器馬匹,積攢力氣的時候,孫鈰主動找上了王五。

一整夜的急行軍,孫鈰的精神和體力都已經到達了極限,他現在不僅四肢無力,手腳酸痛,大腿內側也血肉模糊,這些在他看來十分嚴重的傷勢,成為其想要留在錦州的理由。

王五看著孫鈰,皺著眉頭道:“你覺得你受的傷已經很嚴重了嗎?”

孫鈰理所應當的指著被鮮血浸濕的褲子,帶著幾分怨氣道:“這些血跡難道你看不到嗎?我已經受了很重的傷,不能再趕路了,你難道就聽不明白嗎?”

王五的眉頭緊緊皺在一起,如同幽深的溝壑般積累著憤怒的情緒,可聲音依然低沉的道:“這隻不過是皮肉傷而已。”

“皮肉傷?”孫鈰實在不明白,自己明明流了血,為什麽王五還以為自己受的是小傷,這讓他越來越激動,怒聲道:“我這輩子從來沒有受過這麽重的傷,你居然跟我說是皮肉傷?”

突然,他冷冷一笑,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你是故意針對我,想要我去大淩河送死……”

孫鈰越說越離譜,李毅上前想要攔住他,但是孫鈰早就失去理智,掙脫李毅,指著王五大聲道:“你這個閹髒貨,我爹是孫承宗,我是大明朝的秀才,你敢設計陷害我,我要讓你不得好死。”

李毅上前拉住孫鈰,“謙和,不要再無理取鬧了。”

“無理取鬧?”孫鈰嘿嘿笑著,看著李毅道:“你說我無理取鬧?”

他猛然一推李毅,大吼道:“李子正,當初沒有我爹收你當弟子,你會有今天嗎?如果我當初沒有和你一起成立輔國社,你會有今天嗎?我一直支持你,但是這兩天我接連受辱,你卻一句話都不說,我拿你當兄弟,你拿我當什麽?”

一晚上的體力折磨,再加上麻子的冷嘲熱諷,讓孫鈰的身心都積累了太多負麵的東西。他不明白在麻子欺辱自己的時候,李毅為什麽不幫自己;他不明白自己受了傷,想要留在錦州的時候,李毅為什麽不支持自己;這讓他感覺自己被拋棄,被背叛,連帶著對李毅產生了怨恨和仇視。

看著完全失控的孫鈰,李毅完全沒有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一步。

他以為今晚的一切對孫鈰會是一次成長的考驗,沒想到孫鈰居然把這一切當成他們故意欺辱和鄙夷他的理由。

李毅想要解釋,但是孫鈰現在什麽都聽不進去,一直對李毅怒吼道:“我明白了,子正,現在一切我都明白了。你來保定的時候不想帶我來,是嫌我礙手礙腳。我在保定府能幫你做事,你才故意拉攏我,現在我對你沒有利用價值了,所以你才以為的縱容他們羞辱我。”

王五也沒想到事情發生到這一步,他想製止孫鈰,但是孫鈰衝動之下根本不在乎他,而是冷笑著道:“王五,你不要用袁崇煥壓我。當初他能夠平步青雲,那是我爹提拔的他,我倒要看看,他敢不敢傷我一下。”

說完抬腿就要走,等走到麻子麵前,高高在上的道:“你不要太過囂張,在我眼裏你就是一條狗,隻要我想,隨時都能要了你的狗命。”

孫鈰情緒的爆發是始料未及的,不僅是王五和麻子被他恨上了,連李毅都和他發生了衝突。

劉誌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一幕,有些不知所措的對著李毅問道:“子正,這下怎麽辦?”

李毅擔憂的望著怒氣衝衝的孫鈰,道:“本以為謙和能夠越挫越勇,沒想到如今變成這種情況。現在無論我說什麽,估計他都聽不進去了。”

劉誌輕歎一聲,道:“謙和的自尊心還是太強了。也許你和他長久相處,並不覺得,但是在我看來,他一直都自命不凡。”

“什麽意思?”李毅問道。

劉誌猶豫片刻,還是繼續道:“孫鈰身為帝師孫承宗的兒子,其實骨子裏是有士大夫子弟的傲氣的。他雖然平日裏十分平易近人,但是骨子裏的清高卻沒有消失,往日對待我們這些熟識的人,尚且事事爭先,如今被他看不起的低賤兵卒羞辱,又如何能咽得下這口氣呢?”

李毅低頭沉思,搖頭道:“不可能。孫鈰身為輔國社總理,為了各種慈善事宜殫精竭慮,怎會是自命不凡之人呢?”

“孫鈰入輔國社,到底是為了治國平天下的士大夫理想,還是為了救助賤民的普世胸懷,你難道就能夠肯定嗎?”

個人的理想,普世的胸懷,李毅腦海中回**著劉誌的疑問,卻怎麽也不能肯定。

孫鈰的怒火一時半會是消不了的,但是軍令如山,王五最後還是決定將孫鈰留在錦州,其餘人繼續趕路。

等到了傍晚,一行人終於重新出發,趕往了大淩河城。

大淩河城,顧名思義它是建在大淩河岸邊的一座城池。而大淩河東岸就是後金的控製範圍,西岸暫且屬於明軍的控製範圍。所以一旦戰火燃起,大淩河城將會成為必爭之地。

袁崇煥去年就曾經修繕過大淩河城,但是後來後金來攻,城池又被毀壞。隨著最近兩年,後金的兵鋒陸續揮向了朝鮮和察哈爾,關寧錦防線壓力減小,袁崇煥決定重新修繕大淩河城,用來應對接下來巨大的挑戰。

很顯然,在解決了朝鮮和漠南蒙古兩大敵對勢力之後,後金就可以集中全部的經曆攻打大明,到時候關寧錦防線將成為阻攔後金攻勢的巨大力量,而大淩河城作為橋頭堡,最恰當不過。

但是很可惜,隻有李毅殘留的記憶知道,後金最後繞開了關寧錦防線,選擇從剛剛收服的漠南蒙古地盤南下,直搗黃龍。

四人重新上路,經過孫鈰的事情,整個隊伍都十分沉悶,王五實在想怎麽回去交差,而李毅則是在思考劉誌說的話。

當局者迷,傍觀者清。在劉誌的不同見解下,李毅對於孫鈰一貫的看法悄然鬆動,因為隻有這個理由,才能解釋孫鈰今天為什麽會發這麽大的火。

士大夫子弟?李毅在思考,這樣一個群體,到底是什麽樣的。

天黑之後,一行四人終於感到了大淩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