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木隻是一個普通的蒙古勇士，他聽不懂這些，依然大叫著道：“你們明國人騙了我們，我們再也不會信任你們了。”
馬何文道：“我家大人答應別人的事情一定能做到。你們被明軍驅散的時候，我家大人冒著大雪去求宣大總督來救你們，你知道宣大總督嗎？”
貴木點點頭，道：“聽貴人提起過，是大明的一個好官。”
馬何文連忙點頭道：“對，我家大人沒有騙你們，他去找這個好官了，找這個好官來救你們。”
這時候卓凡喇嘛開口道：“這樣說，王象乾答應救濟我們？”
馬何文搖搖頭，指著身邊的李毅道：“能救你們的是他，他是賑災大使。”
卓凡喇嘛轉過頭看著李毅，道：“你們真的不會再出爾反爾？”
李毅點頭道：“我答應你們的事情一定會做到，但是你們還要不要歸化大明，還肯不肯聽我的話？”
貴木扔掉手裏的木矛，大聲道：“我們不願意歸化大明，大明太可怕了，我們就想留在長城外。”
李毅點點頭道：“你們可以留在長城外麵，我可以找一個城樓安置你們，但是你們必須發誓歸化大明。”
卓凡喇嘛道：“那好，我們同意歸化大明，隻要你能夠賑濟我們，我們也願意聽你的話，你將是這些牧民的主子。”
貴木立刻拍手道：“這樣好，這樣好。你來當我們的貴人，我們的主子，我們是你的部從，這樣一來大明官員再想殺我們，你就要為我們做主了。”
李毅一愣，沒想到這些蒙古人會說出這樣的要求。
這時候馬何文立刻讚同道：“這樣說的對，主子會保護自己的部從，隻要賑災大使當了你們的主子，那麽大明官員就不再繼續殺你們了。”
所有的蒙古人也頓時高喊，讓李毅當他們的主子，這樣他們才能放心。
卓凡喇嘛拉住李毅的手，鄭重的看著他道：“草原上每一個牧民都有主子，他們這些人需要一個主子，你要是真的心善，就答應他們吧。”
李毅沒有辦法，隻能暫時答應了下來。
他帶領著這五千人趕去了一處荒廢的戍堡，這裏離長城不遠，以前是大明在草原上的衛所，後來永樂大帝撤銷之後，就漸漸荒廢了，現在更是隻剩下殘垣斷壁。
這五千人圍繞著塢堡開始住了下來，他們缺少糧食和帳篷，很多人都隻是披著一條破羊皮禦寒，可以說是真正的一窮二白。
李毅讓馬何文帶人去長城找宋統殷，讓他派兵運送糧食和帳篷過來，另一邊繼續在雪原中尋找其他逃散的蒙古饑民。
一連找了三天，戍堡周圍已經聚集了一萬饑民，他們已經放棄了自己原來的部族身份，全都自稱自己是偉大的明國賑災大使李毅的部從，完全將李毅當成自己的部族主子。
李毅讓馬何文領導著輔國社繼續管理這些災民事宜，有什麽衝突矛盾就由卓凡喇嘛解決。
卓凡喇嘛是黃衣喇嘛，在蒙古人的聲望很高，這些蒙古饑民都聽他的話。
就這樣度過了一個月，時間已經到了崇禎二年三月。
草原上，一騎黑馬的剪影沿著鐵線東陽河河對麵的草坡極快地逼近，而後躍入了東陽河，馬蹄上水花飛濺。
那是一個年輕的騎士，高大的身體被戰馬馱著在草原上奔馳，如同俊朗的頭狼一般，威武凶猛，讓人望而生畏。
終於，騎士漸漸停下黑馬，看著一直從天邊流來的東陽河，好像在沉思。
很快，一隊騎手飛快的逼近過來，停在了他的身邊。
“主子，這是東陽河，遠處就是大青山。”為首一個魁梧的蒙古漢子帶著羊皮帽子，鼻子通紅的道。
年輕騎士點點頭，道：“貴木，都說了不要叫我主子，叫我大人。”
貴木嘿嘿一笑，道：“大人不就是主子的意思嗎，小的明白。”
李毅無可奈何的搖搖頭，看向身後的馬何文，指著東陽河沿岸肥沃的土地道：“在這裏開荒，能夠養活多少人？”
馬何文抬頭看了看，道：“東陽河兩邊的土地都十分肥沃，要是在這裏開荒屯田，用上安新選拔的新苗，應該能養活十萬人。”
李毅臉上浮現出笑容，他從袁崇煥那裏帶來的糧食已經被吃光了，皇上撥付的賑災糧食也飛快的減少，所以要想養活這些蒙古人，就需要開荒屯田，這樣才能自給自足。
“可是主子，我們蒙古人不會種糧食，隻會放牧。”貴木揉了揉凍得冰涼的鼻子。
李毅聽了微微一愣，道：“你們不種田嗎？”
貴木傻傻一笑，道：“我們種糧食，但都是讓漢人奴仆種，牧民隻放牧。草原上能夠種糧食的隻有板升的漢人。”
“板升漢人？”李毅微微一愣。
旁邊的馬何文走上來，掀開地圖指著西麵道：“板升在大同以北，是一個漢人聚集的地方，擁有著完整的農田，那裏的漢人也是靠種田生活。”
貴木點點頭道：“板升的漢人最會種田了，我們碰到荒年的時候就去搶他們的糧食。”
狠狠瞪了貴木一眼，李毅道：“板升有沒有鬧饑荒？”
貴木小心翼翼的看著李毅，道：“板升也鬧饑荒了，那裏的漢人恐怕和我們當初一樣，也要向大明求救。”
馬何文聽了道：“公子，既然如此我們需要吸納一些板升的漢人過來，這樣由他們帶領這些蒙古人種田，屯田就能夠完成。”
李毅點點頭，道：“既然如此，我去向宋統殷要文書，你帶著貴木，我讓劉誌率領一隊騎兵護送你們去招人。”
沒過幾天，馬何文就派人送來書信，說他們在板升找了很多漢人饑民，他們那裏的糧食都被蒙古部落搶光了，水渠田地也被毀了，加上連年旱災，現在根本活不下去。一聽說大明的賑災大使在招呼漢人屯田，就一股腦的報了名，再不報名，他們就要被活活餓死了。
等過了十多天，馬何文回來了。
和他一起回來的不隻有三千漢人，還有五千蒙古人，這些是在大同討飯的饑民，那裏的總兵是滿桂，可是一個不好惹的將軍，這些饑民碰的滿頭包，聽貴木說東陽河這裏有大明官員在賑災，就一股腦的全跟著來了。
李毅咬牙切齒的看著貴木，他讓馬何文去大同是招募漢人的，這家夥怎麽忽悠了這麽多蒙古人過來。
這些蒙古人知道自己不討喜歡，一個個傻笑著對著李毅叫聲主子，就算成為了部從的一份子，各個伸長脖子盯著鐵鍋，問旁邊的同伴什麽時候開飯。
李毅沒有辦法，隻好讓人去煮粥，先讓這般餓了很多天的饑民緩緩再說。
隨著東陽河賑濟災民的事情傳開，越來越多的饑民向著這裏聚集過來，他們從察哈爾部，大同，宣府等匯聚而來，很快東陽這裏的人數就超過了三萬，並且這個速度並沒有下降。
這下李毅嚇了一大跳，看這架勢整個漠南蒙古右翼的災民都要跑到自己這裏來了，他讓馬何文管理災民事宜，自己帶著朱齊龍快馬加鞭趕去了大同。
自從上次跑了一趟長城，王象乾就病了下來，這次李毅也是沒有辦法，才硬著頭皮來找這個幫手。
風塵仆仆的李毅走進總督衙門，王象乾在書房裏召見了他。
看著滿身疲憊的李毅，王象乾也是倍覺憐惜，讓李毅坐下來，詢問起了災民的事宜。
一說到這件事，李毅就忍不住了，將災民人數加多，糧食不夠，衣物帳篷短缺的事情全都說了出來。
王象乾靜靜的聽著，等到李毅說完，輕輕的咳嗽兩聲，道：“子正，你是欽命的賑災大使，這次的事情確實艱難，但是宣大也沒有糧食能夠資助你，這還要靠你自己想辦法。”
李毅苦笑道：“大人，我哪裏有辦法，若是朝廷再不增發糧食，我撐不了多久了。”
王象乾沉默了下，道：“朝廷不會再發糧食給你了。自從上次皇上發話給了你糧食，現在山西、陝西等地都吵著鬧著要糧食，說皇上寧願發糧食給西虜，都不願救濟大明的百姓。現在皇上威信受損，要趕緊穩定民心，這時候要是再給你糧食，那大明就要更加亂了。”
李毅也沒想到崇禎皇帝也碰到了難題，更加沒想到這個難題就是八百車糧食造成的。
現在宣大沒有糧食，朝廷又不會發糧食給自己，那麽外麵這些災民怎麽辦？
李毅看向了王象乾。
兩人沉默一會兒。
劇烈的咳嗽一聲，王象乾耐著性子道：“糧食的問題隻能靠你自己，這個沒有辦法。但是無論如何，你手下的災民都不能鬧事，不然宣大邊關又將掀起波瀾，你也將被問罪。”
李毅苦著臉道：“部堂大人，沒有糧食賑災，我怎麽能安撫這麽多災民？”
王象乾道：“這個你自己想辦法。”
李毅激動的站起來，道：“這賑災大使的事情我幹不下去了，我這就向朝廷請辭，讓朝廷派能幹的人擔任。”
“子正，不可。”王象乾有些激動，劇烈的咳嗽聲想起來，讓他整個人都在顫抖。
李毅連忙上去扶住他，隻覺得寬大的官服下是一具無比瘦弱的身軀，很難想象這樣脆弱的身體居然扛起了宣大的重任。
王象乾製住咳嗽，用渾濁的眼睛盯著李毅，嚴肅的道：“子正，賑濟災民代表著大明對於蒙古人的態度，若是我們這次再失敗了，那麽蒙古諸部就將倒向後金，到時候大明邊關危矣。這是大明千千萬萬百姓的安寧壁壘，你可決不能放棄啊。”
李毅低著頭，小聲道：“可是沒有糧食，我怎麽賑濟災民？”
王象乾想了想，也覺得自己之前的話強人所難，咬牙道：“既然如此，我這就返回一趟京城，說服朝廷大員為你籌糧。但是你要答應我，在這段時間一定要穩住局勢。”
李毅聽了頓時點頭道：“隻要有了糧食，我就有信心安撫這些災民。等到雪化了之後，我打算讓他們去開墾屯田，放牧打獵，隻要半年的時間，這些蒙古人就能自給自足，並且成為大明的屏障。”
王象乾聽了臉上終於露出笑容，他艱難的點點頭，道：“既然如此，我就是豁出這條老命，也為你借來糧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