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皮島,毛文龍心情一直不好。
他這次去往複州,不僅沒能奪取軍功,除掉李毅,還大失顏麵,讓李毅這個毛頭小子騎在了自己的頭上。
想到這裏,他右手握拳,重重的捶打在桌麵上。
旁邊一個婢女身子一顫,手中茶碗猛然掉落在地上,摔成碎片。
清脆的破碎聲響起,毛文龍驟然轉頭,看向婢女。
婢女嚇得身子顫抖,連忙跪在地上哀求道:“老爺饒命,老爺饒命。”
毛文龍雙眼泛紅,站起身大喝道:“你這個賤人,一點小事都辦不好,我養你何用?”
說完拔出架上的寶劍,一劍刺進了婢女的胸膛。
婢女驚愕的望著自己胸前的寶劍,鮮血漸漸從傷口處滲出來,浸濕了衣衫。
婢女滿臉恐懼的想要求饒,但隻覺得力氣一點點從身體裏去,倒在地上,身子不斷的抽搐。
毛文龍還不解恨,走上前去,又刺了兩劍,直到婢女已經完全沒有聲息,地上血水彌漫,這才停下手來。
“來人……”毛文龍大喝一聲。
兩個仆人推門進來,看到倒在地上的屍體,並不驚訝,飛快的將屍體抬出去。
這時候孔有德從門外走進來,看著被抬走的屍體,走上前來,拱手道:“大帥。”
毛文龍點點頭,有些疲憊的坐在椅子上,道:“有德,怎麽了?”
孔有德道:“袁崇煥派來糧船,犒勞我軍。現在船隊就在碼頭,我來問問,應該如何處置?”
毛文龍並不在意。
今年乃是崇禎二年,不知道為什麽,袁崇煥一反去年封鎖海域,限製商船,打壓自己的作風,開始頻頻給東江撥發糧餉,補充糧食。
毛文龍當下道:“有德,你覺得袁崇煥此舉,到底是什麽用意?”
孔有德想了想,道:“袁崇煥乃是督師薊遼兼督登萊天津軍務,大帥在他節製之下。但我們東江軍孤懸海外,軍民事務皆是由大帥獨攬,並不聽袁崇煥的命令。他去年以公謀私,想要逼我們就範,最後卻失敗了。依我看來,他這是想要緩和與大帥的關係,籠絡我們東江軍。”
毛文龍也是這麽想的,道:“去年察哈爾被擊敗,朝鮮也對後金畏懼如虎,袁崇煥想要牽製東虜,所能依靠的隻有我們。他顯然是明白過來,所以今年才這般討好我。”
想到高高在上的袁崇煥開始向自己低頭,毛文龍的心情好了不少。
孔有德道:“但是袁崇煥並非庸人。大帥還是小心為上。”
毛文龍並不在意,道:“袁崇煥雖然有些能力,但有遼西將門掣肘,他實力並不強。不管如何,也奈何不了我們東江軍。”
這一點孔有德也是讚同。
毛文龍微微沉吟,低聲道:“皇太極那邊有沒有消息?”
這件事一直是孔有德負責,他搖搖頭道:“皇太極想要大帥投靠金國,向皇太極稱臣。”
“什麽?讓我給皇太極這個老匹夫當臣子?”毛文龍聞言一臉怒色道:“這一點絕不可能。”
孔有德苦笑道:“皇太極去年打敗察哈爾和朝鮮,在金國的威望很高,已經和當初剛剛繼承汗位不同。我們若想和他聯盟,若是沒有拿得出手的條件,恐怕他不會答應。”
毛文龍怒聲道:“拿得出手的條件?去年老子一舉攻入鳳凰城,還不能讓他長長記性?”
孔有德苦笑道:“大帥,我們能夠攻入鳳凰城,皆是因為濟爾哈朗將鎮江堡等地的後金兵抽調一空,想要偷襲大帥。濟爾哈朗全軍覆沒之後,鎮江堡等地當然沒有足夠的建奴,這才被我們一舉攻破。這點皇太極看的清清楚楚,所以他並不畏懼。”
毛文龍聞言神情低落,他當初之所以進攻金國本土,為的就是逼迫金國讓步,與他和談。沒想到皇太極如此沉得住氣,根本不受影響。
“我們修築工事,招募新兵的事情,袁崇煥恐怕很快就會知道。到時候他追究下來,我們和皇太極和談事宜怕是再也兜不住了,這可如何是好?”毛文龍憂慮的道。
一邊是和談事宜不順,一方麵是袁崇煥的威脅,稍有不慎,東江鎮就會陷入金國和袁崇煥的夾擊中,煙消雲散。
毛文龍看出了危機,所以最近才心情煩躁,他想在急需時間,需要和皇太極和談,並且安撫袁崇煥的時間。
孔有德想了想,道:“其實有一個辦法能夠拖延一些時間。”
毛文龍聽了連忙問道:“什麽辦法?”
孔有德道:“皇太極之所以一直拖延,是因為察哈爾和朝鮮對他無法形成威脅,他現在有足夠兵力防備我們。而這次李毅幫助我們收服複州,擊敗濟爾哈朗,金國南部的建奴主力已經損失殆盡,隻要攻下金州城,金國南部大半都將歸於我們的掌控。到時候我們用此當做條件,逼迫皇太極,他定然會答應。”
毛文龍聽了拍案而起,大笑道:“這個辦法好。皇太極這個混蛋,既然他不仁,就不要怪我不義。”
但是他又憂慮道:“毛承祿之前領兵七千人都不能攻下金州城,此次若想攻城,怕是沒有哪麽容易。”
孔有德道:“大帥說的對。此戰必定不是短時間可以結束,所以我們在攻取金州城的同時,還要想辦法安撫袁崇煥,讓他不會對我東江生疑。”
“如何做?”毛文龍問道。
孔有德道:“屬下鬥膽,還請大帥親自去寧遠見袁崇煥,”
毛文龍眼神冷厲的看著孔有德,見其一臉平靜的跪在地上,問道:“為何要我親自前去?”
孔有德道:“因為隻有這麽做,才能解除袁崇煥心中懷疑。”
毛文龍站起身來,微微沉思道:“若是袁崇煥借機將我軟禁在寧遠,派人接管東江軍,該如何是好?”
孔有德道:“大帥,東江軍乃是您一手創立,大半將官皆是唯大帥的命令事從,若是袁崇煥軟禁大帥,我等自然在東江鎮相應,演變成兵亂,向皇帝施壓,讓袁崇煥放了大帥。”
見毛文龍還是遲疑,孔有德道:“大帥,袁崇煥盡管膽大半天,他並非傻子。他定然知道一旦軟禁大帥,東江必亂,而皇太極正養兵存糧準備出兵進攻錦州,這個時候,他是絕對不可能軟禁大帥的。”
毛文龍想了想,道:“好,那我率領親衛營前往寧遠,拜見袁崇煥。”
當天向寧遠傳遞拜帖,第二天,毛文龍就率一千親衛前往寧遠。
剛剛到達寧遠城的時候,毛文龍還十分擔憂,但是當他看到袁崇煥親自來碼頭迎接自己,頓時暗暗佩服孔有德的才智。
袁崇煥親自迎接毛文龍,看著遠處緩緩靠岸的海船,對著身邊的何可綱道:“毛文龍這次前來,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何可綱微微笑道:“根據子正的稟報,毛文龍暗地裏可不像現在這樣。他招募新兵,修築工事,顯然實在防範我們。”
“不管怎麽樣,毛文龍居然敢親自來寧遠,說明他暫時並沒有反叛之心。”袁崇煥道。
這時候毛文龍已經下了海船,走上前來跪地拱手道:“下官東江總兵官毛文龍,拜見督師。”
袁崇煥笑著扶起毛文龍,道:“將軍不用行此大禮,快快請起。”
毛文龍站起身來,笑著道:“早就想來拜訪大人了。但是東江位於東虜後方,不僅要牽製東虜,還要專注民事,事務繁多,這才這麽晚前來拜見。”
事實是毛文龍孤懸海外,一直不想接受文臣的節製,所以他對於袁崇煥這個頂頭上司一直選擇忽略,對於他的命令更是選擇執行,所以才不敢見麵。
如今見了袁崇煥,毛文龍隻能一心一意的扮演起下官的角色。
三人回城,落座喝茶。
袁崇煥問了一些東江鎮的事情,毛文龍也一一回答,場麵顯得十分和諧。
宴請將開,何可綱找到袁崇煥,低聲道:“督師,現在毛文龍來到寧遠,此時擒下他,掌握東江,正是時候。”
袁崇煥搖搖頭,道:“我若在此擒下毛文龍,東江軍必將陷入**,到時候想要處理起來,怕是沒有這麽容易,還很有可能便宜了東虜。所以今日絕對不能在此地動手。”
宴請開始,袁崇煥位於上座,毛文龍陪同。
看著無論到那裏都牢牢保護毛文龍安全的兩個親衛,袁崇煥道:“這兩位勇士,一看就武力超群,想來一定是殺敵的好手。今日既然見了,也就到下麵落座吧。”
兩個親衛一動不動的站在毛文龍的身後,如同沒有聽到。
旁邊的官吏見了頓時冷喝道:“你們兩個,督師大人親自跟你們說話,還不回話。”
毛文龍頓時起身道歉道:“督師大人見諒。這兩個人都是下官親衛,性子呆板,守在一旁就好,大人不必在意他們。”
袁崇煥聽了笑道:“看來是兩個忠誠的衛士。既然毛帥這般說了,那大家一同舉杯。”
觥籌交錯,酒宴氣氛越來越熱烈。
毛文龍雖然在東江是土皇帝,但是來到寧遠就隻能耐著性子結交眾位官員,敬酒交談,倒是完全沒有往日軍閥的戾氣。
第二天,毛文龍又備上厚禮一一拜訪寧遠的官吏,他獻給袁崇煥的是一張黑色豹皮,還有一株百年人參,價值不菲,袁崇煥象征性的推辭一番,也就收了下來。
分別之時,袁崇煥和毛文龍相約,五月下旬的時候,兩人在雙島會見,並且檢閱軍隊。
毛文龍還以為袁崇煥是想拉攏自己,加深兩人之間的交情,高興的答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