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毛文龍和袁崇煥第一輪談判失敗的時候,李毅也隨著陳繼盛的軍隊趕到了金州城外的明軍營地中。

聽到陳繼盛帶著一千軍卒前來支援,這讓位於中軍帳篷的毛承祿、孔有德等人十分驚訝。

要知道陳繼盛就是廁所裏的石頭,又臭又硬,一直跟他們不對付。上次打金州城的時候,還和毛承祿起了衝突,大罵了一場,今天怎麽轉性,親自過來支援。

毛承祿還記得這個仇,大叫道:“讓那個老旦滾回旅順去,爺這裏用不著他這個臭罐子。”

耿仲明在旁邊勸道:“這陳繼盛主動來幫忙,我們這麽對人家可不好。再說徐敷奏那些人還在旁邊看著呢,到時候做的不好了,可是離心離德的事情。”

毛承祿不聽,怒聲道:“我就是被人在背後戳脊梁骨,也不受陳繼盛這個老旦的氣。他愛到哪就去哪,別在我麵前晃悠,惹得爺心煩。”

孔有德開口道:“將軍,這話在這裏說說,在外麵可不敢這樣。”

毛承祿等著孔有德,道:“怎的?還當我怕他?”

孔有德連忙擺擺手,笑著道:“將軍這說的什麽話,陳繼盛這種人,怕他做什麽。”

毛承祿聽了臉色稍緩,道:“就是,居然敢嘲諷本將兵敗,一個沒本事的老東西,要不是看在他年紀大了,我早就揍死這兒老旦。”

孔有德道:“將軍,陳繼盛怎麽說也是東江鎮副將,這麽說確實不合適。要是被外人聽了,不就說將軍心胸狹窄,排擠這些朝廷派來的將官嗎?到時候人心惶惶的,將軍還如何服眾,又怎麽統帥大軍呢?”

耿仲明也開口道:“有德說的對,如今袁崇煥前來東江,還不知道打的什麽算盤,這個節骨眼上,確實更要籠絡這些朝廷派來的將官。”

兩人一同規勸,毛承祿也暫時壓下火氣,聽進去了一些。

他想了想,道:“你們兩個說的對,既然陳繼盛來了,就讓他進營跟徐敷奏等人在一起。”

耿仲明聽了道:“那這件事就由我去辦。”

說完走了出去。

沒有中軍的命令,陳繼盛率領大軍就不能安營。

陳繼盛等了半天沒人搭理自己,心中不由惱怒,但是為了大計,還是忍了下來,焦躁的等著。

不一會,耿仲明帶著幾個親衛走出來,看到陳繼盛抱拳道:“陳大人。”

陳繼盛敷衍的抱拳道:“耿大人,副總兵到底怎麽回事?是不是不歡迎我?”

耿仲明滿臉熱情的笑道:“陳大人這說的哪裏話,你帶兵前來支援,毛將軍就是高興還來不及,怎麽可能不歡迎?這不,毛將軍感念陳大人一路辛苦,就直接讓我帶你去安營休息。”

陳繼盛冷哼一聲,毛承祿這哪裏是感念自己辛苦,明明就是不想見自己。

他也不想去就見毛承祿,直接道:“那就有勞了。”

明軍營地如今已有八千人馬,分成三個營地坐落於金州北麵,因為擔心城內的金軍偷襲,相距並不遠,一番發生了什麽事情,就能相互呼應,立刻出兵。

有耿仲明出麵,陳繼盛的軍隊順利的進入營寨,在一幫軍卒的安排下,紮營立寨。

不一會徐敷奏等將官就得到了消息,紛紛前來拜會陳繼盛。

“陳大人,你倒是來的正好,我們這一幫老哥們正念叨著你呢。”徐敷奏走過來,大聲的道。

陳繼盛和徐敷奏本來關係不佳,但是當初兩人一同在李毅手下用兵,關係和緩,竟然要好起來。

當下陳繼盛也笑著抱拳道:“徐老哥,我這突然到來,營寨不穩,你可是要多多照應著些。”

徐敷奏擺擺手道:“什麽照不照應,都是自己兄弟,碰到什麽難事就說出來,能辦的老哥一定幫忙。”

旁邊耿仲明笑著道:“你們先聊,我營寨還有事情,先去忙去,回頭一同喝酒。”

陳繼盛神色冷淡的道:“耿大人自管去忙,我這裏能安排妥當。”

徐敷奏相對比較熱情,笑著道:“耿大人可是忙碌人,這金州城城防已經被打破,正是關鍵時刻,確實忙碌。”

耿仲明笑著告了聲罪,轉身起來。

陳繼盛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冷哼道:“這幫毛帥親信,實在欺人太甚。我領兵來援,他們居然將我涼在門外大半個時辰,沒有一人前來接待,毛承祿更是臉都沒露。”

徐敷奏笑了笑,道:“這種事情我們也是見怪不怪,何必為此生氣。你可不知道,這次攻城雖說毛承祿是主帥,但主要下令的是孔有德。這個小子可是比毛承祿厲害多了,如今城郭已經被打破,不需要幾日,就能攻陷金州城,他們可是沒有心思顧慮我們。”

“還有幾日就能攻破金州城?”聽到這個消息,陳繼盛的目光向著自己軍隊瞥了一眼,道:“那各營損傷如何?”

徐敷奏道:“孔有德比毛承祿那小子要圓滑很多,我們將官軍卒大多負責運送器械,組織圍城,兵力並沒有太大損失,此次攻城主力乃是毛文龍的精銳營兵。所以並沒有像往日一樣爆發衝突。”

陳繼盛看了看左右,低聲道:“徐大人可知道為什麽孔有德沒讓你等衝鋒在前?”

徐敷奏臉色微變,搖搖頭表示自己不知道。

陳繼盛道:“那是因為袁督師已經到了雙島,正在和毛文龍談判。在這個節骨眼上,孔有德他們當然不敢逼我們太甚。”

袁崇煥要來東江的詳細,徐敷奏也是有所耳聞,但是最近一段時間圍攻金州,毛文龍又根本沒有將消息傳給他們,所以徐敷奏等將官對此並不清楚。

如今聽到陳繼盛語氣堅定的說出來,不由心中一跳,急忙道:“袁督師和毛帥談判?談什麽?”

陳繼盛看著來回忙碌的軍卒,道:“我們進軍帳說話。”

說完對著身邊的親衛道:“十步之內不許有人。”

親衛紛紛右手按住刀柄,分散在軍帳周圍不讓其他人靠近。

徐敷奏看到這種架勢,有些猶豫的望了望軍帳,還是咬牙走了進去。

軍帳之內空無一物,徐敷奏正要說話,隻見身後的營長門簾被人掀開,一個身穿灰色長罩甲,戴著鐵盔的普通軍士走了進來。

正在他驚疑不定的時候,隻見那名軍士摘下鐵盔,露出了麵目。

“李大人?”徐敷奏看到來人,驚訝的道。

李毅點點頭,走到軍帳中,笑著道:“看來徐大人還記得我。”

徐敷奏連忙躬身行禮道:“大人勇武之資,下官記憶猶深,如何能忘。”

李毅點點頭,向著陳繼盛點點頭。

陳繼盛道:“徐大人不用擔心,李大人喬裝而來,乃是救我等的性命。”

救我的性命?徐敷奏心中一驚,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來一句話來。

李毅拍了拍他的肩膀,神情肅然道:“徐大人,我們也算是老相識了,你明明白白的告訴我一句話,你是大明的官員,還是毛文龍的官員?”

徐敷奏身子一顫,連忙躬身道:“下官當然是大明的官員,此等忠心,天地可鑒,下官若是有一句假話,就讓下官五雷轟頂,不得好死。”

李毅點點頭,道:“若是毛文龍企圖叛亂,擁兵自立,你身為旗鼓中軍,是撥亂反正,誅殺謀逆,還是跟隨毛賊與大明對抗?”

徐敷奏雙腿發軟,看著李毅冷厲的神情,立刻道:“我與謀逆之賊,勢不兩立。”

李毅點點頭,看向一旁的陳繼盛。

陳繼盛連忙走上前,臉上掛著笑容道:“徐大人不必驚慌,此次李大人前來,就是帶領我們,對付謀逆之賊。”

徐敷奏並無叛明的打算,當下立馬道:“若不是李大人前來,我等還被蒙在穀裏。還請大人明示,接下來應當如何做?”

陳繼盛笑著道:“徐大人不必著急。”

李毅也道:“此事內情徐大人還不知道,不必著急。你有何疑問,盡管說出來,也省的胡亂猜測。”

徐敷奏心中確實滿腹疑問,當下望了望李毅的神情,小心的道:“大人,如今盛傳袁督師親來東江,但是我等都未能拜見,毛文龍也沒有說明,具體情形,實在不知。”

李毅點點頭,道:“此事你不知情也是應當的。毛文龍故意封鎖消息,為的就是減輕袁督師所來影響。實話與你說,估計袁督師現在正在和毛帥相見,商議東江事宜。”

“商議東江事宜?”徐敷奏看向李毅。

李毅點頭道:“此次袁督師前來,就是打算讓毛文龍聽從節製,整編東江軍,拆分東江鎮,設置道廳管轄東江鎮政務……”

徐敷奏聽著李毅的詳述,不由目瞪口呆。

這些要求毛文龍根本不可能答應,因為要是答應了,毛文龍不僅失去了對東江鎮的掌控,還會在錢糧方麵重新依賴朝廷,往日扶持的親信也將被大明直接管轄,對於東江軍的掌控也削弱大半。

徐敷奏失聲道:“此舉,簡直就是將毛文龍多年心血搶占大半,給他拷上鎖鏈,再也不敢稍有叛逆之心。”

陳繼盛站在旁邊道:“所以這次李大人和我前來,就是為了掌控這支大軍,斷絕毛文龍的謀逆之心。”

徐敷奏連忙轉過頭看著李毅,躬身道:“大人隻管下令,我徐敷奏就是死,也絕對要助大人一臂之力。”

李毅上前扶住徐敷奏,笑著道:“此事凶險,徐大人真的願意助我一臂之力?”

你都找上門來,我還能置身之外嗎?

徐敷奏心中暗道,但是表麵依然義憤填膺的道:“毛文龍深受皇恩,不知忠君報國,卻意圖謀反。這等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下官當然不能置身之外。”

李毅點點頭,道:“那好。依你所見,如何做才能掌控這支大軍?”

徐敷奏立馬道:“大人,現在軍中真正想謀逆的,隻有毛承祿、孔有德、耿仲明三人,他們是毛文龍的心腹,定然不會悔改。而其餘將官,皆是忠心於大明,所以隻要想辦法拿下此三人,就能掌控大軍。”

李毅點點頭,道:“依你之見,什麽時候拿下此三人時機最佳?”

徐敷奏道:“下官可前去相約,將此三人騙到此地,然後我等一同下手,定然能夠拿下他們。”

旁邊的陳繼盛搖搖頭,道:“此計不妥。孔有德生性狡詐,疑心很重,今日我剛剛到來,你就約他們三人一同過來,孔有德必然猜到其中有詐,非但不能抓捕這三人,還會打草驚蛇。”

李毅哈哈一笑,道:“我倒有一計。”

徐敷奏和陳繼盛連忙道:“還請大人明示。”

李毅道:“徐大人不是說此次攻城,皆是毛文龍精銳營兵嗎?那我們就等待明日攻城,孔有德將精銳營兵派出去之時,假意前去請兵攻城,然後趁機挾持此三人。”

陳繼盛聞言大喜道:“此計甚妙。營兵出戰,那麽孔有德等人身邊的兵力就會減少,我等拿下此三人,論罪處置,震懾其餘將官,他們定然不敢輕取妄動。”

徐敷奏則小聲道:“此計是不是太過凶險?要是有些忠心於毛文龍的將官突然動手,我等三人怕是撐不了多久,就會被剁成肉醬。”

李毅瞥了一眼徐敷奏,道:“此計最為妥當。明日徐大人留在後陣,趁機籠絡朝廷派遣的一應將官,讓他們率兵前去支援就可。”

聽到自己不用置身險地,徐敷奏立馬道:“下官遵命。”

第二天,毛承祿親率大軍出陣,孔有德和耿仲明跟隨,指揮大軍。

上次攻取金州失利之後,毛文龍特意調集了五門弗朗機火炮,幫助攻城。

經過幾日的圍攻,東江軍營兵損失數百人,隨從輔兵更是死傷千餘,而金州城守城的後金軍也是損失慘重,原本守城軍卒還有千餘人,如今僅僅剩下數百殘兵,要不是還有千餘諸申協助守城,金州早已被攻破。

如今火炮齊射,後金兵大聲的指揮著諸申躲避。

火炮數量太少,準星又差,隻能給後金軍帶來稍許威脅,效果並不好。

等到五輪火炮射完,後金軍紛紛站到城頭,向著下麵的明軍挑釁。

毛承祿氣的臉色發青,下令攻城。

從遼東難民中招募的輔兵扛起雲梯、推動攻城車等攻城器械向著城池衝去,後金兵和諸申紛紛放箭,將這些沒有甲衣保護的難民射殺在地。

淒厲的慘吼不斷的傳來,毛承祿一臉平靜,對於這些難民的死傷並不在意。

旁邊的孔有德道:“此次輔兵攻城死傷慘重,戰後將軍可增發糧食給他們,他們必定感恩戴德,擁戴將軍。”

毛承祿望著不斷被後金射殺的輔兵,冷哼道:“這種殘兵,何必浪費糧食,要他們的感激。”

孔有德笑著道:“將軍,戰場拚殺,最先死的就是膽小怯弱之人,能夠活下來的無一不是凶悍之輩。我們籠絡他們,讓他們感恩戴德,再抽調其中精銳凶悍之人補充營兵,就能保持營兵戰力,豈不是更好。”

毛承祿這才明白孔有德的打算,大笑道:“你孔有德最是聰明,此計甚好。”

這時候有一親衛快步上前,道:“將軍,陳繼盛前來請兵出戰。”

“陳繼盛?”毛承祿一臉驚訝,然後冷聲道:“旁人躲還來不及,他這是打的什麽算盤,居然想要主動出戰。”

一旁的孔有德道:“將軍何不聽聽他的理由,若是陳繼盛看清形勢,願意投靠大帥,倒是一件好事。”

陳繼盛在東江聲望不低,卻脾氣倔強,他這般的獻殷勤,倒是少見。

毛承祿聽了道:“那就讓他過來,我倒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想明白了。”

不一會,軍卒領著陳繼盛前來,隨同的還有兩個陳繼盛的親兵。

毛承祿坐在椅子上,看著遠處的戰場,並沒有理會。

反倒是孔有德笑道:“陳大人前來,所為何事?”

陳繼盛恭恭敬敬的向毛承祿施禮,道:“此次前來,乃是本官想要請兵出戰,親自攻城。”

“親自攻城?陳大人真是好氣魄。”孔有德幹巴巴的讚了一句,看了看毛承祿,道:“副總兵,你看如何?”

毛承祿瞥了一眼陳繼盛,麵無表情的道:“平白無故的,陳大人怎麽這般的積極起來?”

陳繼盛心中惱怒,但表麵不動聲色道:“乃是大帥命令。”

聽到是毛文龍的命令,毛承祿神色微變,道:“大帥手令何在?”

陳繼盛走上前去,從懷中掏出一封書信,道:“大帥手令在此。”

毛承祿正要起身去取,孔有德伸手阻攔,站起身對著旁邊的親衛使了個眼色。

親衛走上前去,就要取下書信。

就在這時,緊跟在陳繼盛身後的親衛突然出手,拔出腰刀飛快的奔向孔有德,陳繼盛手腕一翻,握住袖中的匕首無比狠辣的割開親衛的喉嚨,鮮血噴濺,陳繼盛一臉血汙的衝向毛承祿。

形勢變化太快,毛承祿根本來不及反應,就被陳繼盛的刀鋒抵住胸口。

孔有德剛想拔腿逃跑,但是在朱齊龍麵前他脆弱無比,直接被抓住衣擺摔在地上,半天無法爬起來。

耿仲明倒是一動不動,因為他已經看到最後的一名親衛走到自己的麵前,摘掉鐵盔,露出一張年輕明朗的臉龐。

“李毅……”耿仲明神色大變,右手死死握住椅子把手。

李毅解開身上的罩甲,露出緋紅官袍,一臉冷厲的看向不斷湧來的親衛,大吼道:“僉都禦史李毅在此,誰敢放肆?”

陳繼盛刀鋒抵住毛承祿,跟著大吼道:“誰若敢靠近,本官現在就誅殺毛承祿。”

親衛擔心毛承祿等人安全,不敢靠近,這時候後陣的將官大軍紛紛前撲,逼開營兵,包圍住中軍。

徐敷奏帶著一幫將官走上前來,對著毛承祿的親衛道:“李大人奉皇命而來,誰敢放肆,格殺勿論,抄家滅族。”

毛承祿手下親衛被團團包圍,收繳兵刃,至此,這支八千人的東江軍,被李毅掌控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