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九章 惜取眼前

等到孔穎達兩個時辰的講課結束,看著李承乾恭敬的送走孔穎達之後,東宮總管太監李清才悄默聲的告訴了李承乾房遺愛再次遇刺的事情。

李承乾首先反應就是前天劫法場的反賊,不過看到李清欲言又止的樣子,這個想法立馬給否決掉了。

帶著李清進了書房,揮退了所有的下人之後,聽聞李清說房家莊子外頭留下的馬蹄印幾乎全是馬蹄鐵的痕跡,而且具跟去護衛的侍衛傳來的消息說,死掉的兩個歹徒明顯帶有軍中的痕跡。

李承乾麵色漸漸的寒了下來,昨天往上才傳來消息說侯讚軍和尉遲寶林途中遇襲的消息,今天房遺愛就遇刺,雖說前頭有反賊劫法場以作掩飾。可是,以李承乾的了解,這件事情絕對跟侯欒沛脫不了幹係!

以侯讚軍和侯欒沛兄妹之間的感情來說,侯欒沛既然有第一次遷怒房遺愛而親自動手攻擊,絕對會有第二次!況且在她的心裏,兄長南去,完全是因為兄長厚道中了房遺愛的奸計!侯讚軍那裏有些什麽,侯欒沛絕對會想著法的在房遺愛身上找回來!

李承乾有些頭疼的揉了揉眉心,來回踱了兩步,還是歎口氣坐在了書案後頭的椅子上,問向李清,“知道現在房遺愛如何了嗎?”

“傷到沒有多嚴重。不過……”李清小心的看著李承乾的表情,說道。

“不過什麽?”李承乾皺眉問道。

“太醫說,房二公子自從手臂受傷後,就一直心中鬱鬱,又新受了風寒,外加這一驚嚇,還有勞力過度,有些神識不屬。”李清說道。

“神識不屬?”李承乾坐直身子,低聲重複道,眼裏閃過一道意味難明的掙紮。

“太醫說,休養幾天就好了。房家的馬車現在正往長安趕來。”李清小聲的提醒道。

“能治好?”李承乾問道。

“侍衛說這是黃太醫的原話。”李清說道。

“黃太醫都說能治好,那回京之後再加上王太醫就更不在話下了。”李承乾思索的說道。

自從父皇在禦花園站了一夜之後,對待自己的態度就比之前柔和了很多,自己若是表現好,父皇也會生硬的誇獎上一句,讓自己很是欣喜。雖然父皇依舊寵愛四弟,可是態度也較之前有所克製。

後來在母後的提點中才知道,父皇態度的變化似乎跟房遺愛脫不了幹係。至於原因何在,母後沒說,自己這邊也打探不出來。

再往後,自己所學課程,房遺愛也會跟著來東宮。顯然,若無父皇的默許,孔穎達幾人斷是不敢自作主張的。在聽了孔穎達對房遺愛“此子雖會躲懶,卻是可造之才”的評價後,自己也明白父皇是想讓自己把房遺愛收入麾下。

自己雖然著惱那小子不遠不近,若即若離的油滑態度,去也喜歡他不趨炎附勢,不做作,倒也也算得上是自己能夠輕鬆聊天的朋友,畢竟自己朋友不多。

自己朋友雖然不多,可偏偏侯欒沛就在此列!不僅僅是朋友,還算的上是自己的紅顏!本以為明年或者後年,就可以讓侯欒沛入宮陪伴自己,偏生就出了這樣的事情!

先前那一架,已經使得她,由父皇和母後心中合適的太子妃人選,降成了小小良娣,這次不知能否保住良媛的位置都不一定啊!

唉,想到這裏,李承乾不由的埋怨起侯讚軍來,你說你,當初要是把話跟欒兒說清楚,何至於讓她和房遺愛對上。害得自己左右為難不說,欒兒現在連能不能進宮都成了問題!

“房家的馬車什麽時候能夠回府?”李承乾沉默了一會,問道。

“最快也得晚飯之後。”李清答道。

“準備一份厚禮,孤去見父皇。”李承乾神色定了下,語氣肯定的說道。

等房家一眾人抵達房府宅子的時候,房遺直和房慎已經恭敬的陪著太子李承乾還有合浦公主淑兒,站在了大門口。

看見太子在,房玄齡的瞳孔緊縮了一下,麵色入常的帶著房夫人和眼睛紅腫的青娘跟太子和公主見禮。

那邊房遺愛也被房軒和房逸兩兄弟給攙扶了下來。

對於太子和淑兒的慰問,房遺愛隻是沒力氣的點點頭或者搖搖頭,根本沒有半點要說話的意思。

李承乾的麵上雖然有些不悅,可是看著房遺愛的樣子,也就釋然了,趕緊讓開道讓人把房遺愛弄回了房間。

在房遺愛安頓好之後,李承乾又在房遺愛床前勉勵寬慰了幾句,把禮物放下,這才帶著一步三回頭的淑兒,在房玄齡和房遺直的恭送下,坐車回宮了。

伺候房遺愛吃完藥,房崎和薛禮也從長安縣衙錄完口供回來了。

房玄齡和房夫人簡單的吃了點東西,看到房遺愛已經吃過藥,閉上了眼睛,兩人也沒敢出聲,房夫人上前動作輕柔的幫房遺愛掖了下被子,順手擦掉了房遺愛眼角的留下的淚,自己也心疼的歎息著,囑咐蘭兒和蓮兒兩個留下來照顧,自己抹著淚跟房玄齡回房了。

房遺愛並未睡著,滿腦的都隻有那一句話,“雲逝洛陽山飄渺”,身上的力氣也全部都被這一句話給抽走了!

那四句有些潦草的話,顯然是付昌社在情急之下蘸血寫下的。其中的雲和山分別代稱孫芸娘和馮老三。

雲逝洛陽,是說孫芸娘已經在洛陽身隕了!

山飄渺,卻是說馮老三現在是下落不明!

秋風蕭殺萬物凋,是告訴房遺愛,對方的人逼得太緊,覺察了付昌社的打探,同時也在大麵積的尋找馮老三的消息。

花葉凋零付流水,是說付昌社手底下的人也在這次折損了大半,剩下的人全都分散隱沒了。

雁飛江南花顏少,再加上之前遞消息的老漢所講的那個故事,是說付昌社自己已經逃到江南去了,對方在江南的人手相對較少,想要現在那裏蟄伏一段時日,最長也就是呆過這個冬天。

雖然明白了話中的意思,老早也猜測馮老三和孫芸娘兩人可能會身隕,可是真正接到孫芸娘身隕的消息後,房遺愛還是不敢相信,或者說不肯相信,也不願去相信。

不相信,那個滿臉溫柔笑意,待人和善的慈母,竟然就這樣走了!自己連最後一麵都沒見到!

房遺愛恨那些下手的人,可是他更恨的還是自己!恨自己為什麽要那麽的勤快!若是那個冬日,自己不那麽勤快的話,要是送貨的是馮老三的話,也許,也許自己現在還能清閑無憂的跟他們一起生活在大安坊!

“哢嚓”一聲悶雷,外頭醞釀了兩天的雨,終於嘩啦啦的降了下來。

窗外的細雨飄飄灑灑的下了三天,房遺愛也在**不言不語的躺了三天。

看著房遺愛不言不語,呆呆傻傻的望著帷帳的樣子,房夫人的心都快操碎了!雙鬢平添了幾根白發。房玄齡也在這幾天蒼老了不少。青娘也跟著動不動就哭,一個勁的追問二哥怎麽了。就連房遺直也消瘦了不少,一會兒安慰母親,一會兒又要寬慰妹妹,還要照顧不懂事的小弟。

杜荷、長孫渙和程懷亮三人得到消息後,見了房遺愛的樣子,直鬧到長安縣衙非要徹底追查此事!好在三人還算明智,沒有告訴在軍中受訓的秦懷玉和陸義兩人。

出事當夜的雨水湮滅一些證據,兩具歹徒的屍首也在當夜被盜。

得知線索全斷的消息後,震怒的不隻是龍顏,還有秦程兩位,以及杜家!房玄齡隻是麵寒如霜,卻不肯多置一詞!侯君集卻擺出老神在在,一副與己無關的看戲樣子。

大家都是通透人,誰也不可能聽不到一點風聲,隻是沒有證據,誰也不能多說什麽。

最後這個案子也隻能是在三天之內草草的了結,推到劫法場的反賊身上。

至於李世民如何斥責侯君集,侯君集如何回家教女,那就不是外人能夠插嘴的事情了。

三天之後,天放晴了。

房崎扶起房遺愛的身子,讓他靠在自己身上坐起身子,房夫人接過蓮兒遞過來的藥碗,輕輕的吹涼,還是不放心的嚐了一下溫度,覺的合適了,這才送到房遺愛的嘴邊。

“娘,二哥會沒事兒吧?”青娘趴著房夫人的腿邊,望著神情默默的房遺愛,期盼的問道。

聽了青娘的問話,房夫人執著湯匙的手輕輕的一抖,裏頭的藥液灑在了房遺愛的衣襟上,雙眼也不由的紅了起來。把湯匙重新放回碗裏,房夫人背過身子抹了下眼角,這才強顏歡笑的對青娘說道,“青娘乖,你二哥吃了藥就會沒事了。青娘要乖乖的,別鬧你二哥,知道嗎?”

“嗯,青娘不鬧,青娘等二哥吃了藥養好身子,再陪青娘。”青娘使勁的點著頭保證道,紅紅的眼睛裏寫滿了委屈。

“蘭兒,帶小姐下去午休吧。”房夫人對旁邊的蘭兒吩咐道。

雖然有些不舍,可是一想到自己保證過要乖乖的,青娘還是一步三回頭的跟著蘭兒下去了。

“唉!”目送走了青娘,看著房遺愛的樣子,房夫人忍不住重重的歎息了一聲,歎息中充滿了心痛和無奈,還夾雜著絲絲的埋怨。

正滿腦子回想著芸娘的點點滴滴的房遺愛,記憶中芸娘對於自己老惹馮鐵匠跳腳的行為,發出的好笑又無奈的歎息,正好和房夫人的這聲歎息重合在了一起!

一聲歎息,狠狠的敲在了房遺愛的心間!

房遺愛的眼珠轉動了一下,原本沒有焦距的目光看到了房夫人憔悴的麵容,被房夫人鬢角的白絲,狠狠的刺痛了雙眼!

自己是有三對父母,可是前世的父母這輩子是見不到了,現在芸娘死了,馮鐵匠下落不明,自己怎麽可以再不知珍惜的惹得房夫人為自己痛心傷神!

逝者已矣,來者可追,卻都不如惜取眼前來的實在!

恨最好還是埋在心中,眼前的恩情卻是不能補報。

在蓮兒和房崎喜極的目光中,房遺愛努力的抬起了右手,輕輕的撫在了失神的吹著碗裏藥液的房夫人的臉頰上,摸著房夫人鬢角的白發,房遺愛張口說道,“娘,孩兒知錯了,讓娘替孩兒操心了。”

“遺愛?遺愛!”房夫人不敢置信的看著扯著嘴角,歉然的望著自己的房遺愛,連手裏端著的藥碗砸在了自己腳上,冒著熱氣的藥液灑在了自己的身上都不自知!

喜極而涕的抓著房遺愛撫著自己鬢角的手,伸手摩擦著房遺愛的臉頰,眼裏的淚止不住的往下流,嘴裏隻知道說,“好,好,好,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了。”

蓮兒摸著眼淚,拾起地上的藥碗,悄悄的退出了房間,吩咐廚房給房遺愛端飯去了,順便讓菱悅再給房遺愛熬碗藥。

房崎穩穩地扶著房遺愛的身子,也跟著不停的抹眼淚。

聽到房遺愛回神的消息後,剛回房脫了外衣準備午睡的青娘,穿上鞋子,掙開蘭兒和清蘿的手,飛也似的衝進了房遺愛的房間,爬上房遺愛的床,鑽進房遺愛的懷裏,噙著淚花,唧唧咋咋不停的朝房遺愛抱怨。

房遺直過來看了一眼,確定房遺愛真的回神了,這才送了口氣。

得到房遺愛回神的消息後,無論是李世民、房玄齡,還是秦瓊、程咬金、杜如晦、孔穎達、虞世南等人,就連侯君集都長長的鬆了口氣,至於鬆口氣的原因為何,也隻有個人心裏明白。

整個長安城的氣氛,似乎也隨著這個消息,伴著雨後的陽光,跟著鬆快的不少。

安撫了青娘,就著房夫人的手,房遺愛吃了兩碗清粥,又讓人請來黃太醫把了下脈,確認真的沒事了,房夫人這才在房遺愛的催促下,放心的帶著青娘回去休息。

揮退了屋裏的其他人,隻留下房崎,房遺愛這才問道,“我記的暈倒之前手裏有張紙,你可見了?”

“少爺,在這。”房崎從懷裏取出疊放整齊的四方紙,遞給了房遺愛。

“可有別人見過這張紙?”房遺愛打開看了一眼,確認無誤之後,問道。

“除了那天一同進去的鄉間大夫之外,就隻有小的知道。”房崎說道。

房遺愛點了點頭,又認真的看了一便上邊的字,這才遞給房崎,說道,“燒了吧。”

“是,少爺。”房逸憂鬱了一下,接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