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求之不得!”婆潤想都不想,立刻拱起手回應。
“那就趕緊走,別再耽誤功夫!”史笸籮冷冷地掃了婆潤一眼,鐵青著臉催促。隨即,又迅速將目光轉向薑簡,“你帶著大夥騎著駱駝在前麵先走,我去幫助蕭術裏審問俘虜。突厥話我比你熟,我還知道幾個大部落當家人的名字。俘虜如果說謊,肯定瞞我不過。”
“好!”薑簡仍舊如同先前那樣容易相信人,笑著點頭,“就交給你。再給你們兩個留下馬賊丟棄的所有坐騎。你們兩個邊走邊審,審完了趕緊追上來。如果俘虜不肯招供也不用生氣,把他們帶回白道川交給官軍,官軍自然有辦法讓他們實話實說!”
“嗯。”史笸籮低聲答應,立刻邁開大步向蕭術裏走去。
順利掩飾了自己剛才的失態,還騙得薑簡與自己分頭行動,他心裏,卻沒有半點兒喜悅。
像薑簡這種總喜歡拿所有人都當好人的性子,不知道得吃多少虧才能改得過來。而自己的父親,兄長,絕對不會給薑簡成長的機會。發現此人“圖謀不軌”,肯定會重手將其斬除。
‘你這蠢貨,老子今天就算放過你,你也活不了多久。’狠狠咬了咬牙,史笸籮快速回頭。本能地想要狠狠敲打薑簡幾句,然而,最終卻什麽都沒說。
少年少女們迅速結束休息,重新爬上坐騎,結伴向東南而行。一邊走,一邊整理兵器和鎧甲,準備隨時迎戰追過來的馬賊。
不過,第一個追上來的,不是什麽馬賊。而是負責審問俘虜的蕭術裏。
急著在漝族少女蘇支麵前表現,追上了薑簡之後,他連呼吸都顧不上調整均勻,就高聲匯報,“俘虜招供了,薑簡,俘虜招供了。他們的確來自突厥別部。但是並非細作,而是陟苾設麾下的飛鷹騎。總數大概有四百人上下,是專門為了一個叫婆潤的回紇特勤而來。婆潤父親是回紇十四部的大可汗,隻有他這麽一個兒子。綁架了他,就能逼著他父親聽從車鼻可汗號令。”
“陟苾設?”薑簡不由自主地皺起了眉頭,沉聲追問,“他是車鼻可汗麾下官居何職?這膽子也太大了一些?”
“設是突厥歸附大唐之前的官職,一般由可汗的弟弟或者兒子擔任。相當於大唐的行軍總管。”婆潤迅速接過話頭,替蕭術裏解釋。“至於阿始那陟苾,他是車鼻可汗的二兒子,心腸最為歹毒。兩個多月之前,就是他,在酒席上,用塗了毒藥的匕首,害死了我師父。”
“你在兩個多月前見過車鼻可汗的二兒子,還跟他一起吃過酒席?”薑簡還沒來得及仔細詢問婆潤的來曆和此人為何被突厥別部的細作追殺,聽了對方的話,眉頭頓時皺得更緊。
“是車鼻可汗邀請我父親去的,說是一道商量去長安朝見天可汗的細節。在場的還有葛邏祿部的大可汗謀祿,拔野古部大可汗的胡律勃勃,仆固部大可汗的白恩契,以及其他七八個小部落的可汗。”感激薑簡的救命之恩,婆潤不願對他做任何隱瞞,想了想,認真地解釋,“因為我師父是前來迎接車鼻可汗去長安的副使,所以我……”
“什麽?”薑簡的身體晃了晃,刹那間如遭雷擊。
怪不得他第一次聽見婆潤說話,就隱約聽出了幾分長安鄉音。原來,婆潤竟然做了自家姐夫的徒弟!
婆潤口中那個被阿始那陟苾在酒席上用塗了毒的匕首殘害的師父,正是自家姐夫韓華!
“因為我師父是前來迎接車鼻可汗去長安的副使,所以我也跟著父親去突厥別部見師父。”被薑簡的表現嚇了一大跳,婆潤猶豫再三,才小心翼翼重新補充。
“你,你師父叫什麽名字?他,他什麽時候收下的你?”薑簡心髒,如同被刀子捅了一樣疼,問出來的話也變得語無倫次。“他總計去了草原才三個多月,怎麽會收了你做弟子?”
“你怎麽知道我師父總計才到草原三個多月?”婆潤悚然而驚,瞪圓了眼睛反問。
“你別管,你先告訴我,你師父叫什麽名字?”薑簡卻一改先前和藹與鎮定,猛地抬起手,扯住了他的胳膊,厲聲逼問。
婆潤力氣沒他大,差點兒被直接扯下馬背。虧得蕭術裏手疾眼快,果斷伸出胳膊攔了一下,才避免了慘禍的發生。
“薑簡,薑簡,你怎麽了?”珊珈敏銳地發現了薑簡狀態不對,驅動駱駝擠過來,大聲詢問。
“你師父叫什麽名字?快說!”阿茹則果斷將彎弓搭箭,瞄準了婆潤的胸口。絲毫不顧忌,剛才大夥兒正是為了救下此人,才得罪了突厥別部的飛鷹騎!
“我,我的師父姓韓,單名一個華字。怎麽了?”婆潤被逼問得好生委屈,紅著臉,低聲回應,“莫非你們是我師父的仇家?倘若如此,我把性命還給你們好了。師父被陟苾害死了,他的一切都由我來承擔。”(注:陟苾,發音為至璧)
聽到了自家姐夫的名字,薑簡的心髒處,又傳來了一陣劇痛。然而,他的眼神,卻迅速恢複了清明。
“你來承擔?”鬆開抓在婆潤胳膊上的手指,他含著淚搖頭,“哪裏輪得到你?他是什麽時候收你為弟子的?你們回紇部,距離突厥別部很近麽?他奉命出使突厥別部,怎麽會繞到你家去收徒?”
“中原有句話,叫師徒如父子,我學了他的本事,自然要繼承他的一切。”婆潤隱約猜到,薑簡與自家師父的關係可能非同一般,卻梗著脖子強調。“我們回紇部的可汗牙帳,距離突厥別部不近,彼此之間隔著一千多裏路。我師父奉了天可汗的命令,接車鼻可汗去長安,順路還要巡視草原各部。三個月之前,車鼻可汗說他需要時間準備,我師父就去了我們那裏,帶來了天可汗賜給我父親的金印,寶刀和十幾箱絲綢。我以前就學過唐言,就給我父親當通譯。師父見我唐言說得不錯,還一心向學,就答應了我父親的請求,收我為弟子,並且足足教了我一個月本事!”
“原來如此!”薑簡咬著牙點頭,心中難過得無以複加。
姐夫韓華,恐怕在到達漠北之後沒幾天,就已經察覺出車鼻可汗並非真心想要去長安。
然而,為了完成大唐皇帝交付的使命,他卻沒有拆穿車鼻可汗的謊言,而是盡可能地向對方展現朝廷的誠意,同時按照朝廷的安排,拉攏漠北其他部落,以免車鼻可汗造反之後,其他部落的大小可汗們受其蠱惑,群起效仿。
姐夫做得很努力,也很耐心,哪怕看不到多少希望,他也沒選擇放棄。隻是,他低估了車鼻可汗父子的無恥,也低估了車鼻可汗父子的惡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