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是這臭小子剛才說喜歡你。”夏侯頗過了一會兒,總算緩過神來,壓抑著怒氣道。

平陽公主冷哼:“那又如何?奴才豈有不喜歡主子的?他當我如同親姐姐,我視他如同親弟弟,我們在一起生活的時間比和你長久多了,這是他表忠心的方式,有何不可?他隻是一個大男孩,你想太多了。”

夏侯頗一臉苦笑。無論如何,他都不能拿衛青當作大男孩看待。可是,他又能如何?平陽公主這麽狡辯,他能跟她爭辯不是嗎?

“還有,不許叫他‘臭小子’。你憑什麽叫他‘臭小子’?他是衛夫人的親弟弟,是即將上戰場的將軍,與你地位相差無幾,你憑什麽瞧不起人?你必須為今晚的魯莽向本公主和衛青道歉。”

平陽公主強勢的口吻不容置疑。

衛青看著夏侯頗進退兩難敢怒不敢言的尷尬樣,眼波裏泛起了點點笑漩。所有的痛苦與難過在瞬間被清掃得幹幹淨淨,如撥雲見日,希望的光芒在此刻照耀著他。

夏侯頗卻是麵子掛不住,無奈對方是公主,衛青又是皇帝新貴,即將率領兵馬上戰場的將軍。而他呢?就算有許多苦勞又如何?已經是一匹卸了鞍的馬,不能再為朝廷立功了。

故而夏侯頗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一陣紅轉化了許多,這才咬了咬牙根,拱了拱手,十分不情願地道:“對不起,公主,衛將軍,是在下失禮了。”

衛青的心情簡直好到爆。他也挑了下眉,負手抬起下巴,大度道:“算了,一場誤會罷了。其實,你如何誤會我都不要緊,隻是別冤枉了公主。她比我還清白。你要是胡亂猜想,那可真是對不住公主了。公主是何等心高氣傲之人,若是想嫁給我,幾時能輪到你?”

夏侯頗愣了一下,突然也覺得衛青說得有道理,沒有人可以逼平陽公主啊。這麽說,也許是自己錯怪了平陽公主。他心裏陡然產生了幾許愧意,可是,衛青此舉確實也不合常理。常人都該知道避嫌才是。

平陽公主見夏侯頗真的道歉了,也就見好就收。這事兒多少自己也有理虧的地方,因此吩咐道:“紅衣,你把這裏整理一下。衛青,你速速離去,今天是洞房花燭夜,你確實不宜在這裏,本公主對你忠心表示很感動。但是也請你自此與本公主保存一定距離,好好地去替陛下效力,為朝廷盡忠吧。”

衛青一聽此言,心情也刹那墜到穀底。可是,不走又能如何?死賴著看別人洞房嗎?

衛青深深地凝視著平陽公主,她一臉冷肅,與方才護他時的神情已經截然不同。

眼角餘光中,閃現夏侯頗得意洋洋的臉。

衛青一咬牙,轉身就離開了房間,帶著一臉的傲氣。

他的心像被錐子鑽似的疼,可是這裏終究不屬於他。

衛青隻想盡速逃離這兒,他施展輕功,像隻飛鳥倏爾消失於黑夜之中。

平陽公主透過窗戶鏤空的縫隙,依稀可見他輕盈敏捷的身姿。這身姿再也熟悉不過,整整陪伴了自己九年了。

平陽公主微微笑著,在她眼裏,衛青就像一隻展翅的大鵬一樣,從此鵬空萬裏、前程似錦。而這,不就是當初她送他入宮的原因嗎?

她有意地將衛子夫和衛青往陛下跟前送,就是打心底為了他們的將來著想。

其他的事情,都沒有關係了。

平陽公主轉過頭來,看見夏侯頗正直勾勾盯著自己,不禁淡淡抿唇,自行在桌邊坐下。她抬起頭睨著夏侯頗,氣定神閑地問道:“現在衛青也走了,就剩下我們兩個了。你倒是說說,你想怎麽樣呢?是繼續發揮你的男子氣概,衝我發火發飆麽?”

夏侯頗喉結用力滑動了一下,捏此了手心,輕咳一聲:“不敢。公主,請息怒。我們……是不是應該喝交杯酒了。”

平陽公主冷哼:“陛下原以為你是一個上了歲數的大叔,性格又沉穩又忠厚,能夠體貼照顧本公主,這才將本公主許配給你。可是,你剛才的莽撞卻像是一個少年郎,這讓本公主很生氣,原本交杯酒也不願意喝的,但是衛青在此長留確實也有點失禮,故而這交杯酒本公主當然還是要與你一起共飲。隻是在飲交杯酒之前,本公主還要再問你一句話。”

夏侯頗早沒有了脾氣,立刻回道:“公主請問。”

“你娶本公主,隻是因為奉旨成婚,還是因為確實喜歡本公主?你老實回答,本公主不介意。因為本公主也會實話實說,你喜不喜歡本公主,本公主並不在意,因為到目前為止,本公主根本就不可能喜歡上你這個陌生人。”

平陽公主的坦率讓夏侯頗有點兒難堪,可細一想也是實情。平陽公主喪夫未久,與自己又從無交集,怎麽可能喜歡自己?所以,想到方才的莽撞,夏侯頗越覺得自己不應該。

可是,夏侯頗畢竟也是多年血戰沙場的錚錚男兒,故而隻是略一沉吟,就豪爽答道:“公主既然坦承相告,那我也實話實話。公主高高在上,自然對我不曾在意。可是臣對公主的美貌卻記憶深刻,過目難忘。所以……陛下賜婚,我是暗喜於心。能得公主為妻,三生有幸。”

“三生有幸?既使我嫁過人,有兒子,你也認為三生有幸麽?”平陽公主狐疑地盯著夏侯頗。

“是!”夏侯頗十分篤定,“公主雖然嫁過人,有兒子,卻依舊年輕貌美,可愛純良。縱觀皇家諸公主,或是權欲過盛,或是驕奢無度,或是任性幼稚,卻沒有一個像公主一樣善良開朗,聰明伶俐。公主時常拿出自己的貼己幫助長安百姓,那都是口耳相傳的事跡。陛下特別疼愛公主也是因為公主品性高貴,性格可愛。豈有不讓人喜歡的道理?”

平陽公主聞言,眸色柔和了許多,唇畔勾起一抹甜美的笑意,輕輕搖頭:“誒,這可難辦了,你喜歡本公主,本公主卻不喜歡你,往後如何相處?”

夏侯頗很認真地尋思了一下,鄭重其事道:“往後,我一定盡心盡力照顧公主,不會讓公主受委屈。公主現在不喜歡我不要緊。從成親之後,我會努力讓公主喜歡上我。”

“很好,”平陽公主立刻逮住機會道,“但這需要一個過程對吧?本公主隻能通過朝夕相處才能喜歡上你,所以你能等麽?等本公主喜歡上你,我們再補過洞房。交杯酒喝過之後,你就回你房間睡吧。”

夏侯頗愣住了,心裏彌漫出一片苦澀的海洋。

原來公主鋪墊了這麽多,就是為了說出這個決定麽?

這大概就是對方才自己莽撞舉止的懲罰吧。

見夏侯頗悶聲不吭,平陽公主柔聲勸道:“將軍比本公主年長,方才也說過會照顧本公主,相信不會逼我才對,是吧?咱們合不合適,可以相處看看,也給將軍一個考慮的機會,說不定沒多久,將軍忍受不了本公主的壞脾氣,反悔了,也可以提出來,休了本公主,重新娶一個美麗的黃花閨女,本公主一定不攔著……”

“哦,不,”夏侯頗趕緊道,“公主萬萬不可這麽說,臣三生有幸娶了公主,斷沒有休公主之理,也不會失望,公主需要時間了解臣,臣也能理解,臣答應就是。”

在生怕失去公主的恐懼之中,夏侯頗趕緊做出了退讓。

一個嬌生慣養的金枝玉葉,一開始就要同素不相識亦不喜歡的男子洞房,一定特別討厭。

夏侯頗站在她的立場替她想了一遍,也就趕緊同意了。

平陽公主歡喜道:“將軍真是胸懷寬廣、頂天立地的好男兒,如此真漢子,本公主一定要敬你三杯。”

她親自替夏侯頗斟了酒,夏侯頗連忙接過。

他已經在這甜甜的讚美聲中陶醉了,見公主笑逐顏開,夏侯頗覺得做什麽都值得了。等待算什麽,等就是了。況且衛青那個臭小子已經去打仗了,黃毛小子能不能有命回來還不知道,早晚公主會真正屬於他。

這麽想著,夏侯頗瞬間心情開朗了不少。

大凡男子都有這樣的心理,越是難以得到手的東西,越是非要得到,並且倍感珍貴。此時此刻,在夏侯頗的眼裏,看平陽公主哪裏哪裏都好。

“請坐,駙馬。”平陽公主笑容可掬的魅力真是沒有人可以拒絕得了。

夏侯頗坐下與平陽公主喝了交杯酒,又對飲了三杯。平陽公主便將剩下的香煎羊排和豆腐盒子賞賜給他,然後就說夜深了,要睡了,讓紅衣送駙馬回屋。

夏侯頗悶悶不樂的離開了新房,到了庭院裏,就叫隨從把公主賞賜的東西拿出去喂狗。隨從遵命而去,但是到了外麵巷弄裏,卻在角落裏把那些東西吃完了才回侯府。

其實,不僅夏侯頗,這個夜晚,誰都不開心。

衛青回到建章宮他所住的小宮殿裏麵,也是獨自一個人深夜喝得酩酊大醉,直到醉到不醒人事,徑自趴在涼亭石桌上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