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妁伸出手掌立誓:“陛下,奴婢發誓,確實沒有想過欺君。奴婢隻是一個弱女子,一心隻想著如何如何躲避仇人。仇人為了《丹心奇錄》這本醫書,設計害我爹,讓我成為孤兒,故而奴婢進宮,隻想著找到這本醫書,找到凶手是誰,替我爹娘報仇,平反冤案。凶手實在過於殘忍,奴婢求與師姐調換身份,乃是不得己。這件事情,也不關師姐的事,的確是我自己求著她,讓她跟我對換的,她是無辜的。”

她最後這句話徹底堵住了鄭詩蘊的嘴。義妁將全部責任扛起來,鄭詩蘊再想說她一些什麽,也不好再張嘴了。但這一點,確實震**了鄭詩蘊的心,讓她深感意外。

“陛下,若是不相信,奴婢有兩個證據,可以證明這一切。第一,是半卷《丹心奇錄》,當年我爹遇難之前,曾有蒙麵刺客前來搶奪這本書,但是隻奪走了半卷,所以,那人手裏有半卷,而我手裏也有半卷,可以讓人去桂宮取來給陛下看。”

劉徹立刻讓春陀去取,義妁對春陀也是放心的,就詳細告知了地點。

春陀去後,劉徹問道:“那麽,第二點呢?”

義妁真摯而急切地申訴:“第二個就是聽衛將軍提起過,那時侯鄭詩蘊在牢裏遇到了刺客,陛下也是知情的。那刺客剛開始並不知道我和師姐對調身份,所以到天牢裏行刺,其實是衝著我來的。陛下,這件事情你也知道。如果我沒有和師姐對調身份,如果衛將軍沒有及時趕到,說不定我早就沒命了。所以,陛下請相信我,我隻是為了躲避仇敵追殺才這麽做,情有可原啊!”

劉徹聞言沉斂了下來,微微低頭,似乎是在思忖。

張湯最善揣摩劉徹心思,看陛下這神情,就知道他心裏早有原諒義妁的想法。於是,挖空心思給劉徹找台階下。

“陛下,如果是這樣的話,那臣倒覺得這不算欺君之罪了。義姑娘是為了躲避仇家,並沒有打算欺騙陛下。並且,臣反倒覺得這樣一來,陛下與義姑娘的相識倒是很有緣份。義妁進宮這條路走對了,在皇宮裏,有陛下在,還有誰能動得了她。在天牢裏能逃過一劫,全是因為陛下龍威庇護著她。這義妁是注定要與陛下相遇的。這次鄭詩蘊來告發,怕是因為那刺客再來找錯人,白送了性命,這才不顧一切來找陛下喊冤,想換回身份吧。”

張湯的話讓劉徹心花怒放。他當然不想定義妁的罪,但是拉不下那個臉麵。畢竟,這對調身份的事情是真的。可是張湯這麽一說,倒讓他覺得原諒她是天經地義、順理成章的事情了。

鄭詩蘊聽了,卻是花容失色,麵如死灰,待要爭辯,又無從爭辯起。

這個原因其實是再恰當不過的了,否則,以她們師姐妹的身份,又如何狠得下心來告發呢?縱然義妁被定罪,劉徹對鄭詩蘊的觀感也不會好到哪裏去了。

因此張了張嘴,想為自己爭辯的鄭詩蘊又閉了口。

劉徹故作深沉的“嗯——”了一聲,也未置可否。然而包括衛驍的眾人看來,已知劉徹多半是不會再追究。

衛驍倒是將心放寬了些,至少義妁不會受罪,不會受死。但劉徹心裏打的鬼主意又隱隱地讓他感到不安。

唯一坐立不安的是崔府誌,一看這情形,義妁定罪不了,早晚找他算帳,因此變了臉色。幸好,他的臉色原本就是煞白得像白無常似的,故而也沒有什麽人發現。

春陀將那半卷《丹心奇錄》拿來了,崔府誌看得眼睛都直了。

他簡直沒有辦法想象,他心心念念渴求了十幾年的另半卷《丹心奇錄》就在眼前。崔府誌的小眼睛陡然亮了一下,迸射出的精光讓義妁捕捉到了,頓時計上心頭。

劉徹翻閱了那半卷殘卷,發現的確是有撕扯的痕跡,內容也吻合,因此臉上的怒色消退了許多。

他將醫書合上,對義妁道:“念你無心之過,欺君之罪可以不追究。但是朕對你這麽好,你也該對朕說明原由。難道你認為朕不值得信任,不值得托付嗎?若真有冤案,朕沒有那權勢替你平反嗎?”

義妁聞言感到有戲,於是順勢道歉:“陛下,是臣錯了。是臣糊塗,也簡單,並沒有想到這些,隻想自己查明真相之後,再向陛下告禦狀。可是,沒有想到對方卻提前發現,先發製人。請陛下原諒,陛下對臣的好,臣一直記在心裏。以後,還有賴於陛下的庇護。臣相信,有陛下在,那個凶手就不敢再作案了。”

劉徹難得見到義妁溫順和婉的樣子,竟十分受用,心一下子軟了下來。他當然也生怕這麽一個接近義妁的機會白白失去。

於是他緩和了語氣:“知道就好。既然知錯,就免去死罪,不過活罪難饒。朕就罰你……罰你來當朕的妃子。”

劉徹突然在這樣的地方直接提出這種要求,可見多麽迫不及待。

大家都表示很吃驚。特別是崔府誌,他怨自己,實在是太低估了陛下對義妁的感情。若是早在進宮之初,就除掉義妁,也不會有那麽大的麻煩。

衛驍皺緊眉頭,也暗自不爽。

常言道:計劃不如變化。剛和眾將商定之後的行事計劃,突然就發生了這個波折,確實是衛驍所想不到的。

“陛下,這恐怕不妥。”義妁很快答道,“臣家仇未報,不願出嫁。陛下若能為臣平反冤案,此事可再議!”

她咬了咬唇,真是為了複仇,把自己豁出去了。

衛驍聞言五雷轟頂,倏的回眸注視著義妁,冰眸裏燃簇著一小火苗,如果可以,他真想現在就衝過去,把義妁直接帶走,遠遠的,離開皇宮。

劉徹卻在這話裏捕捉到了一絲希望,唇邊不禁浮現出一抹笑意,微微頜首:“好!朕答應你,替你把真凶找出來,替你爹娘複仇!你平反冤案後,務必要成為朕的妃子了,如此孝順女兒,朕就封你為‘賢夫人’。”

劉徹迫不及待地把封號都想好了。喜愛的程度,不言而喻。

張湯暗自捏了一把冷汗,若非衛驍阻止,顯些鑄下大錯。他不由自主地朝衛驍瞥了一眼,卻見他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義妁,似乎怒火熊熊,不禁微微詫異。

衛驍幾乎就在刹那間敏銳捕捉到了張湯的眼光,瞬間收斂了神色,對張湯微微勾唇以示好。

張湯隻當是方才眼花了,也對他抱以一笑。

畢竟這個衛驍,軍權在握,又有戰功,能力又強,也不想跟他作對。

義妁淡然道:“陛下,真凶尚且不知道在何處,說不定見臣平安無事,又心生一計來害臣,臣能不能活到平反冤案尚未可知,陛下就不要這麽早給臣封號了。此事到時侯再說吧。”

劉徹眸色微沉,沉吟著點了點頭,問道:“你入宮一段時間了,這案子可查出什麽蛛絲螞跡?”

義妁冷笑:“陛下,有人能夠在臣還在天牢之時,就打算行刺,可見此人已經知悉一切。誰打算再加害臣,誰的嫌疑就最大!”

說著,義妁眼珠子一轉,犀利的視線射向了崔府誌。

崔府誌瞬間冷汗從額際飆落。

劉徹立刻領會,陡然厲喝一聲:“好大的膽子,崔府誌,你為何要前來稟報朕?如果說,鄭詩蘊是因為害怕身分對調被刺客追殺,那你又是為了什麽?”

崔府誌立刻嚇得兩條腿發軟,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陛下,陛下息怒,臣不是凶手,臣是因為鄭詩蘊才來的,鄭詩蘊是在我手下做事,義妁也是太醫院的女侍醫。臣身為太醫院之首,底下人出了問題,臣自然要出來主持公道。臣插手此事,也是天經地義。再則,確實義妁也是與鄭詩蘊身份互換啊。隻是陛下胸懷寬廣,仁慈寬容,這才饒了義妁的罪。臣隻是依職責辦事。並沒有錯啊。陛下,不能因為是臣前來告密就斷定臣是當年案子的真凶。當年的案子是另一件事情,除非有確實證據啊。義大夫是不是冤枉也未可知啊?”

崔府誌果真是老奸巨猾,口才了得,一番話也說得合情入理,讓人反駁不得。

義妁冷冷道:“真相如何,一查便知。方才還有人要對臣屈打成招。當年的案子是不是你做的,是不是對你用一下刑,你就能招出來呢?如果不是你,為何我爹出事之後就是你頂替了他的位置,並且從此醫術走上一個新的高峰呢?如果不是你,你為什麽這麽緊張?”

“哼,”崔府誌也發怒了,指著義妁道,“等你找到證據再來說這話,一切都隻是猜測。我並沒有那半卷《丹心奇錄》,當時我也是太醫院裏醫士,是義大夫的助手,習得他的醫術是順理成章,接替他的位置也是順理成章。總不能他走了之後,沒有人執掌太醫院吧?若今天是旁人當這個太醫令,難道你也會懷疑他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