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恒雲,神霄宗本山八傑之一,年不滿三十,便已躋身九轉境第九轉,是八傑中最為年輕的門人。

號稱“橫絕東南,十三州神劍第一”。

是神霄宗近三百年少有的青年俊才。

此番前赴金鼎山,一來確實是久聞金鼎山鎮嶽靈寶的傳聞,宗門中也曾有弟子遠赴金鼎山一探究竟,但都一無所獲,敗興而歸,久而久之,漸漸去的人也少了。

他九轉境大成,距離邁入聚元境指日可待,湊巧門中盛典,羅天元始大會將至,門中弟子都將在會上交流展示自己所學所得。於是也就生了一探異寶真麵目的心思。

二來,是他迫不及待地想試試,自己親赴東海閉關,得到的最新成果。

此行他還帶了兩名九轉第七境的師弟趙遠盛,關遠庚作為助陣護法,以防路遇妖魔。

結果從毗鄰東南的金元府等候兩位師弟會合,南下萬裏到達金鼎山時,卻發現,原來此行不止他神霄宗一門,有個和尚,竟也瞧中了金鼎山。

陸恒雲瞧著這位和尚胖頭大耳,福相笑臉,一身明黃僧袍,手帶白玉佛珠,踏著飛葉赤足而來,心中遍尋所知見聞,已有了個底。

他試探著問道:“敢問大師,可是大乘禪寺門下,法相宗的大顛和尚?”

胖和尚合十哈哈笑道:“不敢,貧僧正是大顛。”

陸恒雲心中暗叫不好,大顛和尚是大乘佛門下一個怪僧,遊遊****,行為怪誕,偏偏佛法高妙,是光明境四輪完滿的大僧,以至於道門中也有些聲名。

他雖然第一次見這大顛和尚,久聞他言行舉止常出怪語,但這回,他卻說這金鼎山有佛門舍利之光,才特地前來。

這就有些怪了。

佛道本屬兩家,神霄宗是中土第一道門,固然與佛門關係尚算和睦,但終歸教義功法有別,陸恒雲一個九轉境的弟子,怎麽會分不清佛門與道門兩者之之別,金鼎山上偶有散發的雲光,道門弟子都說有紫氣東來之象,那處想必有異寶。

道門氣息他再熟悉不過,一接近金鼎山,他就運起神霄宗的“天子望氣術”,瞥見金鼎山孤峰獨立,周邊隱隱似乎有道氣環繞,怎麽可能會是什麽佛門舍利之光。

“晚輩神霄宗陸恒雲見禮,不過大師一個佛門中人,想必是看走眼了。晚輩來時用望氣術看過,此山確實有我道門氣象。”陸恒雲向大顛和尚行禮,淡然以對。

大顛和尚笑容可掬,哈哈道:“出家人不打妄語,貧僧我來時也以法相天眼遠望此山,望去確有佛門舍利之光,至於玄門之氣,卻是沒看到了。”

這大顛和尚傳聞行事怪誕,在中土各州府都有些奇聞事跡,但陸恒雲知道他總是佛門高僧,不會在這種事上隨口誆人。

可是,他自己親眼所見,那山上道氣隱隱,更不會作假,舍利之光什麽的,半點都沒看到,對這和尚的話自然難以盡信,陸恒雲瞥了一眼附近山壁:“也罷,到時等真尋到了,是佛是道,自然見分曉。”

兩方人馬都說自己所見的是與自己門中相合的靈寶氣象,陸恒雲推測,他們師兄弟三人斷不會看錯,那大顛和尚佛法高深,也多半不會有將道氣錯認成佛寶之理。

如果排除掉看錯的可能,兩方人馬看到的都沒錯,那豈不是有可能說,這金鼎山傳聞的鎮嶽靈寶,不止一件?

可能一千多年前,在山中藏下靈寶的人,不止有道門,還有佛門。

既如此,似乎也不是不能說通……

陸恒雲開始想到這種可能,將注意力放到了周圍的山壁上。

從進來金鼎山起,他就明顯的感覺到,山裏道氣比起山外時,已經漸而減弱了不少,近乎於無。

這也有些奇怪。

一般來說,舉凡山中水裏,有珍稀靈物或者高道聖僧,外頭如果有什麽外露的顯像征兆,內裏的非凡之氣必定隻會更加濃厚。

而他們自從踏足金鼎山,就發現了道氣不增反減。

雖然還不知道緣由是什麽,但這又讓陸恒雲心中對這鎮嶽靈寶的好奇更增了幾分。

這金鼎山山體越往高處就越險峭,四下周圍盡是矮樹低草,山腳下附近也沒有什麽村鎮。

陸恒雲要想稍作打聽,就隻能跑到山腳下三百裏外,才有人煙聚落。

可來時他們師兄弟三人已經沿途試著問過了住在三百五十裏外的村民,他們無論老小,都對這金鼎山幾乎一無所知,隻知道那遠方山頭的金鼎山,有時會發出如同日暈一樣的光芒。

陸恒雲也聽門中一位前輩臨終前說過,兩百年前,這位前輩遠遊北歸之時,偶然得見金鼎山山頂道氣蓬勃,有異寶雲光閃爍,就見獵心喜,欲要一探究竟,但在山上找了足足三天三夜,也沒半點發現,除了山木花草,別無他物。

最終前輩抱憾歸山,此後數次前往,但金鼎山沒有異象之時更加平常,還是掃興而歸。直到一百多年前他九轉境修為未能再突破下一轉,壽元終結,也沒能等到下一次金鼎山再生異象。

陸恒雲本來九轉境大成,已近聚元,是門中少有的大才,金鼎山鎮嶽靈寶傳聞多年,也有一些初踏聚元的大宗師聞名尋訪,但都無果,更高一些的長老甚至掌教,倒是都深居閉關,淡泊外事,沒有趕赴金鼎山尋寶。

按說既然如此,宗門前輩,別派高人都未能找到的異寶,他一個還未踏足聚元的年輕人,找到的希望應當更加渺茫才對。

可修行遇寶講求機緣,天地間越是有靈之物,越是如此,有些神兵異寶,諸多高人來來往往都無從發現,偏偏一個年青弟子,卻得了機緣。

不說整個道門,他們神霄宗曆史上,就有好幾個例子,多少驚才絕豔,縱橫南贍部洲的天才大都有此異緣,最終成就大名,得以躋身神霄宗聖地太真寶殿,成為長老甚至掌門。

而他陸恒雲,年紀輕輕,就九轉境大成,距離聚元也指日可待,備受門中上下矚目,都說是青年俊逸,大有可為,這是他來金鼎山的一點底氣。

除此之外,還有就是在東海之濱閉關所得的異寶,這才是他此行的最大倚仗。

此行他除了兩位師弟以外,沒有通知門中任何人,若是不成,既然什麽海口都沒誇下,也就不算失了顏麵。

陸恒雲與兩位師弟趙遠盛,關遠庚開始沿著山道一邊往山頂走,巡視著四周山壁。趙遠盛,關遠庚兩人都從袍中取出一副八卦羅盤,這是神霄宗所用的法器“聚靈盤”,能測五行靈氣,辨別山水脈絡,尋找山中竅穴洞府。

聚靈盤的八卦圖上,一根鑲著金色麒麟團紋的碧綠指針在盤上飛轉,乾坤震巽艮兌坎離八方一刻不停,似乎失了方位準心。

良久,指針停下,卻是恢複原位,好似不曾動過。

“這山果然有些不同尋常。聚靈盤最擅長尋靈寶,也全然找不到什麽蹤跡。”趙遠盛拿著羅盤,不無驚異地說道。

陸恒雲聽在耳裏,也在他意料之中,聚靈盤雖然是神霄宗賴以尋跡追蹤的寶物,但那玩意要是有用,金鼎山多少年前早都被人得手了。

他修成九轉境大成,依靠的是神霄宗正門大法《都天真訣》,周身玄氣自然與周圍相應,不用借助法器,就這麽走著也能感知著周圍發生的細微變化,如果有異寶靈氣發出靈光,那麽他也會有所感應。

他們在山道上走了一段,離山頂還有好些距離時,陸恒雲卻發現,那個大顛和尚卻是跟在他們後麵同樣行了一段之後,就停了下來。

嗯?

緊接著,大顛和尚就在那數輛車馬並行之寬的山道上,盤膝坐下,以禪定之姿,那張大胖臉低眉閉眼,就此坐在了一顆石上打起了坐。

坐禪?

陸恒雲對他這種行為起先還有些不解,但下一個瞬間,心頭頓時湧出了一個想法。

他雖是道門,但也聽說佛門裏,有一派法相宗,磨煉人身六識,從而探尋更高之識,由此達到超脫苦海,登得彼岸的目的。

這大顛和尚體內地水火風四道光輪運轉,身子端正如寶塔,雖然道不同,但陸恒雲也看出了他此刻的狀態。

眼,耳,鼻,口,身,意……

他在將自己的六識收聚,然後外放感應???

對了,這大顛和尚,是想著與其滿山搜遍,不如立地坐禪,以六識相應,若真有寶,自能感應得到。

佛門中確有此神通,將六識統一向內收聚,再向外放,便能將人身諸識廣布四周,遍覽周遭一切,感應萬物靈氣。

這一瞬間,陸恒雲隻覺得某種東西,從大顛和尚體內擴散而出,仿佛覆蓋四周,遠達山道叢林之外,大有覆蓋到金鼎山的整座巨大山體外的氣勢。

他一身僧袍,明明端坐石上,卻恍如與大地,與山林,石壁,與拂掠而過的清風,甚至整片夜空都融為一體,身形似隱非隱,似顯非顯,明明似乎就在那裏,但卻又像被風一吹就會消散一般。

“諸識覆蓋山中,法相宗高僧,果然名不虛傳。”陸恒雲十分清楚,他看到的不是幻覺,眉間一沉,隨即生出幾分欽服之意,讚了一聲。

他那兩位隨行的師弟也看得入神,怔在了當場。

隨即陸恒雲也不看大顛和尚,道袍輕拂轉身,繼續往山上走去:“走吧,咱們繼續找,他有佛法,我也有道家手段。”

“原來神霄宗的人也到了。”

正當他邁步前行,一道清朗的聲音,在剛剛入夜的金鼎山上空驟然響起。

陸恒雲師兄弟三人抬頭上望,又有一道清風出現在上空之處。

來人乘著風,輕點落地。

陸恒雲望著這人,也不禁動容:

“怎麽會……”

那人從風中落地走出,是一副羽扇青袍,嘴上兩撇微須的文人模樣,披發不作修飾,又像個山野隱者。

他目光瞧向坐禪的大顛和尚,又看向陸恒雲師兄弟三人,執扇作了個揖,笑道:

“鄙人不才,一介儒生邵元世,見過佛道兩位大家。祖父算得金鼎山現出河圖洛書異象,有異寶現世,命在下特來尋找。”

河圖與洛書是開儒教之源的聖兆之象,陸恒雲自然也清楚。

剛來個說金鼎山有舍利之光的,如今又來個尋河圖洛書之象的。

陸恒雲也覺得納悶,道儒佛三教人物竟在此時此地,聚齊了。

這金鼎山究竟有什麽名堂?

陸恒雲猶自納悶不解,此時幾人所在山道不遠處的樹林之間,一道人影藏於枝葉之間,一陣風吹過,人影便化作清氣,消失無蹤。

吳逸手指頭戳著自己太陽穴,剛剛身外身在半山腰聽到的對話,盡都入了遠在山腳附近山道上的他耳裏。

哦謔,這下熱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