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聽到了大顛和尚的喊聲後,吳逸與白蓮衣從樹叢之後躍出,出現在了幾雙眼睛之下。
本來他倆也沒打算跟蹤,隻是剛啟程趕赴,就看見大顛和尚和剩下幾人都紛紛改變方向去了另一處,於是他們也順便攀著山壁樹叢,跟在後頭。
既然被發現了,吳逸也沒有藏的必要。
一個鵝黃錦衫,眉眼含星,唇泛丹紅,容姿絕麗,披著雪裘披肩,清麗仿非人世所有的女子,和一個年輕白淨,麵帶著幾分漫不經心的布衣書生。
陸恒雲並不是個一眼急色的凡俗之輩,他自幼修持數十年,所見的女修士,精怪,甚至是女妖女鬼,都不在少數,也算是遍覽各色,定力遠超一般男子。
但即使如此,陸恒雲還是第一眼就被白蓮衣的玉貌仙姿所驚豔,自然而然地就將注意力放到了她身上。
然後,他才注意到白蓮衣身邊跟著個年輕人。
另外的邵元世雖然也驚豔於白蓮衣的絕俗之貌,但在看到吳逸的那一刻,卻是眉頭微動。
邵元世目光如炬,手指暗自推算,這個人的修為倒是平平無奇,也許連養氣境都沒有,隻是,他用家傳的“星羅海眼”觀察之下,這小子的眉眼氣質似乎異於常人。
他的“星羅海眼”可以通過人眉目麵相,來觀測別人體內陰陽氣的虛實強弱,判斷健康病弱,這個人,陽氣中帶陰,陰中又似乎有一點陽……
是“玉兔藏烏”?
邵元世在家傳的藏書裏看過,有這麽一種體質,是千萬人中都難尋的“玉兔藏烏”之體,這種人精氣天生就極精純,修行起來固然會有益進步,但更容易成為周遭妖魔鬼怪的目標,原因無他,這種體質之人的精氣本身就容易吸引附近妖魔,無異於一塊擺在麵前的修士內丹。
這小子的打扮也不知道是哪路宗門,看他樣子年紀輕輕,看不出如何修為,那個清麗絕俗女子也是一樣,似乎身上都沒有多少修為。
會是哪家的入門弟子呢?
吳逸在來時,看到周圍幾個人的各色眼光時,也差不多猜到了他們的反應。
除了那個胖和尚大顛沒什麽表情變化以外,三個神霄宗的都將目光放在了他身邊的白蓮衣身上。
那個吳逸眼裏披發綸巾宛如cos諸葛亮的儒生邵元世,卻是在看了一眼白蓮衣後,就把目光投向了自己。
那眼神裏帶著肉眼可見的興趣,盯得他略微有些不自在。
雖然他是不信這貨能看到他的真實修為,但被一個男的盯著看總是有點怪,吳逸隻好悄然將眼神放至其他人那兒。
陸恒雲先發了話:“兩位道友,也是慕名而來?不知是哪路高人門下?”
白蓮衣一望就看出來問話的是神霄宗門人,自然不卑不亢拱手禮道:“小女子是山間散修,紫陽真人法脈虛穀子門下。”
“虛穀子?”
陸恒雲聽到這個名字,似也有些印象,他想起師門長老見聞所言,好像東秦國西南一帶,是有那麽一位聚元有成,修成人仙之體的宗師虛穀子,道高德隆,不在神霄宗長老之下。
既然是宗師傳人,陸恒雲自然也回之以禮,然而他又問向吳逸:“那這位是?”
吳逸想著神霄宗是中土第一道門,自己要是隨便胡扯也不好說會不會露出什麽破綻,於是就瞥了一眼白蓮衣,微笑答道:“在下是白姑娘的帶劍侍童。”
白蓮衣唇邊微不可察地上揚了一瞬。
邵元世看了幾眼,這兩人雖然都各有異處,女的極美,男的也體質奇特,但都看不出修為高低,於是他便接著剛才妖骨的話題,繼續講道:
“這妖骨上的妖氣應當是滲入了地裏山石之中,才會被大師所感應到。可是大師,還有陸兄,你們佛道兩家除妖後,會殘留妖氣到這種地步嗎?”
陸恒雲也明白他意中所指,他們神霄宗為首的道門也好,還是大顛和尚那樣的佛門也罷,除妖後,大部分時候再運用術法都會將妖怪死後的殘留妖氣祛除,以免妖氣殘留滲入地裏,禍害草木莊稼,影響百姓耕種行走。
像這種大小的妖骨,一看就知道是生前凶性不小的妖怪。
雖然不知道這具妖骨是死了多久留下的,這種程度的妖怪,如果是被修士遇見了除掉,按程序來講,應當是會連著妖骨上的妖氣一起祛除,斷不會任由殘留妖氣四散,滲入地裏才對。
他靈機一動,驚道:“你是說,這妖骨可能是死於別的原因?”
邵元世正色點頭道:“沒錯,死法既不屬於修士除妖的常例,也不像是妖怪之間的廝殺,若是兩妖相鬥,妖氣也不會如此淡薄,那麽,多半就隻有一種可能……”
陸恒雲應道:“是死在這金鼎山裏的某樣東西手上?”
邵元世巡視這妖骨周遭,近半麵都是山壁樹木,看不出有什麽機關秘竅,一邊應道:“恐怕多半如此,這妖骨既不像被修士所殺,也不像被更強的妖怪所殺,又在這金鼎山死於非命,目前似乎隻有這種說法比較符合情理。”
吳逸旁觀著這幾人一通說,他都聽在了耳裏,同樣也沒什麽頭緒。
本來他對這山的傳聞就知之甚少,一方麵是奉師傅給的任務來這裏尋寶,一方麵是陪著白蓮衣,真要說他對這裏的線索掌握多少,其實也未必有這裏的幾個人多。
所以他選擇一言不發,聽完這幾個人說話後,他悄悄湊近了一點白蓮衣,歪著頭在她耳旁低語道:“有什麽發現嗎?”
白蓮衣也是眉頭輕蹙,眼中巡遊在那一具曝屍在外的妖骨與周遭景物之間,也是滿麵不解:“沒有,這金鼎山一路上除了這妖骨之外,還沒發現什麽特異之處。”
她也這麽說,吳逸眼下也隻能等了。
他自來這,早用鳳目觀測了一遍周圍,結果還是什麽都看不出來。
說起來,這山上看著和別的山沒什麽區別,要說異象,還沒陽城外卯三娘幾個所在的福林山詭異。
但這裏不光聖尊師傅任務說有異寶,白姑娘的師傅也說有異寶,來這兒的幾個人都說有異寶,而且還各執一詞,道家的說有道氣,和尚說有舍利之光,那個姓邵的儒生更離譜,還說是有什麽河圖洛書。
這麽外表看上去毫不起眼的一座山上,真有這麽多件寶貝???
看著這幾個人人在這妖怪的骸骨四周東踱步子,西望山壁,不是沉吟苦思,就是合掌念經,吳逸也不知道他們是在念什麽,還是在施什麽法,他閑著沒事,就蹲了下來,觀察這具已經被腐蝕得有些殘破的骸骨。
這骨頭的主人如他們所言是個妖怪應當不假,吳逸看著這頭骨,雖然已經隻剩頭骨,但他還是能隱隱感到那頭骨輪廓傳來的凶煞之意。
雖然肯定沒有之前作亂的奎牛那麽嚇人,但想來生前應該也積累了不少惡行。
他出於本能的好奇,出手試著在那沙地上的頭骨表麵輕觸了一下。
正好點在頭骨額心之處。
然後,連他本人都始料未及的變化,發生了。
指頭與頭骨相觸的那一瞬,一點金光自相觸摸的縫隙間迸發而出。
全無征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陸恒雲師兄弟,邵元世,大顛和尚,甚至白蓮衣,盡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光給吸引了注意。
吳逸有些尷尬地收回了手,金光仍留在那頭骨中心,燦然生輝,他麵向投來的幾道目光,也無辜的攤起手:“我就這麽一碰……”
金光沿著頭骨向僅剩的軀幹骨骼蔓延,紋路形成某種特殊的路徑,轉折承續都似乎別有章法,越擴越遠,從骨骼軀幹,擴大到了沙土地麵。
金光紋路擴大四散,不消幾個呼吸,就在以那具骸骨為中心的地麵三丈之圓,形成了一副複雜的金色圓形陣圖。
陣圖上圖案繁雜,似有八卦排列,又似有星鬥點點,按著某種特殊排列,橫排豎排,散布圖中,陣圖中央卻是一個金光閃閃的佛家“卍”字印,以吳逸的視角看上去好像各家特征都有,但又有種說不出的怪異。
那陣圖圖案一出,吳逸還沒什麽表情變化,陸恒雲,邵元世這幾人卻都倒吸一口氣,眼現驚異,那個成天笑嗬嗬的胖和尚大顛,也長眉輕舒,笑意更濃。
“這等精妙的陣圖,我從未在道藏裏見過……”陸恒雲眼裏映著地上金光,喃喃道。
邵元世驚異之餘,也不忘向開啟了這個陣圖的吳逸問道:“你是怎麽做到的?”
你問我我問誰去?
吳逸站起身攤手抬眼:“我怎麽知道,可能那兒有什麽機關秘孔?”
邵元世還要再說什麽,卻發現地上陣圖又生出了新的變化。
妖獸骸骨為中心的那片被陣圖圈起來了的地麵,頃刻間地麵下陷,那一片沙土石地,仿佛都落入了一個深不見底的圓坑之中。
而出現在眾人跟前的那個金色陣圖,此時已經變成了一個直通深淵的入口。
陸恒雲三人很清楚,這片橫長出來的巨岩下方是數百丈之高的懸崖,而眼前這個入口所通向的下方之處,卻絕不是崖下的風景。
而是一片漆黑,或者說,是一道長長的漆黑通道。
雖然這開啟的似乎過於容易,也不知道這是不是通往異寶的入口,盡頭是什麽,但陸恒雲等人心頭還是不由得泛起了一個念頭。
也許頭緒,就在裏頭!
陸恒雲與邵元世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相同的想法。
大顛和尚卻是幹脆利落,嗬嗬一笑,僧袍鼓**,一個碩大身軀就往那入口直直跳落。
全無猶豫。
最先下去的是大顛和尚,這跳的果決連旁觀的吳逸也有些始料未及。
這和尚膽子還挺大。
他又看向白蓮衣。
白蓮衣感到了他的目光,與他對視了一眼,眸中情意不言自明,隨後目光流轉眼裏慢慢充滿了堅決之意,她凝眉踏步,心中懷著師門遺願,就要往入口走去。
吳逸瞧她步履堅決,是絕對阻止不了的,索性也跟了上去,悄然牽住她的手,兩人步子一邁,就自那入口中直直墜落。
都到這兒了,就看看他是什麽龍潭虎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