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元世的“周遊八極勁”是皇極西城創城之初,先祖邵雍邵康節晚年所創。

所謂天地之數,分為一元十二會,天開於子,地成於醜,人間萬物生於寅,亥會之時則天地俱昏,重歸混沌。邵康節窮極一生著出了《皇極經世書》這一參透天地運行終始之理的奇書,並帶著此書與門人遠走西域,在當時遠離中土戰亂的遠山之間,建起了一座城。

創立皇極西城之初,邵康節有感大限不遠,於是在閉關潛心研讀經學與修撰《皇極經世書》,在最後做完《皇極經世書》的修改,夜觀天象,日望群山的一百日間,他也從中悟出了一門全新修行之法。

以《皇極經世書》為修行總綱,易學八卦之理為基礎,觀世間萬象,以山河地氣水脈為養氣,在體內練出一處氣海,以此處氣海為中心,另辟一套全新經絡讓氣遊走全身,進而練出八處氣海,對應“天,地,山,澤,風,雷,水,火”八象,是為《周遊八極真訣》。

常人隻能專注一象,修為越高,身上所練象數自然越多,八象俱全,練至完滿,則可遊於天地,禦水火無礙,步江河如陸地,自由無羈,是所謂“周遊天地,揮斥八極”。

到八極完滿,還有更上一層,那是與天地八象合而為一的“天人之境”,到此,以道門中而論,已相當於登玄之境,超凡入聖,不光修為高妙,同時也道德完滿,已近乎於聖人。

邵元世自幼文武兼修,學習經史子集的同時,也不忘修煉《皇極經世書》與《周遊八極真訣》,到金鼎山時,他已是身具六象:風,雷,水,火,山,澤。

進境如此之速,是當今皇極西城內引以為傲,數一數二的年輕俊才,更被當今城主,他的祖父邵元靖寄予厚望。

他來金鼎山,一方麵是為了印證祖父所算,一方麵,也是存著所有機緣尋得這河圖洛書之寶,必定能讓自己修為更上層樓,進一步光大皇極西城。

可是,在這綿然不絕,傾瀉如江河般的劍勢麵前,邵元世第一次,感到了天地廣闊,世間仍有不知多少他所未曾觸及的神妙。

周遊八極之勁原本於人體內自給自足,又與外界感應,循環不竭,周圍又有堅實的廣大土地,山風獵獵,地氣與風氣都極易補足,風極之勁又是邵元世擅長之道,按理來說,就算這第一擊劍勢足以摧山拔嶺,他也有自信擋下。

曾經,他就以這一手周遊八極之勁,力阻山洪,移開水道,救了一方百姓。

可是,當他運起風極之勁,與化成長龍的千百把劍相抗,並試圖從中消解劍勢時,卻漸漸發現,這一道劍雨群攻而來,宛如鋼鐵灌注的洪流,鋒銳之氣越湧越強,衝擊不減反增。

風極之勁漫卷之下,擋開了不少飛劍,但這飛襲而至的劍,卻是感覺越擋越多,無數飛劍在風卷壁前,破碎,飛散,但又有無數後繼之劍突入而來,試圖攻破風牆,全無任何止息的空隙。

劍鋒之密越發強猛,呼吸之間已猶勝山洪百倍,比傳聞中淹沒數百裏的滔天洪浪,恐怕也猶有過之。也遠遠超過了前一刻邵元世對於劍勢數量的預估。

無休無止,綿延不息,這絕對遠不止於一開始的幾千把劍!

邵元世即使自信於身負《周遊八極真訣》,體內六氣自生循環,源源不絕,又有周圍地利可以補足,此刻竟然也開始出現了氣息不繼的感覺。

這真的隻是第一擊而已嗎?

邵元世麵色鐵青,站定的步下也已經出現了動搖,但風卷之壁仍然固若金湯,半寸劍鋒都靠近不得。

他不自覺間這一退,腳下已經靠近了金圈所設的邊緣處。

不好……

邵元世連忙催動內氣,站定身形,同時掌勢驅動風極之氣,他翻掌揮動,風卷渦旋從外擴大了幾分,試圖將劍雨之勢再往外分。

但這一催,風卷呼嘯之中,瘋狂撲襲的劍雨錚鳴之聲越盛,不但沒有被這股風卷往外迫開,反而是一改橫衝直撞的攻勢,順著這股風卷,一瞬之間,無數柄飛劍進入了風卷渦旋的軌道之中,隨風而上,遙遙被卷上天。

一時之間,邵元世周圍圍繞的風極之力已被盤旋的飛劍填滿,渾如一道鋼鐵颶風。

這看似是這一瀉如洪的飛劍被邵元世的風極之勁所控,但實際上,從飛劍卷入烈風之中的那一刻起,邵元世就明白,完了。

伴隨著一聲慘叫,無數把飛劍組成的風卷之中,邵元世的身影被從旋渦中心的風眼裏高高卷起,衣衫破碎,血痕遍布著倒飛了出來。

我去,這考驗真要整死人啊?

吳逸對這一身是傷飛出圈外的邵元世也比較意外,他本以為聖尊師傅設下的考驗既然是叫自己參加,總不會危及生命,但這一通飛劍群攻下來,令他這個旁觀者也心有餘悸。

旁觀者清,他看得很清楚,邵元世抵擋的飛劍之勢,一直都在從天上的那團白光中不斷分化變出,任憑他再怎麽擋,劍勢隻會越來越強,無休無止,人力有時而窮,終究難以耗過。

剛剛飛劍群更是模仿了那個邵元世的招數,反過來侵入他所設下的旋風障壁,形成新的龍卷,將他卷飛。

這第二道考驗的三下,又偏偏隻能站在圈內不能躲,說白了,這關所設多半就不是讓人硬扛的。

不過說是這麽說,這邵元世沒成想竟然輸得這麽慘。

正當吳逸生出如此念頭之時,被卷得高高飛起,眼看著已經飛出孤峰之外,就要落下高崖的邵元世,竟是身子倏忽之間,消失無蹤。

緊接著,還未等眾人做出反應,邵元世的人,就已經瞬間出現在了吳逸等人所在的那一座峰頂上。

身上衣服卻是完好如初,一道傷痕都沒有。

突然落地的邵元世還兩眼發懵,驚魂未定喘著大氣,遠處飄著的通臂仙這時悠悠開了口:“死不了,別擔心,下一個是誰?”

就在通臂仙說話之時,剛剛席卷肆虐的密集飛劍也在那一瞬之間消失無蹤,再也不見半點寒芒,隻有天上一團白光照舊。

邵元世跌坐於地,麵色蒼白,再沒了剛剛的自信沉穩,他強自站起身子,雖然身上沒有劍傷,但內氣虧損卻是實打實的,拱手向通臂仙慘然笑道:“鎮嶽靈寶神通廣大,是小生不自量力了。”

剛剛這一場考驗的陣仗如何,吳逸眾人都已看在眼裏,當通臂仙問出下一個是誰時,又一個人站了出來。

是大顛和尚。

“貧僧願意一試。”大顛和尚合掌低眉。

通臂仙“哦”了一聲,話音剛落,大顛和尚腳下之處就變成了剛剛邵元世所站的那個金圈子裏。

通臂仙一如上次,也向大顛和尚問道:“你又是如何參破第一道題的?”

大顛和尚臉上福相不改,眯著眼睛合掌笑應道:“《金剛經》雲:若以色見我,以音色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見如來。這第一道滿堂舍利之光,若非要尋一處是真,以佛門中論,心淨孤明獨照,心存萬境皆清,心中有塔,塔中有佛,何須外求?心性既定,出口自然便出來了。”

“好,有些佛性,鎮嶽靈寶變化萬方,因人而異,接下來的攻擊,可未必和前麵那小鬼一樣。”通臂仙聽得頷首表示讚許,嘿嘿笑道。

輪到大顛和尚應對,懸於天上的白光再次光芒煥發。

吳逸目不轉睛,盯著這一次即將到來的衝擊。

通過這考驗的根本,如果真如通臂仙所說,三道攻擊一道比一道強,還不能出圈躲避,那這從一開始,就多半不是讓人硬扛的。

通臂仙說,三道攻擊之內,隻要說出咒語,就能停止攻擊,就此通過。

可是,天底下什麽咒語真言千千萬萬,有長有短,沒個線索天知道他說的是哪個咒語?

趁著攻擊還未開始,吳逸就提氣對著遠處的通臂仙朗聲道:“老仙,你說要麽頂過這三道攻擊,要麽用咒語讓它停下就算通過。可天下各宗門大派,傳承至今不知道多少道術佛法,咒語真言數都數不過來吧,僅憑這一幅畫就讓我們幾個在這自己猜,怎麽能猜的中?”

通臂仙居高臨下,浮空而臥,一張老臉上雷公嘴咧開獠牙笑道:“此乃我主人所設,老猿不過一守門的,你問我我問誰去?不過當年我主人有言在先,這答案全憑機緣所至,大難當頭,能一心不亂,明心見性的,不用多加提醒,自然能窺見奧妙,修行體悟,本就在一念之間。”

它那雙凹陷的老眼,說著話時意味深長地望著吳逸所在的方向。

得,聽君一席話,如聽一席話。

吳逸翻了個白眼,這老猿猴看來是不會再有任何提示了。

還是看看這胖和尚大顛如何應對吧。

剛剛那場滔天劍勢已經夠震撼了,不知道這一回又是什麽花樣。

鎮嶽靈寶的銀白靈光再次大盛。

這一次,光華之中,竟是現出一尊通體金甲,黃絛繞臂,執金剛寶杵的護法神將模樣。

怒衝雲霄,威容奮發,百丈高綻著金光的半透明巨身,瞬間顯得兩座孤峰小了許多。

吳逸也開了眼界:“這回是護法力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