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疊布滿經文的紙,吳逸粗粗算了下,約摸也有二十來頁,每一張紙不過一掌大小,上頭大概有幾十個字。

一起算下來,估計經文得有上千字了吧……

吳逸看著最上麵的第一張:“這篇經文有什麽名目嗎?”

安靜司吏道:“這是依照聖尊之意,從大乘真經中數千卷中截取的一段,出自《大般若經》,之後就由我等教你念經行功的要旨步驟,你要記好了,不能有半點差池,否則功行不滿,一遇險境隻能自討苦吃。”

安靜司吏囑咐時容色格外嚴肅,語氣更是凝重,讓吳逸越發覺得手裏這份經文分量不俗。

“是……記住了。”

又換了寧神司吏開口:“你先將這些經文自上到下一張張,一句句,一字不漏地背下來,到了今晚夜裏月明之時,你得尋一處月光充盈之地,我等再教你如何行功。記住,必須全都記下來。”

“哦……”

吳逸隻能應下來,就在這清濁世界,天上那一團升騰的無邊清氣下的履真宮門外,盤膝而坐,開始一張一張的背經文。

“不有中有,不無中無。不色中色,不空中空……”

清濁世界裏時間不知短長,吳逸靜坐之下,心神自定,將二十幾張經文來回翻了好幾遍,又在心裏默念幾回,自覺背的熟了,於是向兩位司吏道:“搞定,我背完了。”

安靜司吏兩手負後,立起威容道:“好,背一遍,先說好,檢查不過,便要接受懲罰。”

“啥?怎麽不早說?”吳逸雖然有點懷疑,但為了早早完成修煉,也沒辦法了。

不過自己既然剛剛背了下來,總不會錯吧?

不一會兒……

寧神司吏拿著剛剛吳逸手上的一疊經文,淡淡道:“第十二頁,第三句錯了。”

吳逸怔怔站在那裏,愣住了,隨即咽了陣口水,小聲地問道:“兩位仙官大哥啊,懲罰……是啥?”

安靜司吏伸出手來,對著吳逸手指輕勾,霎時間,吳逸那意念凝就的身軀中,一樣東西被從中吸了出來,輕而易舉地,落在了安靜司吏的手掌中。

那是……

“那是我的綠白玉!”安靜司吏出手之速,吳逸此時才猛然驚覺,這紅臉鬼是什麽時候……?

安靜司吏手上,此刻正拿著由白蓮衣在陽城所贈,吳逸隨身帶著的,伏魔大帝關元帥神光加護過的綠白玉。

“懲罰就是,每錯一次,就從你身上諸物裏取一樣,這次,就取這關元帥雷將之光護持的玉佩。”

吳逸記得很清楚,自己現在身上因為修煉了《元天妙真訣》,又寄宿了一個聖尊師傅,陰差陽錯之下,造就了一個陽中帶陰,陰又覆陽的神奇體質,叫什麽“玉兔藏烏”之體,據說是玄氣極有利於妖鬼邪祟修行,這些日子以來,全靠綠白玉隨身攜帶,才能遮蓋住這種體質,一旦綠白玉離了身,那自己這身體質豈不是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了?

不行!雖然內有修行,但還是不能沒有這塊玉。

“還我綠白玉!”

情急之下,吳逸一氣嗬成,運起雲體風身,衝身出掌,朝安靜司吏手上拿去。

雲體風身神速加持,吳逸身動無影,在一眨眼都顯得漫長的時間裏,要在幾丈之外拿到對方手上的綠白玉似乎並非難事。

可,安靜司吏的速度,卻還在吳逸之上!

安靜司吏氣定神閑,拿著綠白玉的手隻向裏一翻,便用手腕輕若擺柳地格住了吳逸伸來的掌。

手腕相觸,柔勁突發,吳逸甚至連反擊都來不及,身子在空中就頓失平衡,被那股柔勁給當空甩了出去,縱有雲體風身,也難以抑止飛跌出去的勢道,直飛出數十丈外,方才勉強止住身形。

這……

吳逸震驚地看著自己的手腕,手腕觸及之處透出的力軟筋麻與灼燒之感,瞬間就擴散到了整條手臂,他一下子竟險些提不起氣來。

雖說這副身體隻是在意識深處凝就的,並不完全等同肉體,但僅僅碰一下就?

這紅臉鬼當真是了得!

“你要不想再被拿走法寶,那就接著背,你現在身上的寶貝,每一樣應當都不可或缺吧?”

安靜司吏身子瞬然一動,就到了吳逸跟前,那張火紅色的麵上無悲無喜,語氣依舊堅硬如鐵。

贏不了,絕對贏不了。

吳逸隻一搭手,就對這履真宮外兩位仙吏的實力有了充分的認知。

隻能硬著頭皮背了。

又是一段時間後……

“嗯,第二遍就過了,還算可以。”寧神司吏檢查著經文,淡淡說道。

吳逸長舒一口氣,心中重壓這才一放而下,道:“背出來了,那綠白玉可以還給我了吧?”

不久前還拿著綠白玉的安靜司吏,此時兩手從身後放到了身前,冷然道:“聖尊有令,沒收的法寶存於履真宮,等她醒後自會還你,讓你專注於修煉。”

又來?

吳逸這下就是脾氣再好,也開始有些惱了:“不是,老是聖尊有令,聖尊有令,我是她徒弟,有令的話為啥不直接跟我說?”

他懷疑自己這師傅是不是早就醒了,躲在宮裏把自己耍著玩呢。

安靜,寧神兩位齊聲應道:“聖尊有令就是聖尊有令,我二人身負守門之責,隻知按令照辦。”

“師傅!師傅!師傅?”

吳逸知道要硬闖也沒戲,於是向著履真宮高聲大喊。

雖然不知道有沒有用,但還是喊了再說。

一連好幾聲,回應吳逸的隻有悠悠回**的餘音。

兩位司吏依舊不動如山。

“還真坐得住……”

吳逸看沒法叫得動,闖進去更是沒指望,隻好向安靜寧神兩司吏道:“喂,就不能通融一下?沒有綠白玉,我估計出去就會變唐僧肉了。”

雖然怕也是一方麵,但也有不想老在旅行路上被像陽城井中幽鬼那樣的小妖鬼祟給纏上的因素在。

還是怕麻煩。

“聖尊有令不能通融,好了,今日夜裏再來吧!”

隻一句話的功夫,就見安靜,寧神兩人袖袍一揮,吳逸意識就陡然間被一股莫名大力給拉遠了距離,離履真宮越來越遠,轉瞬之間,眼前所見,就變成了鬱鬱蔥蔥的一片陰涼地。

還真就啥機會都不給啊……

吳逸摸了一下自己身上所帶的東西,其它都在,唯獨綠白玉沒了。

唉……

這又是西牛賀洲,路上隻能小心了。

吳逸體內深處,履真宮外,空空****的一片清濁世界裏,安靜,寧神二司吏穩如山嶽,立在門前一動不動。

“大剝山將至,也不知這小子能不能順利通過聖尊的安排?”安靜司吏望著前方,語氣如常地歎道。

寧神司吏雖然臉色與安靜司吏相反,但表情卻是高度一致,淡然道:“大剝山乃陰極之地,他這一縷真陽進了,能不能剝極而複參九陽,入得金丹大門,還是要看他自己,我等安心完成職責就是。”

“嗯?”

說話間,安靜寧神兩人的頭頂上方,那清濁世界裏高懸的一點曜日光團,開始生出了一絲莫名的顫動。

安靜司吏抬頭看了那頭頂遠方轉瞬即逝的一點異變,目光中透出一絲冷峻:“唉……心生種種魔生,心滅種種魔滅。”

寧神司吏同樣也看見了這副景象,也是慨歎道:“靈根不死,妄念自生,這下路上就是沒麻煩,如今也是要有了,”

現在吳逸沒了白蓮衣送的綠白玉遮蓋“玉兔藏烏”體質,他也不知道,自己身處在這麽一個完完全全陌生的大洲裏,接下來會變得怎麽樣。

雖然目前問到的都說這附近沒妖怪,但是世事無絕對,寶象府還有個什麽妖魔難近的玄武大陣,護佑了寶象府多少年安寧,但自己到了後沒多少天就遇上了奎牛作亂這種大事。

據目前所得情報,大剝山又是個陰氣重的地方,天知道到那兒會遇見什麽?

吳逸醒來後就這麽瞻前顧後,一路留意著四周,又行了幾十裏,才終於在遠方看見幾縷炊煙。

有人居住?

前路有林木阻隔,看不真切,吳逸穿過森林,撥開半人高的雜草,一路越走越近,當行將至最後即將出林時,他腰間攜的錕鋼匕首卻是開始發出“嗡嗡”聲響,像是金屬錚然鳴動之聲。

嗯?

在注意到匕首的奇特聲響時,吳逸順手拿出刀觀看,另隻手撥開了前路最後一撥草,走出密林,而他也終於看見了幾縷炊煙的源頭。

地上架著篝火,火烤架上是幾串焦紅的肉塊,而篝火周圍的石堆上,坐著幾個人。

一共六個人,高矮胖瘦不一,但各都披甲在身,帶刀的帶刀,背弓的背弓。

望上去就覺得凶神惡煞,不似善類。

吳逸就這麽出現在了這幾人的視線範圍之內。

是哪國的官軍兵將?

吳逸瞧了一眼四周,地界寬敞,前路也沒什麽阻礙,自己身上也沒什麽外露的財物,應該不至於被他們盯上吧?

大路朝天,吳逸剛準備不理會一旁在篝火吃肉的幾個大漢,邁步直行,但偏偏無巧不成書,走出去沒幾步,他就從背後聽到了一聲透著沒事找事意味的喊聲。

“那位小哥,留步。”

我就知道!

吳逸站定,有些不耐煩地瞥過眼望去,那六七個披甲漢子已經從篝火旁站立起來,扛著刀槍弓箭,皮笑肉不笑地走向自己。

這時,吳逸還發現,這幾個人雖然看上去不是妖怪,但長相確實各有特點。

這幾個人高矮胖瘦不一,有的一對招風耳,有的眼大如鬥,毫不掩飾貪欲,有的大嘴長舌外露,有的鼻子紅如碩果。

總之一個個長相在他看來都離正常人稍微有那麽一點點小偏差。

為首的漢子是個兩眼放光,貪欲外露的主,他扛著一柄金錘在肩,笑道:“小兄弟,哥幾個是這道上作生意的主兒,這條道今日被我兄弟六人買下了,小兄弟要想過路……”

“就得留下買路財是吧?”吳逸嗬嗬一聲輕笑。

大漢道:“也不要你一身家當,我兄弟七人,在道上也算有些名聲,我諢號大力金錘,兄弟幾人合稱‘金錘七怪’,你一介書生,看你也沒什麽金銀財寶,我今番就隻要你腰間那把匕首,你拿出來我就放你過去。”

“哦?原來不是要錢?”

本以為是老套的劫財,對方卻是看中了他的匕首,這倒是令吳逸有些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