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夜沉沉,浮光靄靄,冷浸溶溶月。人間天上,爛銀霞照通徹。渾似姑射真人,天姿靈秀,意氣舒高潔。萬蕊參差誰信道,不與群芳同列……”
吳逸憑著原身積累的一點知識讀出了這畫上邊角題的一首詞,名作《無俗念·遊太陰宮贈詞》,沒有落款。
他文采有限,但也覺得這詞意境高妙,不過,令他注意的,還是這畫上的其他內容。
畫上的情景,像是一個女子,帶著幾個姐妹在泉邊踏青遊園,賞花撲蝶的情景。
那為首的白衣女子一身煙霞籠罩,戴著頭紗難辨真容,其他幾個女的倒是都衣著彩緞,妝容絕麗,嬌態各顯,紅綃水袖,碧衫紗裙,畫的惟妙惟肖,工筆絕妙。
吳逸所注意到的,是畫中這幾個人物身旁,所處的一片煙霞繚繞的景色。
景中幾人所處的左上方,畫著一汪泉水,那泉水雲霞圍繞,白鶴飛空,有一種縹緲朦朧之感。
而泉邊之處,恰好畫著一座石碑。
“九陽泉?”
吳逸輕輕念出了畫中石碑的名字。
畫中的就是大剝山上的九陽泉?
那這上頭的白衣女子,和這顏家莊,莫非有哪些關聯?
吳逸將目光投向緊閉的門窗外,空**一片,沒有任何人影。
要不要問呢?
還是算了吧。
這畫上是誰和他有什麽關係?自己此行是替萬壽山采藥草和泉水的,到了大剝山趕緊找到地方開工就完事了,不是非必要的事他才懶得管。
沒多久,門外就輕響起了叩門聲。
“誰?”吳逸沒有立即開門,而是先向外問道。
門外一個少女聲應道:“應夫人命,來送公子之前的五十兩禮金的。”
吳逸打開門,果然見到一位小婢女拿著盤子,侍立門外,而盤上規規整整地擺著一個一看就分量不小的紅綢袋子。
“這是五十兩,分毫不差,請公子笑納。”
吳逸拿起裝著五十兩銀錠的錢袋,謝道:“有勞姑娘了,多謝夫人款待。”
婢女欠身回禮恭謹微笑道:“哪裏的話,公子遠來是客,有什麽要求盡管呼喚就是了。”
目送著婢女離開廂房外遠了一些後,吳逸才關了房門。
錢袋子裏的,確實是貨真價實的五十兩銀錠。
吳逸將袋子裏的銀錠拿出來,用鳳目來回照了好幾遍,敲桌子,用牙咬都沒看出什麽不對勁。
這錢還真是說送就送啊,比陽城縣令和寶象府將軍的手筆,也差不了多少。
是真銀子,也沒有障眼法,看來這五十兩是沒什麽問題了。
離晚上還有一些時候,吳逸很幹脆地選擇了倒頭就睡。
一覺睡到晚上,順帶著把接下來的經文用法給學了,然後第二天出發去大剝山,才是他的安排。
至於這顏家莊究竟有什麽玄機,隻要不惹他,吳逸懶得去想。
眼皮一合,吳逸就躺在舒服的榻上,以毫不講究的睡姿,五體躺平,沉沉睡了過去。
窗外,一道身影嫋嫋行過廂房,駐足了一瞬後,又悄然離開,不留聲息。
“睡無睡相,果然不是修行之人,可惜了這一身的體質……”
……
日月輪轉,夜晚將至。
夜幕將黑,吳逸還沒有見到履真宮裏的安靜,寧神兩位司吏,並沒睡幾個時辰,就被門外的叩門響聲給驚醒了。
“送飯的?”當吳逸看到門外端著飯食的婢女時,也不由得感歎,這顏家莊待客還真周到。
吳逸看了一眼婢女端來的飯食,肉菜俱全,不可謂不精致。
當他習慣性道謝從婢女手中接過飯菜後,婢女卻在這時似笑非笑地朝吳逸道:“公子,夜晚將至,莊上有個不成文的規矩,還望公子遵行。”
“請講。”
婢女道:“顏家莊當下都是女眷,夜裏月黑風高,公子若要散步,可在顏家莊前庭內行走。過半個時辰,正廳後閨閣與一眾廂房便謝絕客人踏入,男女有別,還望公子見諒。”
“自然,在下記下了。”
這規矩倒也不算多麽離譜,吳逸本來也沒打算出這個房門,因此他欣然答應了。
婢女臨走前,又回身跟吳逸說了一句:“還有一個,子時後山間鬧獸害,公子無論聽到什麽,都莫亂走。”
又是這種凶宅似的規矩。
搞得神神秘秘地,看上去這宅子又沒妖氣,也不知道是在搞什麽鬼。
管他呢!
吃完飯睡覺!
吳逸本著懶得管閑事的心情,不緊不慢地吃完了飯,就又倒頭躺到了**。
當月色垂於天幕,吳逸在躺得四仰八叉之下,一點意識終在昏昏蒙蒙中,撥雲見日,來到了清濁世界,一點初陽朗照的履真宮門外。
“嗨,二位。”吳逸打著哈欠,熟練地向安靜寧神兩人打了招呼。
安靜司吏萬年不變的冷臉道:“還算準時,你既有這心思,平日但凡多花些時間打坐行功,也不會還是龍虎境。”
吳逸擺手道:“免了,我這懶病沒藥醫,也就練個一兩天行,日日都這麽來,算了吧。”
寧神司吏手中現出那疊經文,說道:“開始正事吧,”
語罷,他單掌成爪運勁一旋,掌中一疊寫滿經文的紙飛空而起,二十幾張紙開始頁頁冒出金光。
吳逸抬頭看得分明,是紙上的經文,在發光?
寧神司吏這一動之下,二十幾張紙上的每一個字,都冒出爍爍金光,閃爍著光芒的字更是一下子紛紛飛脫而出,化作金字騰空,按著原先經文之序豎列排好,凝結在半空之中,隻剩白紙空空灑落。
這是要玩哪一出?
吳逸還自納悶,安靜司吏就突然出聲道:“擺出運氣之姿,足下紮馬,不動如山。”
這聲音一下子頓增威勢萬千,令吳逸不敢不從,當即沉肩坐馬,兩手收於腰:“然後呢?”
這回是寧神司吏,指著半空那片凝成金字的經文向吳逸問道:“開練之前,先考你一個問題,你要練的大乘真經,是哪家的經典?”
吳逸下意識道:“《大般若經》的話,自然是佛經了?”
寧神司吏手掌再向虛空裏一扭,金字經文又瞬間打亂了順序,本來豎行而列,如今被一股莫名之力驅動,上千個金字,又按著一個偌大的圓形軌跡,不住旋轉。
“單從這一段經文字麵上來說,也沒錯,但接下來行功你要時刻記著,這畢竟是出自大乘真經原典,大乘真經雖為佛門龜鑒,但同時也內藏成仙了道之奧妙,發明萬化之奇方,不可輕慢。”
金字經文,應寧神司吏手掌驅使而動,魚貫而下,在吳逸聽著不明覺厲的一瞬之間裏,一個字一個字地衝入了他的下腹丹田。
經文衝擊著吳逸用意識凝結的身體,每一個金字都化成道道光流,在吳逸四肢百骸之間,乘隙飛竄,遊走不息。
突如其來的上千道細密光流衝擊,吳逸就算是知道這是修煉,麵對這種情況,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隻覺渾身玄氣紊亂,五內翻湧,正當心神慌亂間,安靜司吏的聲音及時而至。
“功架不動,抱元守一,先從這一千多個字裏找出你背的第一個字,依照順序默念下去,導引光流運行。”
說得倒是輕巧……
吳逸忍受著無數道光流如針芒亂刺一般在體內的四處亂竄,痛感無時不刻,無處不在,雖然說不上痛徹髒腑,絞盡心肝,但密密麻麻,如雨點般衝來,也是難受得很。
這些個經文來時全打亂了順序,要按著順序第一個字第二個字地找下去談何容易,吳逸想驅使雲體風身,放慢光流的速度,觀視體內,慢慢尋找,但玄氣紊亂之下,要運使神通竟也做不到。
“古人雲,欲求生富貴,須下死工夫。聖尊說你修煉真訣懶慣了,可別想用神通取巧過關,慢慢找吧。”
安靜司吏目光如炬,自然看出了吳逸想要運轉雲體風身的心思,他氣定神閑,語氣凝重地訓道。
寧神司吏則是注視吳逸練功之餘,仍用一縷餘光瞥向正當頂上,那高懸於清濁世界的一點曜日之光。
此地是吳逸真訣形成的內裏世界,吳逸體內玄氣一但生出變動,這裏的環境自然也會呼應著生出變化。
而此時,吳逸體內本來自然運轉的龍虎二氣正被千道經文形成的金色光流,如蝌蚪遊魚般攪動遊走,上下爭競。龍虎二氣是吳逸體內玄氣根本,一被外力橫加幹擾,清濁世界裏的那一點曜日之光也開始發出陣陣躁動,朗照四方的光輝變得忽強忽弱,明暗不定。
寧神司吏將這變化分毫不差,都看在了眼裏。
是夜,顏家莊莊內無論廊道庭院,還是各處廂房,大多都已關燈熄燭火,與夜幕同色。
正廳後方隔著幾重庭院,是婢女口中的閨閣所在。
此時一間閣屋內,窗內有燭光微爍。
屋內妝鏡前,一雙纖素巧手,撚針引線,來回穿梭,在布上輕抹複挑,織縫不停。
鏡中映出一雙風情魅惑眼,眼中似喜非喜,欲愁非愁,似有千般情緒流轉,令人捉摸不透。
撚針的手不緊不慢,鏡前之人丹唇微啟道:“妹妹們,那姓吳的小子,看上去是個天生的‘玉兔藏烏體’,看樣子未經雕琢,那一身上好陽氣在他身上不免浪費了,不如……”
屋內不知從何處而起的一道聲音幽幽道:“不行,你忘了老夫人有命在先,讓我們在這設莊物色人選,大姐不可輕舉妄動,擅自傷人。”
“青姐姐,那小子身無修為,也不知是幾世修來的福分,得了這身陽氣也是無用,反而招妖怪惦記,還不如讓我拿來試藥,我們總不會害他性命……”又有一個語調更為活潑嬌嫩的軟語之聲言道。
“不行,我等受夫人收入麾下庇佑,就當守她立的規矩,你們都忘了當年濯垢泉的事?”
“可是……”
屋內幾道私語你一言我一語之際,忽然之間,本是夜幕之下,窗外竟有一陣金光毫無征兆地衝天而起,瞬間打斷了屋內的交談。
閨閣之內,拿著繡針的手也猝然間停了下來。
“那道金光……在廂房的方向,是那姓吳的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