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灼曜日,照耀無邊清氣構築的一片天穹。
日輪內裏似乎孕育著什麽,一陣陣像是心跳鼓動的律動聲向外而發。
“不有中有,不無中無,不色中色,不空中空……”
散亂狂湧而入的經文光流,在吳逸體內經曆了最開始的無序亂竄,互相爭競攪動後,由安靜寧神二司吏引導,吳逸功架不亂,心念運轉,按照順序默念著經文,一邊導引龍虎二氣,讓兩種殊為不同的玄氣各自按照自己的流向反過來影響經文的流動,慢慢帶領經文光流運行。
玄氣流動慢慢趨於穩定,經文光流也從遍布四肢的散亂,到開始圍繞龍虎二氣,做著周而複始的流動。
渾身的痛感終於漸漸消失,吳逸坐著馬,維持功架不動,睜開了眼,才有空閑向安靜寧神兩位出口問道:“額……接下來,要怎麽辦?”
安靜司吏看著天上也已經趨於平靜的日光,接著對吳逸道:“接下來盤膝打坐,心中反複默念經文,同時觀想體內流動的金字,讓它們分別以你體內龍虎二氣流向為導引運行一共九輪。”
吳逸依言,在空中換了盤膝的姿勢,再次閉目凝神。
此時他的龍虎二氣,在數千道金色光點的簇擁圍繞之下,宛若一道黃金星河。
再次默念經文,吳逸自然而然地就形成了盤膝打坐的姿勢,兩手撚指擺在膝上,本來坐沒坐相的他,此時卻是端凝莊嚴之態漸顯,周身玄氣開始繚繞,並隱隱附著淡淡一層金光外暈。
“終於開始像點樣子了。”
安靜司吏看他開始端坐行功,整個人氣質都為之一變時,才出聲歎道。
寧神司吏望著開始默念經文,周身金光隱現的吳逸,也緩緩點頭表示同意道:“若非他如此憊懶,聖尊也不會命我等代為督促,借著這個機會,正好幫他打打根基。”
“龍虎境之後,越往上進境越難,用時也越久,他又如此惰性,縱有奪天地造化的神功在身,也難怪聖尊有此顧慮。”
安靜司吏說著,往後瞥了一眼履真宮緊鎖的大門。
兩人目前的談話,吳逸如今是半個字也聽不到的。
經文默念之下,他心神有如平湖無波,前所未有的寧靜,幾乎所有的注意力,都收聚向內,放在了體內運轉不息的龍虎兩種玄氣之中。
當第一輪經文默念完畢時,吳逸發現,體內的龍虎二氣開始產生了變化,經文化成的數千道星點金色光流,在隨著龍虎二氣的運行方向自然運轉時,也漸漸形成了一個疏密不同,自有排列的圖案樣式。
不會吧……
這是……太極?
吳逸這時突然間想起,寧神司吏曾說過,自己背的這段經文所屬的大乘真經,雖是佛門龜鑒,卻也有成仙了道的奧妙。
這浮現於龍虎二氣之上的金色太極圖,當真是玄妙無比。
這還隻是誦念了第一回就有如此變化,之後呢?
吳逸不敢懈怠,同時也存著三分好奇,繼續收斂心神,開始第二輪默念。
果然,如吳逸所料,第二輪,第三輪,第四輪下來,隨著心神自定,默念經文下來,環繞著龍虎二氣,光流織就的金色太極圖,也隨著經文次數的增多,而自生運轉。
太極圖先是在旋轉中越擴越大,而後又漸而收縮旋轉,反而變小,就像是潮漲潮落一般,自然而然。
最後,在念滿第九輪時,那一副太極圖最終,凝縮在龍虎二氣交匯的中心,成為了一點無比白熾耀眼的金色靈光。
霎時間,吳逸雙眼頓開,通身光華大放,燦然金光瞬間充斥履真宮門外,本是一片灰蒙蒙清濁世界,此時亮如白晝。
安靜寧神二仙吏全然不懼強光,看向了此刻大放金光,宛如一尊佛像的吳逸。
“嗯,金丹之氣已成,距離九轉還剩那一道關口,接下來,就看他自己的了。”
安靜,寧神剛說完了,就似有所覺,微微向後望了一眼。
履真宮的巍巍高牆之上,盤桓繚繞的瑞藹祥雲,飄出了一道極淡極細的清氣,那陣清氣似有若無,形跡極秘,卻也動的極快,倏忽之間,就已縱出了履真宮外,直向遙遙清氣遠處。
就連吳逸本人,也完全沒有任何察覺。
那一道清氣飛出了人身,頃刻之間就跨越重重山海,到了南贍部洲地界。
蒼翠如故的金鼎山。
由於吳逸已經不在金鼎山,山體內深藏的洞天福地,也沒了可以進出的入口。
按理而言,此時是絕不會再有人踏足這金鼎山內的琉璃鐵樹之境了。
老猿猴通臂仙依舊坐在鐵樹前的石像上,猿臂摸著不知從何處得來的野果,一口嚼得幹淨。
一雙淨雪白靴悄無聲息地點在了金鼎山秘境的地麵上,緩步走向那一棵碩枝葉茂的琉璃鐵樹。
通臂仙嚼著野果跳下,伏在那人身前,口中隻道:“小主人好些年不曾來了。”
那人邊走邊道:“是啊,近些年出了些事情,新收的徒弟又蠢鈍如豬,要**成材,可得費些功夫才行,通臂公,辛苦你了。”
通臂仙道:“那小子資質一般,又有些憊懶,不過倒還有些運氣。”
“誰說不是呢!”那人手腕翻出一把折扇輕搖,越過了石碑石像,步履挪動間,原本還存在於樹前的三座石像與記載著通天大聖事跡的石碑,都瞬間消失。
那人走到了那一棵已無它物相襯的琉璃鐵樹前,悠悠抬首。
“嫂子,我回來看你了。”
……
……
當吳逸醒過來時,隔著紙窗外,已能看見朦朧日光。
早上了?
從清濁世界的苦練之中醒轉,雖然體力沒有實質性的損耗,但他還是感覺剛從累到不行的勞動中解脫出來。
話說,這麽一番練出來的真言,到時候會有多大用處呢?
他剛一起身,就覺得背後觸感有異,一回頭,卻才發現,自己睡的床榻上已經濕了滿滿一大片,從枕頭的位置到下身,全都是濕的。
這什麽情況?
吳逸摸了摸自己手臂和衣服,身體,發現衣服也有濕了後的痕跡。
練這玩意是流了一身汗嗎?
希望不會引起什麽不必要的懷疑就好。
下得床來,當兩腳堅實地站在地上時,吳逸感覺到了從腳底突然湧起,直衝身體四肢的一股奇異感覺,令他不自覺握緊了拳頭。
這種氣力更加充盈的踏實感,又讓他確認,自己修為經過這一晚的修煉之後,又更上了一層樓。
他閉眼觀視體內修煉的狀況,發現原本旋轉交匯的龍虎兩種玄氣,此刻不僅變得更加精純,那兩道玄氣交匯的中心之處,更是多了一點純然無瑕的金色靈光,無時不刻地散發著光輝。
這是……內丹?
感覺像,但細看之下又不大像,內丹有形,這卻隻是一點靈光。
難道這是自己即將從龍虎境突破到九轉的前兆?
也不知道這樣對自己那位聖尊師傅來說,算快還是算慢,按這速度,等她醒過來,沒準自己已經踏入九轉境第一轉了呢?
這一晚上睡的時間很長,但吳逸中途卻沒有感到任何從外界來的異常動靜,想來這一夜是沒出什麽事。
他看了看四周,一切東西都還在,自己身上的兵刃,法寶都沒動過,那顏夫人說送的五十兩銀子也依舊如故,甚至都沒動過位置。
難道真是自己多想了?
推開房門,屋外庭院日色初升,吳逸站在門檻,看著屋外庭院花草,都與昨天一致,毫無變化,用鳳目看,依舊看不出什麽。
看樣子確實不是所謂的荒山幻宅這種套路,這宅子是實實在在的真宅邸。
“吳公子,夜裏休息可還習慣?”
吳逸聞聲回望,卻見一位狐裘廣袖綃衣,雲紋褶裙,銀釵玉簪盤發的貴婦人,在兩名侍女陪同下,正站在廊道上,輕施粉黛,朝著自己招呼。
“顏夫人?”
吳逸見人來,也抱拳回禮笑道:“承蒙招待,夜裏睡得舒服得很,一宿睡下來,神完氣足。”
顏夫人眉眼如月,點頭笑道:“吳公子不嫌棄就好,要食用早飯嗎?”
吳逸想了一瞬,道:“既如此,在下卻之不恭了。”
吃了飯都沒事,一夜下來,就算再吃個早飯應該也不會出個什麽事。
到了正廳,吳逸被安排在了客座的一張案桌前,由婢女奉上茶點麵食。
早飯亦是豐盛,糕餅素茶一樣不少,都是吳逸在寶象府都沒見過的全新食點。
“吳公子,吃個早飯,也要包袱不離身,行程如此匆忙嗎?”
顏夫人位居主座,見吳逸在客座上用餐時,身上也背著昨日來時帶的包袱,莞爾一笑,如此問道。
吳逸嘴裏叼著一口糕餅,見顏夫人有此一問,在嚼了幾口吞咽下肚後,便自然回道:“當然,畢竟客居貴府,再住下去難免多有打擾,貴府又多為女眷,總是不大方便,在下還是希望能多多遊曆山川,等吃完後,就要啟程。”
他肯定是不能說出去自己是受人之托前往大剝山辦事的。
顏夫人道:“吳公子身處異國仍誌在四方,當然是好的,不過可否說個行程,小婦人也算長居此地,對附近州府都算熟悉,說不定能為公子指點一二。”
吳逸想了一陣,於是道:“行程嘛,在下人生地不熟,也不好說具體去哪,隻是打算先往西走,西邊不知道哪條道比較安全,沒有虎豹豺狼的禍患?”
顏夫人美眸輕動:“往西?那還是勸公子晚幾日再走。”
晚幾日?我倒是想,可任務不允許啊。
吳逸顯出幾分好奇:“哦?何出此言?”
顏夫人緩緩從主座站起,蓮步輕踱邊道:“小婦人聽聞,這向西一二百裏左右之處,這幾日夜裏總有野獸出沒,殘害過往人命,附近郡府想去追剿,卻一無所獲,公子形單影隻,還是別貿然前往的好。”
野獸?恐怕沒那麽簡單吧。
吳逸想起來顏家莊前,曾在路上遇見了幾個賊寇,他們說新投靠了個妖王狐阿七,這狐阿七正駐紮在幾百裏之外。
再往西一二百裏就是大剝山了,那裏有伏龍靈芝草和九陽泉這兩處不凡之象,如今附近有妖王的動靜,不知道預示著什麽。
“多謝顏夫人相告,那在下不往西走就是了,反正西牛賀洲廣大,哪處不能賞景。”
吳逸自然不會跟顏夫人說自己非要去西方,當下口頭上肯定是答應了下來。
至於等會一出門,往東往西,那還是自己說了算。
“公子稍待。”
顏夫人喚了婢女,婢女依言退下,不多時,隻見她手拿著木盤子從後廳走了出來。
當婢女手拿木盤再次走到吳逸跟前時,吳逸雙眸之中,一點金光再現。
他的鳳目終於起了反應。
“公子若要出行,小婦人盡地主之誼,再送一禮。”顏夫人紅袖輕抬,指了指盤中之物。
擺在盤中的,是一張藍底雲紋,四四方方的紙片,上頭無字。
吳逸鳳目一瞬而逝,望著顏夫人道:“這是?”
顏夫人丹唇輕翹:“小婦人家中素有禮佛習慣,這是毗藍婆菩薩加護的護身紙符。”
“你說毗藍婆……菩薩?”
吳逸這回又聽到了一個耳熟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