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完了氣,出得九陽泉,吳逸這一番通身燥熱之感並沒維持多久,不過一兩個呼吸的功夫,體內九顆內丹瞬間玄氣運轉,立時從內湧出一股清流,將熱意盡數排除。
不老婆婆黑霧裏輕瞥一眼,讚了一句:“好根基,尋常修道之人沒有數月難以祛除的九陽泉熱氣頃刻就被你平複了。”
吳逸倒是沒有刻意運氣,隻是覺得臉和身子都滾燙之後沒多久,就通身再複清爽,聞得不老婆婆的誇讚,他當然知道是體內妙訣之功,於是微微低頭禮道:“婆婆過獎,全賴家師道法無邊,我自己能有什麽本事?”
不老婆婆黑霧輕移,緩緩道:“很好,我遠觀之下,那丫頭體內清氣已到,再調理一番就差不多了,你那筆賬,我看看……”
說話間,黑霧之中飛出一道靈光,再次憑空變出了吳逸殿上所見的債條。
這一次吳逸再看,上頭數件寶物的名頭後麵,馬上又多了一個朱紅色的“銷”字。
是在隱氣珠後頭,這代表,隱氣珠也沒了不老婆婆的紫印。
吳逸當即抱拳以拜:“多謝婆婆開恩。”
不老婆婆淡然回道:“以後還有得事讓你做呢,先回去吧,老身要給她調息。”
“是。”
吳逸剛一答完,就被黑霧籠身,忽地一送,身子又回到了原先的洞室之中。
來一陣,去一陣,真是的……
我要是會這個,趕路也不用飛來飛去,天南地北,但有要去的一瞬即到,豈不更省力?
上次被誅仙陣困住,也是因為跑路不及時,如果有了這個,那什麽陣法能困得住他?
不過,這多半對於當下的自己來說遙不可及。
等等……
法術沒有,但未必沒有別的替代品啊。
恰好,自己的“定”字訣手印用完了,手頭上法寶缺得很,雖有個一縱幾百裏的飛捷符,可他不會咒訣。
一念即定,吳逸當即坐在榻上,一閉眼,心念遁入了體內深處,來到了那片天地初成的新世界。
九日當頭,他仍是不覺得熱,一到這世界,反手就把剛剛得到的神弩拿出來,扔到了裏頭。
然後向著履真宮的方向,高聲呼喊:“師傅……師傅……在嗎?”
這一次聖尊師傅並未立即出現,而是在履真宮以一道悠長之聲應道:“說。”
吳逸插著手在胸前,問道:“師傅,記得你給了我一個能用三次的手印,我為了破那誅仙劍大陣,用了最後一次。我現在被這不老婆婆呼來喝去,全不費力,不自在得很,以後不知道還會遇到什麽危險,有沒有什麽法寶,可以讓我心裏有個底啊?”
“哼,我說了幾次三番,你這點道行能學的大神通本就不多,修為日深神通自然而成才是正道,你才九轉境,就又想要什麽了?”
即使人不露麵,吳逸還是從這話裏聽到了聖尊師傅的不滿之意。
他知道自己根基尚淺,但就因為如此才要有些保命的手段嘛,於是又道:“師傅,你也知道我性子懶,眼下呢不光背著債,還有個通天教主的徒弟也在大剝山不知道要幹什麽,您老人家時不時就要打坐閉關,我萬一遇著了什麽生死之際,那救命毫毛總未必時時都適用,上一次我用完就暈了,要不是有與世同君搭救,隻怕早就沒了。”
“唉……”
履真宮高高宮牆裏一聲歎息,隨即,從裏飛出一道金光。
吳逸正以為是她本人現身,可當金光落地,現出真身時,他才看明白,這道金光裏,是一根直立的烏鐵棒子,兩頭金箍豔豔毫光,棒身附著龍紋鳳篆。
正是之前吳逸用毫毛變出過的如意金箍棒。
雖然明知道這應該也是聖尊師傅法術所幻,此世並無如意金箍棒,但吳逸還是忍不住湊近了兩步去看。
聖尊聲音再起:“我曾經問過你,就拿你這所謂的金箍棒來舉例,如果真有一個重一萬三千五百斤的金箍棒,你可拿得動嗎?”
吳逸聞言,又想起了當初在金鼎山幻境的考驗,那一根金箍棒從天而降,即使變作了尋常大小,他也不曾挪動半分。
倒是後來救命毫毛臨時變出來的“金箍棒”才好用些,這才破了誅仙劍陣陷仙門,聖尊師傅出關時也問過他這個問題,他也一直沒想明白。
一萬三千五百斤,按說以他的力氣,不說如孫悟空那樣運轉如意,至少拿得動應該是很輕鬆的才對。
吳逸再一次試著伸手去拿,手握在棍身之上,提氣運勁。
起!
金箍棒還是一動不動。
吳逸一口氣過去,他確信自己是使足了真力,現在他初踏九轉,別說是一萬斤,就是十萬斤,二十萬斤也決不在話下。
可是,拿不動是個什麽道理?
“不行,拿不動。”吳逸很快就認慫了。
這時,履真宮裏又飛出一道虹光,旋落半空,現出一隻青鳥之形。
那隻鳥開口嘰喳之聲尖細,口氣卻是明顯的聖尊語氣:“知道為什麽拿不動嗎?”
吳逸搖搖頭:“不知道。”
聖尊師傅變的鳥兒揚起雙翅,兩翼揮動之間,一道青羽從中飛出,飛羽如空中運筆,縱橫勾勒。
眨眼之間,就在空中寫下了一個字來。
“心?什麽意思?”
吳逸念出了這個字,卻仍不明白個中所指。
聖尊師傅旋身再變,這一次,卻是變作了一個頭頂雉翎,身披金甲的凜凜武將模樣,足踮起那根金箍棒,拿在手中如流水般挽了一個棍花,朝吳逸展示道:“這金箍棒說起來還是你告訴我的,怎麽你也不明白它個中玄機,按你所言,它重一萬三千五百斤,則暗合人身一日之間一萬三千五百息,大能量宇宙,小能如細針,心也是一樣的道理,沒有與之匹配的道心,當然無法如意運使這杆所謂的金箍棒。”
說完,她將金箍棒隨手向空一拋,隻見那金箍棒光芒閃動頓化金光消失無蹤。
“不過說到底,這棍子也是我臨時按你描述變出來的,功用神通比你那故事裏講的還差不少,你要真想有這麽一根金箍棒,得上離恨天兜率宮去找那煉器的老頭才行。”
吳逸知道這終究不是真物,對於自己能掌握金箍棒這種事倒也並不作什麽奢望,隻是繼續問道:“所以這跟我要新的法寶有什麽關係?”
聖尊將身再變,這一次卻不是變作別的活物,而是變作一隻大錘,作勢便要高舉錘下,沒好氣道:“這呆子,法寶與道術一樣,你這點道行,連一根毫毛都用不好,用別的就能用得好了?就說那不老婆婆奪去的幌金繩,若給了你,你能用嗎?”
“我……”吳逸剛想反駁,可又轉念一想,似乎又確實有些道理,救命毫毛是自己師傅給的,用了一次都要死要活的,真再用一個什麽幌金繩,他也未必支撐得住。
之前在大會上贏了太上老君的神弩,也沒有合適的武器用來發射,隻是空放也隻能虛張聲勢。
“那……要不,師傅再給我一個手印?那個挺好用的。”吳逸小心翼翼地又問了一句。
聖尊斷然回絕了吳逸的請求:“不行,給了你反而惰性更增,你功力增長越慢,你師傅我這房子住的越不舒服,你現在入了九轉,再不好好用功,遲早會有大苦頭吃,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這語氣堅決之至,不容置疑,吳逸能感受到師傅話裏所含之威,明白到從她那再想拿什麽外掛是沒啥指望了,也不禁泄了氣:“就沒有什麽別的法子了嗎?”
聖尊師傅沒有再跟他扯下去,又幻虹光,遁回了履真宮內,臨走時,空中悠悠回**著這樣一句話:“大剝山是你的機緣之地,好好珍惜這些時日,收獲自然不小。我還要回複元氣,懶得跟你扯閑。”
如她所言,在那句話過後,吳逸的意識就被驅逐回了現實。
吳逸覺得好笑,自己的身體意識,竟然不能完全由自己掌控。
不過師傅說這大剝山是他的機緣之地,也就是說,自己還會有別的際遇了?
唉……希望是好事吧。
他睜眼過後,也不知外頭過了多久,正打算起身,恰好,洞門之外傳來了一陣沉悶的敲擊之聲。
不,與其說是敲,不如說是錘。
那門外的響聲既沉且厚,雖然洞門是一塊大石壁厚度完全不用擔心,但吳逸聽著就隱隱有感覺這門會不會被錘破。
不老婆婆傳召是用鈴聲,這敲門聲會是誰呢?
吳逸開嗓問道:“誰啊?”
“是我!”女聲嬌稚而不減清朗。
吳逸眉頭一皺,李家的小神仙?她來幹嘛?
“李姑娘有何貴幹?在下正在打坐調息。”吳逸一時間對她的到來還是有些犯怵,第一時間找借口推搪。
李貞英在外頭道:“本姑娘閑著,找你去敘敘舊,去不去?”
敘舊?吳逸可不敢和她這個小神仙相處,於是道:“李姑娘和宋姑娘看上去私交不錯,怎麽不去找他反來找我?”
李貞英立在洞門之外,提聲回道:“宋姐姐她也在打坐練功,我不方便打擾她,就來找你咯,你去不去?”
“額,非去不可?”
“你要是不去,我自有法子讓你出來。”李貞英輕笑裏梨渦淺現,向前微踏了一步。
吳逸翻了個白眼,沒奈何,強權之下隻能屈服,起身走到洞門前,洞門應聲而開。
開得洞門,果然是一襲火紅緞裳,束袖叉腰的李貞英。
“走吧。”李貞英豎起了大拇指,指向外頭方向,俏然一笑。
用起禦風術,兩人都足踏清風,禦空而行。
這時吳逸發現了一個細節,同樣是禦空而行,飛的身位比她稍稍靠前一些的李貞英,在起飛縱身時,竟然沒有任何撚訣的架勢,身在風中,其閑適瀟灑,比自己還更加應用自如。
神仙就是神仙啊,是有那麽點不一樣。
兩人飛空之速並不慢,朗星台頃刻便過,山體在他們身旁飛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