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始真人的神弩?”

本來側目以對吳逸的銀角大王,聽聞此言也不由得正視了幾分眼前這個小子。

他是太上道祖的童子托化下界為妖,當然知道文始真人是誰,也知道文始神弩的存在。

那是八卦爐幾經煆燒而出的神器至寶,隻要配上特定的神符為箭,其威力自然巨大無比,就是大羅天仙,也不敢直攖其鋒。

神弩流失下界已久,他這個萬壽山的小子竟然知道?而且還真有其寶在身?

吳逸打算從清濁世界拿出神弩,但意識一窺見裏頭,剛想伸手拿,他就發現了一件事情,愣住了一瞬。

被自己藏在裏頭的神弩,怎麽多了一件?

兩件神弩?

他將寶物都放在了履真宮下方的地麵上,這才多久沒看,怎麽神弩就從一件變作了兩件?

該拿哪件?

吳逸正納悶時,履真宮外一道悠悠瑞氣像是自有靈性一般,化作了一隻伸出指頭的手,指了指右邊那個神弩。

隨後又在吳逸麵前,瑞氣聚散而變,飄出了這麽幾個字。

“以假亂真。”

以假亂真?

這是讓自己拿假的出去糊弄銀角大王?

能騙到嗎?

吳逸抬頭望向這道悠悠瑞氣所出之處,履真宮裏,師傅還在閉關。

但這手筆,無論怎麽看都像是她能做出來的事。

既然如此……

暗中從清濁世界裏調出了那件被指示的神弩,從衣中拿出展示道:“這就是文始真人的神弩,晚輩不才,從百兵大會上贏得的,如今與大王做賭注交換紅綃姑娘,大王不虧吧?”

神弩之微光顯現,銀角大王兩隻妖眼在看到吳逸手中之物時,不需要任何說明,他知道,那靈氣之厚,是決然做不得假的,並不是什麽障眼法。

不老婆婆見吳逸此舉,冷哼一聲,道:“小子,你可想好了,神弩珍貴無比,你若輸了,到時他手上可就多了一樣利器。”

吳逸隨即又將神弩收起,微笑道:“婆婆放心,這神弩我得來也是全靠師傅眷顧,上天護佑,若我當真與這神弩有緣,這場賭鬥便不會輸。”

銀角大王已是存了接下之心,他目光微瞥了一眼左手始終運氣控鎖而住的紅綃,對他來說,除開最主要的目的幌金繩不談,神弩無疑是要比一個女精怪要更有吸引力的。

“小兄弟,賭什麽?”

吳逸長吸了一口氣,像是作了一個很重要的決定般,鄭重道:“賭的是,由晚輩來接大王三掌,三掌過後,我還沒倒下的話,那就是晚輩贏了。”

銀角大王麵色登時愣了一瞬。

全場聞言,也都陷入了一時的死寂。

李貞英本來雙手抱胸看戲,隨時提防著銀角出手再行不軌,陡聽吳逸這話,她也愣住了一下。

不老婆婆麵具遮擋住了大半張臉,但唇邊的細微變化也表明了這一刻的情緒變化,微微一驚。

盡管不同陣營,但他們這些個認識吳逸的,還有不認識他的,都幾乎在同一時刻,冒出了這樣一個念頭。

這小子沒病吧?

不老婆婆斥道:“小子胡鬧,銀角大王何等道行你剛剛還看不出來?他一抬手就能要了你的小命,你這點道行拿什麽接他三掌?”

吳逸長舒一口氣,聳起肩道:“晚輩在門中道行最末,其餘的道法不敢說精研深造,但一副身子,自認為還是要耐打一些的,大王想來也不至於會因為三掌就要了小輩的命吧?”

銀角大王冷笑道:“你是地仙之祖門下,本王當然不至於讓你死,但要一掌打你躺個一月半月,那還是舉手之勞。你可想好了?”

吳逸道:“晚輩想好了,隻求大王一言九鼎,依言放人。大王乃西方大妖王,總不至於食言而肥吧?”

銀角大王斜望向不老婆婆:“若婆婆一言九鼎,我自然不會食言。”

不老婆婆那一張靜雕團紋的麵具朝向吳逸,靜思片刻後,檀口輕張道:“好,就依照他所言,銀角大王,無論輸贏,你都要放人。”

“好!”

銀角大王想了一下就爽快答應了,這樁賭約對他來說大大有利,李貞英這個來路不明的女子橫插一腳令他此行平添了許多難度,當真動起手來以他之能雖然未必就怕了他們,但後續影響卻不能忽視。

如果能就這個台階賭下去,橫豎他也不虧,銀角大王對女色並不要緊,要紅綃也是沒用。隻是也想到了若到時候對方反悔不給幌金繩或者神弩,他大可以以此女為人質,一陣風走人,到時候他們不想談也得談。

這女子在大剝山中看來還算有些地位,抓之不枉。

“既然要比,不如就在下麵雲宮大廣場上比,如何?”吳逸拱手表示了一下客套後,朝著銀角大王指了一下他腳下後方遠處的地麵。

此時他們與銀角大王的妖兵一幹人等都是身在山頂外離地百尺之高,地上就是太陰雲宮南方最前的一片廣場空地。

銀角大王一扯嘴角:“地上空中有何分別?”

吳逸笑道:“在下禦風術還不算純熟,萬一在空中倒下了,那就是直入深淵小命不保,還是地上安全些。”

銀角大王也從他的禦風術風團之氣看了出來,他使的是九轉境常用的《列子禦風術》,這術法於他來說粗淺的很,眼中對吳逸的修為自然也更看輕了幾分。

他譏諷道:“也罷,在地上倒了固然摔不死,但也免不了摔個狗啃泥,小子,你真該感謝你師門恩蔭廣大。若非與世同君聲名遠播,諒你也不敢在此出頭。”

我雖不至於真殺了你這麽個小輩得罪地仙之祖,但你也別覺得能當真挨得了三掌。

吳逸對此不置可否,隻是微微一笑,同時也目光微側,望向了他左手處一直困著的紅綃。

她身在重重困鎖之中,此刻眼裏卻已是清泉瀲灩,不言語而意思盡顯。

別去!別去!

吳逸並非什麽風月老手,對這方麵也沒有多麽敏感,也從她眼神裏讀出了十二分的不舍與悲切。

唉……沒辦法啊……誰讓我欠了人家呢?

銀角大王揮手號令妖兵,三百妖兵與狐阿七所乘的黑雲妖風都齊刷刷地隨著銀角大王身形下降,降落到了大剝山頂太陰雲宮外圍的大廣場上。

吳逸與不老婆婆也先後降落。

大剝山體上諸洞府的賓客,見得山頂妖雲移動,也都紛紛各顯神通,飛上了山頂,觀瞧這上方的後續展開。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

“舅舅,派小的看好了她。”

銀角大王一邊囑咐著狐阿七,一邊維持著囚困紅綃的左手,自然也將她人移到了地上,隻見他左手成劍指,在虛空連劃不停,那一團困住紅綃的氣鎖就似定在了原地,即使銀角大王撤了左手,紅綃依舊未能擺脫控製,命懸人手。

而此時吳逸就站在銀角大王十丈之外。

銀角大王信步而行,兩手負在身後悠然道:“小兄弟,準備好了嗎?”

吳逸看到了銀角大王身後的三百妖兵,不知不覺都分出了一部分,把守在了困住紅綃的法陣周圍,顯然是為了防止有人突然襲擊相救的。

他鳳目看得分明,這些個妖兵,不僅妖氣濃鬱,實力也個頂個的了得,哪怕是一個最普通的扛刀狼怪,胸內妖丹也是活力十足。跟他以前所遇見的那些黑山將軍的妖兵根本就不在一個層次上。

這就是大妖王的排麵嗎?

吳逸看著銀角大王緩步走近,雖沒有任何兵器,但壓迫感卻實如麵對著一股海嘯巨浪一般,人未至,壓力已經照頭壓來。

他暗中調息,少見得做好了主動的準備,開始運轉體內的元天妙真訣。

他賭的籌碼其實很簡單,就是拿體內的清濁世界為賭注。

自百兵大會上一戰過後,受聖尊師傅教導,他發現了體內那片自成天地的清濁世界還有另外的妙用。

不光法寶東西能放進去,就連打進身體的攻擊,隻要依特定訣竅運轉吐納,就能順利地通過身體轉移進更深處的那片奇異天地裏。

那裏天地初開,萬物將生未生,正是陰陽清濁之氣開始交匯,凝就五形之際,再大的攻擊進去了,一遇上那片天地,也隻能是打了個空,毫無用處,而傷害對於吳逸來說,那就近乎於無了。

畢竟他敵人攻擊再強,總不能一擊就把整片天地都給毀了,否則一入天地,自然也隻能悠悠轉**,漸漸消弭無形。

這一招當初在對付宋棠音時也隻成功過了一次,需要高度集中,站定時才能更容易發揮。

現在吳逸也沒有想到,又遇見了一個需要用這招才有可能贏的敵手。

銀角大王。

他很清楚,如果是正麵過招,他可能連一招都過不了,要挨他三掌,隻有這個辦法,才有一線希望。

銀角大王走近了他還不到丈許,停了下來。

他看著吳逸這個偏瘦的小年輕,這第一掌未出,不禁起了幾分戲弄之心。

我且耍他一耍!

“第一掌。”

銀角大王口中淡淡開口,右掌也已翻起,說時遲那時快地,沒有任何花巧迎風拍向了吳逸腹間。

吳逸驟見掌勢突來,雖然隻是平平一掌,沒有不老婆婆出手那樣動不動就風雷大振,但他同樣不敢有絲毫怠慢,當即馬步站定,屏氣凝神,運轉了元天妙真訣當中的“吐納法”。

這一掌毫不意外地拍中了吳逸腹部,吳逸於極準之際,體內深處通往清濁世界的入口,配合著吐納,在腹部周圍悄然開啟,正要將那浩大的掌勢完全吸納。

但銀角大王那一隻慘白手掌擊中吳逸腹部後,他第一時間猛然做出了反應,卻並沒感應到,有任何巨力加身的痕跡,仿佛就像真的隻是被人用稍大一些的力量掌拍在腹部一般。

咦?

吳逸遲疑了一下。

他沒打?

這一遲疑,就即分心,一分心,清濁世界的入口也悄然關閉。

銀角大王在這極短的瞬間之內,笑了。

他這第一掌聲勢極小,玄氣吞吐不定,收發自由,往往欺敵於瞬間做出守勢的一瞬,在觸之而力未發之際,錯過對手運氣相抗最盛的一瞬,再以意想不到的時機,恰到好處地晚一步力發於微末之間,趁隙破敵。

貼在吳逸腹部的右掌,此刻才迸出舉輕若重的絕強力道,吳逸的那一式需要配合元天妙真訣的吐納法使用,時機到了,巨力才能不加於身,但時機一錯,銀角大王巨力猛然如千萬壘石裹著山洪崩摧,排落而至,吳逸頓時就感覺到了從腹部直穿背脊的絕大痛楚,上衝腦門,他兩眼陡然一花,血花從口裏迸濺而出,整個人都往後倒飛了出去。

銀角大王輕飄飄地一掌,吳逸身子就在大廣場上,飛作一團飄絮,瞬間當空飛出了數十丈。

“哎呀……本王連半成力都沒用,是不是打得重了些?”

銀角大王看著吳逸身子被自己這一掌擊飛,完全身不由己,頓時笑出了聲。

他這一掌原本就沒打算置他於死地,隻是玄氣入體之時,巧妙地加入了一股推勁,那小子中了掌會直往後倒飛出幾十丈,然後勁力才能盡數泄出體外。

銀角大王尋思著,死是定然不會死,不過摔個狗啃泥後暈個幾個月估計是……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