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絲七仙姑第五位,紫織。
吳逸並沒有見過,但早就聽紅綃說過,七仙姑裏,每一位的名字都與顏色有關,紅綃愛穿紅衣,青纓愛穿青色,而紫織,盡管他沒有見過,但如果出來,穿的應當就是紫衣。
隻是,她是怎麽會突然之間就出來的?紅綃不是說……
身上忘形情絲傳來的勒緊之感讓吳逸一時之間即使用力也難以掙脫。
紫織輕飄飄從他身後走出,纖指牽著無形的細絲,此刻吳逸才看清,紅綃的這個妹妹究竟是個什麽樣子。
夜中紫衣飄然若仙,足下不著寸縷,踏在碧草尖端上,皓腕佩著一枚紫玉鑲就的金環,發絲無風自起,在月光下也隱隱透著妖異的紫光,睫盼之間,生光溢彩。
與紅綃的雍容大氣的明豔嬌媚截然不同,她就這麽一兩步移動之間,就已生出精靈在水中殘月之間躍動的輕靈絕美之感,踱步之間,似踏地又似淩空,難以捉摸。
此刻白蓮衣在得了片刻喘息之後,已經回複了大半,驟見吳逸被無形之鎖困住,兒時的仇人又以這種難以置信的方式出現,她怒上眉頭,挺劍喊道:“妖女,放開他!”
紫織卻是杏眼含笑:“小白鼠,如果是平日裏,我倒是不介意跟你好好耍耍,可惜現在,姐姐我還有一樣大仇未了,得先料理完了他,再來跟你敘舊。”
她言笑晏晏,語到後半時,看向吳逸時,卻又陡然之間,聲氣如落九重寒淵,森然無比。
還未等白蓮衣挺劍而上,就隻見平地裏突生一道紫色遁光,猝然之間,飛縱拔升而起,直上高天,沒入遙遙夜空,速度之快,縱使白蓮衣全盛之時,也難以追及。
“吳逸!”白蓮衣的急叫聲,最終被遠遠地留在了地麵,
遁光破雲直縱,穿行不知有數百千裏,很快地,就轉飛入一座荒山之中。
從那紫色遁光之中,又飛出一小團疾影,直直砸落山壁之裏。
在撞擊掀起的塵煙之中,吳逸的身體嵌在了一處光禿禿的岩壁之上,他的雙手雙腳,都被細逾毫發的忘形情絲給牢牢粘黏在石壁的裂縫之間。
忘形情絲之堅牢,吳逸早有領教,初次與紅綃交手時,她就以一指纏絲之力,將自己的匕首牢牢牽拉住,完全不落下風。
自己渾身上下,能拿來應付情絲的神通,隻有鳳目。
而這個紫織的情絲,雖不及紅綃那般力大無比,卻也分外堅牢,自己還沒來得及掙脫,就被牽動著甩落到山壁之上,若非他體質結實,這一甩之力,怕是早已摔成齏粉肉醬。
當然,雖然沒有什麽大礙,卻也讓他五內一陣翻湧,一時氣力不順。
摔得真重啊……
紫織傲立於空,猶如夜中精靈,手中情絲若隱若現,秀眉之間,此刻殺氣盈滿:“好你個不知死活的小子,這些日子,豔福不淺啊。”
吳逸早已想到會有這麽一天,苦笑道:“我該怎麽稱呼你?紫織姑娘?”
紫織道:“你和大姐整天你儂我儂時,有沒有想過,遇見了我們幾人會怎麽處理?”
吳逸很坦然地點點頭承認道:“想過,但還沒想明白你就出來了,紅綃說過,一般情況下你是出不來的。”
紫織笑得眉目生春,手中輕挽情絲,邊道:“本來正常排序也排不到我,但‘點將台’這毒是我親手所製,與我玄氣相係,這麽近的距離內爆炸,她護你心切,卻忘了這點,於是內外感應之下,我才得了這麽一點時間出來。你說說,我該怎麽處置你?”
她說時語中帶笑,眉飛色舞,但言辭間吳逸聽不出半點笑意,反而覺得渾身一陣森寒。
這可不是開玩笑的。
說實在的,畢竟有著紅綃這一層關係,吳逸如果不是萬不得已,實在不想與紫織弄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他盡量考慮著措辭,試著道:“紫織姑娘,咱們能不能……好好說說話?”
紫織道:“你玷汙了我,還要我跟你好好說話?”
她話頭一出,吳逸的一雙鳳目裏就看見了,那連接著自己與她之間的數道情絲,倏地閃起一瞬紫色流光,自她指間流向自己四肢。
那流光動得極快,吳逸還未察覺到那是什麽,雙手腕脈就已經突覺一陣輕微刺痛感。
那痛感初時隻像皮肉被針輕輕一刺,但一入內裏,則瞬如騰蛇飛電,江河傾瀉,腕脈痛感急劇放大,從手臂迅速蔓延直入軀體中心。
這是……
吳逸頓覺身軀為之一抖,體內的內丹玄氣也明顯地感到了異物入侵之感。
“這什麽玩意?”他不明白這種感覺是什麽,但總覺得不對,自然向紫織遙相問道。
紫織丹唇上巧舌一抹,笑吟吟道:“是你說的要好好說話,先吃我一記毒種,能活下來,我再跟你說也不遲啊,哈哈哈哈……”
她的笑在風中如催魂的風鈴搖曳,駭厲而動人。
吳逸深吸了一口氣。
紫織的笑聲夏然而止,她臉上本來已經準備好觀賞自己毒種發作後的絕佳反應,卻僵直地停在了期待轉化為喜悅的那一瞬間。
“咦?”紫織奇道,“你,沒中毒?”
吳逸眉頭一挑:“我也不知道自己中沒中毒。”
紫織那一張俏臉上第一次出現了疑惑的神情:“這是我情絲上的‘香骨毒’,連八百年的玉牙雪象都要毒個全身軟麻,你居然沒事?”
吳逸沒聽過什麽“香骨毒”,也不知道那毒性發作後的真實效果如何,因為從感知到那股異常痛感迅速侵入時,他就用秘傳的吐納法,將這股毒氣之流,全數都轉移到了體內那片清濁天地之內。
他同時也明白了一件事情,得讓她好好聽自己說才行。
“再來試試。”紫織翻手運絲,又要驅動情絲來打入新的奇毒。
但突然迸發而出的耀日金光,就像是憑空而生的一輪太陽,打斷了紫織的行動。
“什麽……”
剛柔如意,堅牢無比的忘形情絲在這灼灼金光中一摧而斷,紫織的身影也在猝然之間,被一團不斷擴大的暖陽吞沒。
吳逸的身體也掙脫了忘形情絲的束縛,極其果斷地衝入了金光之中。
然後,一道紫影從鳳目金光裏倒飛而出。
吳逸催動著雲體風身的超高速,撲向了紫織的纖腰處所在,將她從金光所罩之處撞飛,並直接像她帶自己撞上山壁一樣,也依樣畫葫蘆,將她壓向了最近的一處山壁之上。
雖然紫織長得固然極美,但吳逸深切地明白,現在絕不是講憐香惜玉的時候,這一撞之下,他欺身而上,帶上了自己身體的重量,直接就把她撞入了一座山壁裏頭,岩壁破碎,兩人一道跟著碎石落入山洞裏。
隨著碎石紛紛而落,兩人落地之時,吳逸的扇子陡變成二尺長的大梵天王刀,已經架在了紫織那一抹玉頸上。
刃光如雪,映得她頸中更顯玉白。
“姑娘,我們也算初次見麵,真的有必要這樣兵戎相見麽?”吳逸頗有些無奈地道。
紫織此時頸中架著一把寒刃,刀鋒切膚之距,她的身軀也被吳逸壓在身下。
吳逸此時與她身子貼得極近,雖然無奈,但也是經過了考量的,近距離下,就算是忘形情絲,也無法保證能準確地分開他與紫織。
昏暗的山洞裏,洞口僅有的月光灑落,紫織兩隻瑩眸光彩流熒,絢然綺麗,她輕笑道:“怎麽?刀就架在這兒,怎麽不劃下去?”
吳逸道:“你要是別人,就憑你這一手毒,我倒也不大介意殺人。”
紫織吃吃地笑道:“你是不是吃了什麽靈藥,我下的毒還從沒失手過。雖然,你也是我製毒以來第一個出手的人類就是了。”
吳逸當然不會告訴他自己的秘密,隻道:“你要是肯答應,等我放開你後不繼續亂動,我就告訴你為什麽。”
紫織卻是狡然道:“我要是不呢?你還能殺了我?”
吳逸握緊了刀柄,要他真的動手殺了和紅綃一體相係的紫織,他肯定是做不到的。
但他也並沒有被她這話唬到,點頭道:“當然不會,你畢竟是紅綃的妹妹,不過嘛,紅綃說過,你能出來的時間並不多,我時間多得很,我倒不介意在這一直等到她再出來。”
此時兩人的姿勢可以說是貼近到了一個相當微妙的地步,吳逸在用戒刀橫在紫織頸項的同時,左手手肘與雙腳膝蓋都各自壓著她的手臂與下身,盡量加大著接觸麵,提防她突施奇招。
雖然吳逸自己也覺得這姿勢頗有些不大雅觀,但這身體的主人之一紅綃和自己關係非淺,接觸起來,倒也少了一些負擔。
紫織頃刻也明白了這距離之內的微妙變化,她霞飛玉頰,低聲罵了一句:“無賴。”
吳逸也樂了:“你想要我的命就不無賴了?”
紫織反駁道:“你占我便宜我要你命有何不對?”
吳逸理所當然地回道:“我和你大姐兩情相悅有什麽不對?再者,我說了好好談好好談,小妹妹,有你這麽跟姐夫說話的嗎?”
紫織小嘴輕撇著冷笑道:“小娃娃連我年紀零頭都不到,誰認你當姐夫。”
吳逸一時語塞。從年齡上講,好像對方叫他小娃娃還真沒毛病。
兩人就這樣四目相對,相持不下許久,都不肯先鬆放了半分。
時間逐漸拉長,紫織突然眸光陡轉,手腕處貼著對方的手掌,瞬起一抹流光,滲入無比手臂之中,唇邊魅笑道:“哼哼……”
吳逸本來是鐵了心跟她繼續周旋下去,但軟玉在懷,紫織要做什麽動作自然無法逃脫他的掌控,他臉色變得閃過一抹紫青之色,皺眉道:“你又下毒?”
這麽貼近距離之下,他本來還想著將身位稍微挪動方位,避免紫織再使暗算,但紫織在這時卻是如盤蛇攀枝,一身柔若無骨的纖腰更貼緊了吳逸,一反剛剛態度,聲音也更媚了幾分道:“看吧,你以為製住我就下不了毒了?”
這死丫頭真的是隨時都能下毒!
香盈滿身,吳逸深吸了一口氣,臉色瞬間漫上一抹妖異的紫青之色,但轉瞬之間,卻又恢複如常。
紫織剛才還自以為得逞的表情瞬間又僵住了:“我的毒不會沒有效果,你……你做了什麽??”
現在如果可以,吳逸他實在是真的很想給她錘一頓,但他還是忍了下來,咬著牙道:“紫織姑娘,我勸你最好不要再逼我。”
紫織輕咬著唇,眉梢揚起蔑聲道:“你難道還能殺了我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