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逸百分之百是不認識這個剛剛一身是血,將死之際的道士的。

但現在毫無疑問,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了被困龍鎖綁住的吳逸身上。

得,這下子又被潑了一身髒水。

吳逸現在白眼都快翻上了天,如果讓他知道是哪個孫子在背後玩這套,他毫不懷疑自己會用最惡劣的方式讓這貨領教一下什麽叫終極侮辱。

“常師弟!常師弟!”

被叫做常師弟的那位道士,在指向了吳逸後,一口氣終於是到了盡頭,在驚惶之中,其身從天靈處開始迸裂出越來越多的裂紋,遍布全身,最終,整個人碎作了漫天光屑。

身死道消。

他能撐到現在,全憑一口氣維持,已是相當難得之事。

“常師弟!”

雲玉京顫抖的雙手之前,空無一物,連半片碎屑也捉摸不得。

目睹了一名神霄宗弟子死在眼前,本就積怨待發的薩婉兒此時更是勃然大怒,碧水劍劍氣盈身,厲聲高叫道:“果然又是你!”

吳逸轉身麵對著那劍氣越發濃烈的薩婉兒,還有同時個個敵意滿滿的眼神,他知道這下多半是百口莫辯了:“我說,有沒有一種可能,是別人變成了我的樣子來做惡的?”

雲玉京握緊了那沒能抓住師弟的拳頭,握得咯咯作響,旋即又放鬆而開。

他緩緩轉過頭,看向被困龍鎖鎖住的吳逸。

“常師弟的山場就在離長安不過二三百裏外,我等探查到你近日所在,恰好也是長安。你說是有妖人假冒你模樣行事,可有證據?”

吳逸反問道:“我也想問問你們,你們說我滅了天師宗,除了一道殘魂的口供之外,可還有別的證據?畢竟……”

他話音剛落,隨即唇邊翹起一抹微笑,處在困龍鎖綁縛的身軀隻微微一扭,竟一下子麵容改換,連同上下衣服一起,都變成了雲玉京的模樣,別無二致。

“這……化形術?”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令雲玉京,薩婉兒以及燕橫江等六位神霄宗精英俱都麵色為之一變。

而雲玉京作為困龍鎖之主,臉上原先的沉穩也開始浮現出意料之外的驚訝。

困龍鎖是他親自煉就的神霄宗靈寶,效用如何他自是清楚不過,這條銀色的困龍鎖以華山千年黑月石鍛造了足足八十一日,千錘百煉,以他內丹中一點丹火隨時溫養淬煉,這才煉成了一條堪稱降龍伏虎的稀世靈寶。

這鎖鏈一旦上身,便猶如穿了修行人的琵琶骨,對方就是有三花聚頂五氣朝元,也萬難在鎖鏈捆縛之下施展咒訣,更何況還是這種變化形貌的化形術。

而且,雲玉京相比較於其他人,更加吃驚的點在於他看了出來,那個叫吳逸的小子,所使用的,恐怕並不是燕橫江所說的化形術。

原因無他,雲玉京作為神霄宗數百年來最年輕的首座弟子。一雙眼睛,早已將望氣術練到了爐火純青之境。

望氣術源於當年老子西出函穀,神霄宗門裏望氣術練到極高境地者,便能將一雙眼睛煉成可以望見“紫氣東來”之象,一切邪祟假象,盡都不能逃脫他的眼底。

化形術這種術法,雖能變幻形貌,但本質上仍是迷惑眾人的障眼法,在雲玉京的望氣術麵前,按理來說必然是無所遁形的。邁入聚元之後,雲玉京行走南贍部洲,不知識破了多少妖邪的鬼蜮伎倆。

可是,奇就奇怪在,當吳逸變成了雲玉京的模樣之後,雲玉京的望氣術,第一次失效了。

他看到吳逸變成的另一個“雲玉京”的模樣,望氣術竟然看不到半點吳逸原來的樣子。

這種情況前所未有。

竟然還有這種神妙的化形術嗎?

還是說……

他用的根本就不是化形術?

吳逸變作了雲玉京的樣子,隻維持了不到幾秒,就暗中鬆開了腰間掐訣的手指,變回了本來麵目,調笑道:“怎麽樣?我要是變作這位的樣子出去殺人犯火,燒殺搶掠,然後留下個‘殺人者神霄宗雲玉京’的墨寶,你們是不是也要把他綁了?”

身著困龍鎖,還能施展神通的例子,燕橫江,荊烈海縱使聚元有成,也自問不能做到如此。

雲玉京輕歎一聲:“你此言倒也不無道理,所以更是應該隨我們到京城,讓五雷法來裁決你是正是邪。”

他身為神霄宗首座弟子,剛剛師弟喪命於眼前,此時尚還能強抑悲傷,鎮靜以對,可薩婉兒此時卻再也繃不住了。

“事不過三,剛剛又一位道門中人死於你手,你這人花樣伎倆甚多,不如我先穿了你琵琶骨,讓你再不能化形,省的你再多話!”

薩婉兒手中碧水劍光芒再盛,隨著她話音一起,又從劍形化作了青蛇一般的劍光,這一次雖不像上次那樣氣衝霄漢,足有數十丈高的極大動靜,卻也迅若雷電,直接從鞘中疾射而出,從近距離內,刺向吳逸後肩。

吳逸早就對她有所提防,身縛困龍鎖之下,卻也無礙於他使用雲體風身。

碧水劍光劃出一道青碧色光流直向高天,吳逸卻身若遊魚,極輕盈地就將這一式給從旁避過了。

本來神霄宗幾人並無意動手,但經過西河天宗的薩婉兒暴怒這一出手,事態的發展就不可避免地劃向了兵戎相見的地步。

薩婉兒一擊不中,碧水劍徹底在她掌中消失,同時周身劍氣越發升騰,巨劍衝天之形,再次現於長空。

雲玉京本來覺得動手並非上策,但薩婉兒一動手,這下顯然就不是幾句話就能收拾得了的了。

“薩師妹!一定要留活口!”

吳逸本來就對薩婉兒印象極差,雖然他知道對方並不是什麽妖怪之輩,但依然無法阻止自己對她的反感。

就非得動手是吧!

本來這會兒,吳逸以此時此刻是分身的狀態,完全可以直接解除分身走人,但是難保他們會不會又趕到朝貢隊伍找麻煩。

所以,吳逸下定了決心,先把他們至少兩三個給點教訓,然後再往反方向溜,引開他們注意力。

“好人就得讓人拿刀架在脖子上?憑什麽!”

吳逸直接奮起一身氣力,之前從蜃龍那裏汲取的浩瀚無邊靈氣滋養出的清濁世界,此時九日懸天,江河漫道,也終於開始應吳逸心意而動,迸發出前所未有的爆發力!

金鐵碎裂之聲驟然迸響,緊緊鎖住吳逸的困龍鎖,終於在這份從四肢五體湧出的磅礴巨力下,超出了這個靈寶原先所能承受的極限,隨著他咬牙奮臂,那銀白色的困龍鎖頓時被撐得從中寸寸斷裂,再不複之前威能。

“什麽!!!”

雲玉京登時劍眉倒豎,第一次齒間倒吸了一口涼氣。

困龍鎖居然能被掙斷???

這可是他在武當山內部試用之時,連幾位宿老之下掌管各殿的師叔伯都要費一番周折的靈寶。

此人竟然能隻用玄氣就撐斷了??

困龍鎖有著足足可以把一個初入聚元的九轉境大成金丹玄氣吸幹的恐怖威能。

這小子能僅用玄氣就撐斷,就說明,他體內玄氣儲量極可能已遠超過一般的聚元境初期。

這邊廂同樣被吳逸掙脫困龍鎖所震驚的,還有與雲玉京一道趕來的神霄宗六大精銳弟子燕橫江等人。

“這小子能掙脫困龍鎖!?”

“別管那麽多,先拿下他再說!”兵戈既動,荊烈海深知戰端一開,已不能輕易收手,當即手中掣起一柄雲紋大刀,刀氣卷火,開始攻向了吳逸。

與他一同動手的,還有練飛龍,童千鈞,高蘭陵等數人。一時之間,寶刀,神劍,各持神兵異寶,帶雷攢火,挾著風雷之勢,圍攻向剛剛掙脫束縛了的吳逸。

而吳逸正前方,薩婉兒周身那股巨大的太虛白帝劍氣,也已磅礴壓至!

身處重圍,吳逸當然不會傻到在圍攻之中和他們拆招周旋,他一早就瞧準了這幾人起手節奏各有不同,神通強弱不一,必有可以突破之口。

目標自然而然地就對準了他身後最晚出手的元大興。這人道行最末,聚元之境最淺,出手的位置,也相較其他幾人為遠,待在戰陣外圍。

對不起了,雲體風身!

吳逸將身一個虛晃,假作要往右閃避的同時,在這假動作發動的瞬間,雲體風身猛然提速,身形如電,直接就轉身調頭,鑽到了百丈之外,元大興的近身之距!

元大興外貌看上去最為年輕,身子也更為瘦弱,哪裏能防備到吳逸這種可以自如變幻身法的雲體風身,直接被一隻大手摁在了臉上。

給老子下去!

接著他整個人,都被猛然加速的吳逸連帶著自己往著地麵叢林急推而下!

“元師弟!”

吳逸起手之速,大出荊烈海,練飛龍等人意料之外,他們從沒見過不需要掐訣念咒還能動得如此之快的術法神通,眼看著師弟被趁虛而入,直推向遠方墜落,一刀劈了個空的荊烈海急聲叫道。

“追!”

已經見識過吳逸起手神通的薩婉兒,這時深怕他借勢遁走,當即收了太虛白帝劍,劍氣凝縮在手上三丈之長,縱身追去!

其餘神霄宗弟子也紛紛駕風追上元大興墜落之處。

身為首座弟子的雲玉京,則是跟在最後頭,他並沒有貿然出手,仍然在冷靜地觀察著戰況。

元大興墜落之向,是一片廣袤的鬱鬱森林,吳逸這一摁之勢,令他身如流星,在茫茫林海之中,砸出了一片數丈高的塵煙。

而半空之中追擊最近的,當屬盛怒之下的薩婉兒。神霄宗其餘幾人緊隨其後。

她為求動身輕便,將太虛白帝劍凝縮成了三丈之長,由手臂指使,威力自然而然是沒有那衝霄巨劍之時強大的,此時離這地上那片揚塵越來越近,她手中之太虛白帝劍氣也早已蓄勢待發。

隻要一看到半點人影,她會毫不猶豫地將劍氣直送而出!

嗖!

塵煙之中,一道突然閃出的疾影,打斷了她剛剛才浮出心上的念頭。

追擊途中的薩婉兒當即就被打了個頭往後仰,身子在空中連翻了幾個筋鬥,才算止住不墜。

血,血從她那張臉上鼻間流了下來。

神霄宗幾人也被這突然襲擊,震得止住了身形,紛紛愕然。

什麽東西?

隻有後麵一點的雲玉京,看清了那道擊中薩婉兒的東西。

石頭?

塵煙散去,一片林中,元大興躺倒之地不遠處,吳逸正在拿著一顆巴掌大小的石頭,掂量著,高聲笑道:“怎麽樣?我這一手飛石不錯吧?”

“你這個……”

修行者麵門破損,那是極恥辱之事,薩婉兒捂著口鼻正要發難,下一道雲玉京的聲音就已經先一步蓋過了她的聲音,朝下方吳逸朗聲道。

“吳逸,你此舉是當真要與道門為敵,成我天下萬千道門中人之公敵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