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玉京說出那句話的同時,他也在審視著這個叫吳逸的人。
剛剛砸傷薩婉兒的那一下,大概隻有他一人看清楚了,隻是一塊普普通通的石頭而已。
他這位幼年時曾在神霄宗武當山暫居過幾年修行的西河天宗未來掌教薩師妹,即使放在神霄宗弟子之中,已是罕有能及的佼佼者,修煉到她這等地步的人,別說是石頭,就是滔滔洪水,燎原之火,也莫能輕易毀傷。尋常神兵利器加身更不能傷害分毫。
可是,現如今卻在追擊的過程中,被人一擊簡單的飛石就給砸的麵部滲血了?
這隻能說明,扔出這一擊飛石之人,同樣具備著非凡之能,絕非泛泛之輩。
吳逸扔出了飛石砸中了薩婉兒,又聽到了雲玉京此語,不禁微微皺眉。
不過他並沒有說什麽,而是做了一個令包括薩婉兒在內,神霄宗追擊過來的燕橫江等人都意外的決定。
潤了!
他嘿嘿一笑直接將身閃入叢林之中,雲體風身急縱,又在茫茫綠蔭掩護之下,自然瞬間就隱匿了蹤影。
“想跑!”
薩婉兒抹開血跡,傷口早已在盛怒的玄氣激**下瞬間愈合,直接劍氣騰騰,朝著吳逸遁走的那片森林,一口氣神威傾瀉而出。
神霄宗追擊的幾人也生怕吳逸跑了,直接各運神通,往下方救起已經暈死過去的元大興後,也留著修為最淺的高蘭陵原地看護師弟,剩下的人也各自祭出法器神通。
一時間數道威勢磅礴的勁力將二十裏內一片密林盡數夷為了平地。
塵煙散去,吳逸的影子並沒有出現在這一片被推平的大地間。
這下薩婉兒與燕橫江,練飛龍這些人俱都愣住了。
沒打中讓他跑了?
還是,仍然躲在某處?
……
……
另一邊,前往京城的路,還有很長。
吳逸本體躺在車駕上,卻開始陷入了煩惱當中。
道門公敵啊……
想不到自己才行走江湖幾個月,就有了這麽個名聲。
紅綃看他躺在軟榻上,表情時而沉重,時而放鬆,由於距離太遠,她也無法感知到另一邊究竟是什麽狀況,當看到吳逸又歎了一口氣時,她終於是忍不住也同他一樣蹙眉相問:“怎麽了嗎?”
吳逸朝她灑然一笑:“我跟神霄宗這梁子算是結下了。”
分身用飛石砸傷了薩婉兒,又繼續引開神霄宗七人,這中間發生的事,吳逸都一應同紅綃說了。
當聽到雲玉京也參與了此戰時,一直傾聽的紅綃也不禁眼泛一絲驚異:“雲玉京是神霄宗近年來炙手可熱的第一首座弟子,三十出頭天資極高,前途無量,婆婆在舉辦百兵大會前也曾猶豫過,送請帖究竟是送給他還是送給那位宋棠音宋姑娘。”
這個雲玉京居然和宋棠音並列齊名嗎?
分身交戰時所見所感,吳逸這個本體當然也是知道的,雖然是一對多,但雲玉京在這場戰鬥之中並沒怎麽出手,在困龍鎖被破之後,吳逸麵對的就主要都是薩婉兒和神霄六鬥星他們幾個,對於這個所謂首座弟子層次的認知,也就一個困龍鎖,和紅綃差不多的聚元境層次而已,實際交手過程卻並沒有。
以修為層次而論,雲玉京的境界,應當是比吳逸在百兵大會時所交手過的宋棠音要更高一些的,畢竟宋棠音盡管有一顆舍利子玲瓏內丹,但應該還不如這個雲玉京那樣內丹已經變化成元嬰之象。
可是很奇怪的,吳逸他竟然隱隱覺得,這兩者如果真相比較,可能還是宋棠音會更勝一籌。
至於理由是什麽,他也不知道。
“這個雲玉京,我看他年紀輕輕,聚元之境就已經和你差不多了,為什麽婆婆沒有邀請他來參加百兵大會,而選擇了宋姑娘呢?”吳逸聽到紅綃如此說也追問道。
紅綃沉吟道:“婆婆當時是說,雖然目下這雲玉京南贍部洲聲名最盛,但她老人家更看好那位東勝神洲的宋姑娘,說她必能登得仙道,可以結緣。”
原來如此,不老婆婆也這麽看啊……
將念頭從雲玉京的事情上轉移,吳逸又想起了自己被人在暗中誣陷的事,心情又沉了下來。
“也不知道是哪個孫子敢假冒我的名頭犯事,要是讓我抓到了,我非得讓他領教一下,什麽叫終極侮辱。”
紅綃也知道他被人假冒名頭作惡,心中正值不爽,她柔荑輕輕覆蓋在吳逸的手上,想著與他緩和一下氣氛,嬌聲道:“這終極侮辱又是個什麽酷刑啊?”
她既然問了,本來隻是隨口一說的吳逸,也浮現出了那一幕幕畫麵,於是露出一抹略顯惡趣味的微笑,朝紅綃手指一勾:“附耳過來。”
紅綃唇邊帶笑,輕輕將臉貼了過去。
吳逸強忍著笑意,在她耳邊低聲說道:“這是我家鄉的一個傳聞,說是有個叫白二郎的大家公子,有一天落入了一個叫瘋牛的惡霸手中,那個瘋牛存心折磨他,於是叫人當場唱了一首很歡快的歌謠,一邊唱著,還叫了四個孔武有力的壯漢……”
如此這般如此這般,吳逸在紅綃耳邊一番講述,縱使是紅綃這樣修行數百年的有道精怪也不禁聽得檀口微張,臉色一陣青一陣紅。
“這可真是……聳人聽聞。”等吳逸說完,紅綃也得出了如此評價。
“等抓到再說吧,唉,半點頭緒都沒有,現在也隻能幹想著了。”吳逸無奈地又躺在了軟榻上。
不過經過這一說,紅綃卻是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原本舒展的柳眉旋即又開始凝起。
“等等,說起那個惡人,我倒是想起來了。”
“哦?”聽到紅綃似乎有頭緒,吳逸眼前一亮,馬上翻身,將身子挪了過去湊得更近。
紅綃捏著一點瓊脂下顎,順著自己思路,緩緩道:“素綾應該跟你說過,你身在陰曹地府時,她以法陣入陰救你,身體卻在陽間遭遇了一位惡人暗中偷襲的事情。”
吳逸點點頭:“對,是你臨時接管了身體與他交手的,你的意思是說……”
紅綃想起了當時那個滿麵都被黑氣覆蓋的人,與他交手的種種細節,還曆曆在目。她微歎了口氣,眉頭蹙得更深:“這個人一身不僅黑衣,就連頭顱也是黑氣繚繞,看不清麵容,可是和他一番鬥法下來,我發現,這人出手狠辣決絕,更重要的是,他的神通術法,像一個人。”
“誰?”吳逸也下意識變得緊張起來。
紅綃抬起頭對上了他的眼睛:“像你。”
吳逸的呼吸驟然停止了一瞬。
他聽到了一個絕對出乎意料的答案。
那個惡人的本領,像我?
天師宗被滅,神霄宗弟子被殺,和這個惡人是不是真的就有關聯呢?
想不通啊……
敵暗我明,吳逸對於敵方的信息掌握得太少,他隨即又兩眼一閉,遁入了清濁世界裏。
遇事不決找自己師傅總沒錯。
“師傅……師傅……”
吳逸在這片已經形成了山石丘壑,江河滾滾的清濁世界,向著仿佛萬劫無移的履真宮高聲呼喊著。
眼前這片風景壯麗十足,此刻他卻無心欣賞。
“有話就說,你師傅我時間寶貴得很。”
那道吐著絲懸下的黃金蜘蛛又冷不丁地出現在吳逸身後。
“又變蜘蛛啊……”
吳逸抬頭也望不見自己聖尊師傅變的蜘蛛究竟是從哪裏吐絲懸掛下來的,不過這也不是重點,他將在現實裏剛剛發生的一係列遭遇,還有紅綃的猜想都說了出來。
“你老人家神通廣大,知不知道是哪個孫子在冒用我的名頭作惡?”
吳逸說完了一大堆,隨後,清濁世界裏就進入了一段短暫的寂靜,隻有江河流淌之聲和風聲。
過了一會兒,聖尊師傅變的金色蜘蛛才蹦出一句:“不知道。”
“啥????”
吳逸瞪大了眼睛叫道:“你不是說什麽混元大覺,萬劫不磨,佛祖也不敢以神通相逼嗎?怎麽連這都不知道?”
“哎呀,你師傅我呢,十二周天還沒運行到一半,恢複有限,不能隨時隨地普閱周天之事,也不能普查周天之物,要是你平時勤快連練功,我這會說不定已經恢複到第六關,能幫你一把了。”
金蜘蛛在一旁喋喋不休,吳逸聽得無奈,一巴掌拍住了自己額頭:“對方是誰不知道,那我這一身本領,總是獨一無二的吧?”
“誰說的?”
“哈?”
聖尊師傅變作的金蜘蛛一副諄諄教導的口氣道:“你小子除了打底子的《元天妙真訣》和我教你的大乘真經原典,大乘真解是獨一份的之外,其餘神通在世上都有傳承,就說那三十六變,會的就有好幾個,你哪來的自信認為自己的本事就天上少有,地下絕無了?”
吳逸登時無言以對。
也是哦,想想自己所學,除了根基功法之外,身外身,三十六變這些,固然都是一般他這個九轉境等級的仙宗弟子絕不可能會的大神通,但也並不是真的沒人會。
比如很像西遊記裏豬八戒的那個摩利支天禦車將軍,就是個會三十六變的。
更何況,現在也沒有任何證據表明,紅綃所對上的那個神秘人,就是變成他模樣行凶嫁禍的家夥。
對於那個變成自己模樣行凶的人,吳逸也隻能斷定肯定是認識他的人,由於並沒親眼見過對手作案的情景,也無從判斷凶手的身手來曆。
麻煩啊……
“那你說,我現在該怎麽辦?”
聖尊師傅道:“你既然怕被嫁禍,那就盡量在人多的地方待,有人幫你作證,自然就有不在場證明。再說了,身正不怕影子斜,真到了京城,那幫子雷公毛鬼還能冤枉你不成?”
“你這幾天好不容易進來一趟,正好,辦正事。”
吳逸還沒從師傅的話裏回過神來,又聽她說了一句,下意識應道:“啊?”
話音才落,他眼前就金光一閃,赫然出現了一道輝光赫赫之物。
這是,那幾本《皇極經世書》?
吳逸這兩日自從在涇河龍王手中拿到以來,還沒真正打開讀過。
這時候聖尊師傅把它擺在自己跟前,是要讓自己看這個?
“知道這部書嗎?”聖尊師傅問道。
吳逸搖了搖頭,非要說的話,也隻是對書麵上著者的名字“邵康節”有過一丟丟的眼熟感,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
“我應該跟你說過,鴻蒙開辟後天地之數,分為一元十二會,十二會加起來,一共十二萬九千六百年。可是從這一元開始,由於一些變故,天地之數的壽元暴增了十倍,而這部書,就是此世多年前一位大儒邵康節,總結出的元會運世之理。你翻翻看,看能看懂多少。”
元會運世的道理,吳逸多多少少也聽過一些,因為他現在所處的這片清濁世界,就是按照元會運世的順序運行的。
而前世看過的《西遊記》,開篇同樣也闡述了本書的世界觀,恰好就是元會運世之理,這也給了他一點印象。
這時吳逸想起來了,難怪覺得眼熟呢,這個世界也有邵康節啊……
在師傅吩咐下,他懷著一點好奇,翻開了這幾部《皇極經世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