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懂啊!

吳逸試著在自己師傅吩咐下,翻動了這幾本《皇極經世書》,翻了幾十頁之後,盡管他曾經在聖尊師傅教導下背過一小部分大乘真經,更是在大乘真解的幫助下,在功力大進的同時,總算初步了解了一部分真義,但是這在《皇極經世書》的精微義理麵前,還是顯得相當不夠用。

《皇極經世書》這本書裏所寫,全以易理為基,以先天六十四卦開始,推演世界生化終結之理。

行文之艱澀繁複,所涉及的易理之精微奧妙,吳逸越翻,就越覺得恍惚之間為之所惑,仿佛深陷於一道無形編織而出的天羅地網,網羅之密,猶勝忘形情絲百倍。

“天數五,地數五,和而為十,數之全也。天以一而變四,地以一而變四。四者有體也,而其一者無體也,是謂有無之極也……”

吳逸勉強翻了一陣,在邊翻邊不自覺地默念之中,眼裏也被六十四卦無窮演化之數塞得滿滿當當,有如諸天星鬥輪轉,一刻不息。

這浩瀚無邊的信息量讓他幾乎忘卻了周遭發生的事。

“不行啦!越看越看不懂!”

直到吳逸頭腦終於被那演算到了何等地步的數字塞滿,他終於放棄了研讀,直接撇開書冊大叫道。

書本一扔開,吳逸身子就四仰八叉地躺在了大地上,他的仿佛即將炸開的腦顱才登時澄澈一片,平靜下來。

聖尊師傅變化的金蜘蛛一道銀絲吐出,從地上將已經合上的書頁再次翻開,慢慢道:“這本書是皇極西城邵康節參研大乘真經後的畢生所得,你不通易理,修煉以來幾乎都走的是取巧捷徑,能看到這個地步,已經算可以了。”

“等會,皇極西城?”

吳逸這會兒總算想起來了,皇極西城不就是金鼎山奪寶那場事件中,那個叫邵元世的儒生所在的地方嗎?

哦……差點忘了,邵康節也是這皇極西城開山之祖,這個書名為《皇極經世書》,應當也是人家的手筆。

“參研大乘真經?等會,那不是佛經嗎?邵家應該是儒家,怎麽會……”吳逸邊想邊問道。

金蜘蛛不耐煩地道:“說了八百遍了,大乘真經不光是佛門龜鑒,也是三教源流,儒家當然可以參研,你自己一個小童生如今不也練了?”

也對。等等……

吳逸猛然之間想到,這書如果是邵康節所著,那自然也是皇極西城的寶物,理當珍之重之,不該輕易外傳才對。

怎麽會到了涇河龍王手上,又莫名其妙地送給了自己?

萬一以後有天碰到了皇極西城的門人,發現了這《皇極經世書》在自己這該怎麽辦?

他想到此處,馬上起身,像避瘟神一般離遠了些:“等會,這是皇極西城的東西,萬一以後撞見了他們的人,那可就百口莫辯了,背的鍋夠多了,我可不想再背一個。”

“哈哈哈哈哈……”

聖尊師傅變化的金蜘蛛隨著朗徹天地的長笑飛空盤旋,吐出的銀絲隨之飛繞騰空,一如長龍一般,毫無結網的章法可尋,就隻是在吳逸周身亂飛。

“你想的還挺多,不用擔心,看看那本書封皮下的扉頁寫的什麽!”

扉頁?

吳逸才發覺自己剛剛書翻得太急,一下子就被正文給陷了進去,以至於確實沒好好注意扉頁寫的什麽東西。

他走到地上安放著的《皇極經世書》,再次翻開,這一次,他終於注意到了扉頁的右側寫著兩行筆力遒勁瀟灑的小字。

“無相居士耍耍三郎,感皇極西城有此經典,城主邵雍厚德雅量,準予手抄一部,珍之重之。”

等等……

這幾本《皇極經世書》是……手抄的?

吳逸再一翻正文,果然,這正文之中字跡好像確實不像是一般書籍裏常有的印刷版字模式,倒更像是手寫而成,字字如有靈性,活靈活現。

“無相門?耍耍三郎?師傅?您不是叫耍耍三娘嗎?”吳逸印象裏,他還是第一次看見自己這位師傅寫出自己的來曆來。

“蠢問題,你萬一喬裝打扮會用自己原來的名號嗎?這部書是我幾百年前下凡經過皇極西城時,得到邵康節準許抄下來的,現在加上這部,世上一共隻有兩部《皇極經世書》,所以我讓你千萬別外泄。”

原來如此……

吳逸聽到了這個東西不是偷來的之後,暗自鬆了一口氣:“對了,那無相門又是怎麽回事?”

“無相門啊……”

聖尊師傅所變的金蜘蛛,那一顆一顆純金色的蜘蛛頭微微抬起,以昆蟲複眼遙遙望向那一片清氣之上,高高懸著的九日。

“那倒確實是我的師承沒錯。”

無相門啊……

吳逸琢磨著這個名字,似乎乍一聽並沒有像“靈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那麽有排場。

這種名字的宗門真的孕育出了自己師傅這種萬劫不磨的絕世聖人嗎?

“這無相門又是什麽地方?我以後有空說不定能去那看看呢。”本著一股好奇心,吳逸隨口就說道。

金蜘蛛卻是嗤然一笑:“真到了那個時候,不用你自己去找,無相門自然而開,現在還遠著呢,好了,開始正事吧。”

蛛絲一動,她變作的金蜘蛛直接將一本《皇極經世書》吊了起來,懸在半空,用那八隻蜘蛛觸手,輕輕翻開了書頁。

吳逸還是不明白,她說的正事究竟是什麽。

金蜘蛛蟲嘴開合,用觸手翻著書頁邊道:“《皇極經世書》是推演天地運化的奇書,其理精深奧妙,你體內這片清濁世界恰逢五形將成之時,隻要再推一把,就能將這片世界推到最適合萬物發生之機,眼下你最適合做的事,就是加緊練功,我說,你跟著練。”

“又要練啊?”吳逸本來就覺得這書奧妙非常,讓人頭大,結果聖尊師傅一開口,又要自己像修煉大乘真經那樣跟著她解說一步步練,當即就有點懶病犯了,打了退堂鼓。

“敵暗你明,神霄宗又跟你結下了梁子,你師傅我呢,近日又要開始進入第六關,短期內難以醒來,到時候你就是哭爹喊娘也別後悔啊。”

“又閉關啊?”吳逸皺起眉頭叫苦道。他深知現在這個關節,這位師傅對於自己有多重要。

“所以啊,加緊練吧,傻徒弟!”

“得……沒轍了。”吳逸長歎一口氣,像是放棄了抵抗,開始迎接什麽慘無人道的刑訊一般。

“你那副表情是怎麽回事?認真點!練功別跟死人似的!”

“哦……”

茫茫山石水火鋪就的大地上,吳逸就這樣,開始了《皇極經世書》的參研修煉。

而朝貢隊伍裏,吳逸與紅綃待著的馬車之內,此時就在紅綃那一雙熒熒瞳眸之前,她所看見的吳逸,也開始產生了一種奇妙的變化。

之所以說是奇妙,是因為紅綃在跟吳逸朝夕相處這麽一段時間裏,都從未見過他有如此變化。

就在紅綃麵前,她所看見的吳逸,正在閉目之中,原本隻是和普通睡姿沒什麽區別,但漸漸地,他竟然開始緩緩盤膝而起,雙手自然而然撚訣而立,宛如一個入定冥想許久而不動的修士,身上淡淡玄氣也開始透衣而出,緩緩升騰。

他居然開始主動修煉了???

這是紅綃自認識他以來破天荒所見,修行入定這本來該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此刻在吳逸這兒,卻實在是如同千年不遇的奇觀勝景。

吳逸胸腹之間,因為玄氣運轉而開始冒出的淡淡白光,如同一盞自生之燈,將整片馬車內的空間都照得更加敞亮,也映照在了紅綃的瞳眸之中。

“這姓吳的又搞什麽鬼?”

一直悠悠騎著馬,跟在吳逸兩人所在馬車附近的趙從道,也看到了那馬車簾幕下時不時透出的白光,他雖然已經脫胎換骨,於道法一途所知也不比吳逸多多少,此時也正叼著一根狗尾巴草,一邊嘀咕著。

等朝貢的萬人隊伍再一次駐地落腳,已是一日的夜裏。

使團並未像長安那樣再入宿州府,而是為了趕時間,選擇了一處平原大道,就地紮營,以便次日直接出發。

畢竟離京城尚遠,如果再經州府一通耽擱,誤了時日,康伯武決然擔不起這樣的罪名。

眾多兵馬輜重紛紛就地紮營,一時間平原之上,營帳遍野,篝火如星。

趙靈芙行了大半日,也在一處綁好了馬,往吳逸處的馬車處走去,因為四周兵士基本都各相行動了,卻不見那馬車處有什麽動靜。

結果才走到離那馬車數丈遠時,趙靈芙就看到了馬車處車簾一動,禦馬郎吳逸終於探出了頭,在紅綃攙扶下走下了馬車。

嗯?

趙靈芙本要打招呼,但是定睛一看,她發現了下車的吳逸有那麽一絲不大對勁。

這小子怎麽……一股子累得滿身大汗的樣子?

按平時來說,吳逸雖是禦馬郎這種小官,但使團配給的馬車卻是內裏裝潢精致,規格與貴客大官相當,這天氣也不算特別炎熱,怎麽這小子一下了馬車就這副樣子?更何況他還是神通廣大的仙宗弟子呢。

難道……

趙靈芙定睛而望,隻看吳逸在那位紅綃姑娘親密地以手攙扶著走下馬車的姿態,她那一顆腦袋裏,登時想到了他們兩人的關係。

難道說?

這種念頭一起,趙靈芙就算不去想,也自然而然發散開來,難以阻止。

“登徒浪子,哼!”

本來想和他扯扯閑話的趙靈芙,登時心頭一陣無名火起,轉身不再理會吳逸與紅綃,徑直走向別處。

“謝了啊,我沒想到練完功後會這麽累,險些站不穩……”吳逸挺著一副滿頭大汗,略帶幾分憔悴的臉色,抱歉地向扶著他的紅綃道。

他抱歉之餘,也看到了遠處正好轉身而走的趙靈芙,看樣子,似乎還有些不高興?

紅綃全不介懷,抿唇笑道:“雖然不知道你練的什麽神功,但我們之間也不必如此計較,來,我扶你去那邊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