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答應是答應了,就是不知道趙靈芙這丫頭會讓他做什麽事情。

吳逸將已經睡過去的趙靈芙,背到了一件看上去還算不錯的廂房裏,輕輕放在了榻上。

反正煙柳山莊嚴格來講是她的地產,睡哪兒不是一樣。

臨出門前,吳逸看著床榻上趙靈芙安然睡倒的一副玉顏,頰上殘紅未褪,與方才激揚仗劍的意氣風發之態判若兩人,一陣微笑過後,靜靜地合上了門。

此時靜夜猶長,偌大一片煙柳山莊,又隻剩下了吳逸與素綾兩個人。

此時別無第三人,吳逸與素綾在月下廊道上緩步而行,他也開始問起了剛才在屋頂不能問出的問題:“林老夫人的病……”

素綾隻是一聲慨歎:“我之前就說過了,隻有一半的把握。”

吳逸道:“難道堂堂仙家傳承神霄宗的貢藥,也不能救人於將死嗎?”

素綾道:“如果是一般的重病或者自然衰老,七轉養還丹自然能救得,甚至延年益壽十幾年也不是難事,可這是七衰血症,前麵六衰之時都還好,一旦到了第七衰,命數已竭,除非有九轉之丹才有起死回生之能,可當下那種條件,根本容不得找到達至第九轉的大還金丹來救。”

“那老夫人現在的蘇醒,意思是?”

“回光返照,秦大夫應該也看出了這點。”

果然,吳逸想到了之前趙靈芙來時的反應,那麽也就說得通了。

秦大夫應該也同她說了這點,她作為知情之人,眼看著重要之人無可挽回,心情之苦悶可想而知。

“意思就是說,隻要找到轉數到達第九轉的大還丹,就能救老夫人了?”他又向素綾確認了一遍。

素綾卻又歎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麽,沒用的,如果在幾個時辰以前病危之時就找到,那當然還有用,可現在老夫人已經服下了一枚丹藥,此時再行服藥,那就是過猶不及,她此時年紀衰邁,生機已斷,再無回天之力。”

聽到了這個回答,吳逸也隻能沉默,片刻後,才發出了和素綾一樣的輕歎聲:“天地尚無完體,人力有時而窮,原來即使是修仙之人,也有無法做到的事。”

素綾聽到吳逸又一遍重複了她之前所說的話,在月下眸光流轉,瞧向他道:“當然啊,天尚有不全之時,才有太上道祖解化女媧煉石補天,至此有天不滿西北之說,修仙之人也是一樣,若是事事無缺,古往今來,又哪有那麽多道不成而身先死之人呢?”

確實啊……

吳逸自學道以來,也見過了各型各色的道人和尚,正道妖魔,修為高低不一,道德水平也不一,即使是脫了凡夫之列,也不見得就能超凡入聖,道心堅定,世有傳名,也尚有入魔之危,就像西河天宗舉派上下都淪為被人操控的妖道,最後落得身死道消的下場。

道心一念都能變為妖心魔心,又何談無缺,修道者自己尚不能無缺,又怎麽令世間人都事事無缺呢?

千言萬語,總歸是盡力而為罷了。

想到此處,吳逸也煩擾頓消,轉而對素綾道:“現在隻剩下你我兩人了,久別重逢,是不是該好好敘敘舊了?”

素綾聽到此言,卻臉色一轉,對著月光背向吳逸:“這些日子不見,沒想到你連二姐都伸上了手。”

吳逸知道青纓的事瞞不過她,或者說是瞞不過她姐妹幾個,現在換了一個人出來興師問罪,他也是有些意料之中。

“想罵就罵吧。”他也隻能如此以對。

素綾轉過身,月華照在她一身雪裳下,透著煙霞雲光,宛若籠在一團輕雲裏,她幽幽道:“你知道,自從你和二姐定了情後,其他幾位姐妹都快殺成一團了嗎?”

“這麽嚴重?”吳逸聽到時也嚇了一跳,他在與紅綃相處時就知道,其他幾位姐妹對他的好感都不一樣,青纓這樣還好,素綾現在和他關係也算不錯,至於其他幾位,就不大好說了。

原本呢,吳逸是打算慢慢相處,好通過這個來讓她們對自己的印象變好些,畢竟她們任何一個出來,其餘幾位都是看在眼裏的,平時吳逸自認為表現應該還算可以,結果沒成想非但沒有變得更好,似乎反而還變得更糟了。

“紅綃她們……沒事吧?”吳逸有些戰戰兢兢地問道。

素綾也搖頭道:“你以為為什麽二姐要這麽急著臨時換身?就是因為裏頭四妹玄練吵著要出來,大姐和她必須一起才能穩穩壓製她。更別說還有紫織這個丫頭,此外六妹和七妹現在也是躲著不肯見你。而我也……”

她說到自己之處,杏眸轉盼,又將身子轉過了一旁,不願再說盡。

而此時的吳逸呢,看到素綾這欲言又止之處,也明白了什麽,原來當初分別時他感受到的那一吻並非錯覺。

如果再這樣下去放任不管,她們七姐妹一心同體,勢必會產生不堪設想的後果,無論哪一個出事,他都是實在不願意看到紅綃或者青纓因此而受到牽連。

素綾見他漸而顯露出凝重之色,她也心緒紛繁,道:“我這次出來,就是為了告訴你這點,四妹她要不了幾天就會出來,到時候如果你沒有想通怎麽給她一個交代的話……”

“到時候你們就會躲起來不見我,是嗎?”吳逸猜出了她的言外之意。

素綾輕輕地“嗯”了一聲:“情思難解,不見為上,與其我姐妹七人弄到兵戈相見的地步,徒惹得心魔纏身,道心混亂,還不如相忘於江湖。”

吳逸看著素綾一向溫婉清柔的一汪水眸,那溫柔裏蘊著無可動搖的堅定。

如果這事不解決,吳逸也很清楚,那是一損俱損。

“我想好了。”

吳逸肩頭放鬆,露出了一個坦然的笑容:“也是時候該和她好好談談了,我之前總是怕和她會有些不好相處,心裏還有些僥幸,現在想想看,還是想的淺了,為了紅綃和青纓,也為了你們,的確該好好談談。”

這一夜過後,吳逸一直沒有睡。

素綾也一樣,她一直在青纓原有的房間裏靜坐修行,經過了這一夜後,她和吳逸約定好了,今日就到京城城外,讓怨氣最深的四妹玄練出來,和他當麵說清楚,到時候免不了又是一場幹戈,所以才選擇在了城外。

到了清晨,趙靈芙經過了一夜酣睡,醒來出的房間時,看到了這一地的酒壇子碎片,當即就想了起來自己昨夜幹過的事。

“昨天酒後失儀,實在抱歉。”她還鄭重其事地朝吳逸行了個禮。

吳逸見她一睡醒就一改昨日張揚之性,不禁覺得可愛,打趣道:“這麽說的話,那酒後三件事的約定,是不是也不作數了?”

趙靈芙登時抬起頭,笑泛梨渦道:“那可不行,約定既成,你是地仙之祖的弟子,要是食言而肥,可是於師門名聲不美啊。”

我就知道,這三事之約沒那麽好過去……

吳逸如此想著,也隻無奈道:“好,答應就答應,隻是趙姑娘別讓我上天入地,殺人放火就行。”

趙靈芙當即抿唇輕笑道:“瞧你說的,放心,我讓你做的事雖然現下還沒想好,但是肯定不會讓你去做那些違背天理人情,你又做不到的事情的。來!”

她笑盈盈地伸出右掌:“三杯吐然諾,五嶽倒為輕,我們擊掌為約。”

“好!”吳逸也幹脆地伸出右掌,二人三擊掌後,相視而笑。

趙靈芙由於腰帶碎裂取出了軟劍,她一身衣袍蓬鬆,不便出門,在換了一身全新的公子裝束後,這才告別了吳逸與素綾兩人。

等到送走了客人,吳逸與素綾兩相對望,他們都知道,該來的終究還是要來。

而偌大京城內的另一側靈官廟內,自打見了吳逸一麵後的掌教天衍真人,在這幾天內,都履行了他所說的話,沒有讓門下弟子再去找吳逸麻煩。

而他去時托拂雲老祖搭建的法壇,是天衍真人準備用來執行入陰之陣,通過探查幽冥來試圖找尋真相的。

由於天衍真人此行是直接麵對十殿閻王,所準備自然不能馬虎,一布置就布置了兩三天,才算準了吉日入陰。

可是如此大費周章的入陰之後,天衍真人元神歸位,帶來的結果依然還是——無。

因為天師宗的弟子都已經轉入輪回,難以再拘魂相問,自然也就沒有頭緒。

這一日,天衍真人照例開壇講法。

卻在即將開講時,他道袍下手指陡然輕動,像是算到了什麽,頓時微微一驚。

“那個吳逸,他居然出京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