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吳逸出城了?”
此時靈官廟大殿之內,在場聽課的一眾神霄宗弟子,以雲玉京為首,在聽到了掌教天衍真人的掐指一算之後,均是一驚。
尤其是雲玉京,原本他還不大明白,這小子怎麽還有膽子在殺傷了他神霄宗幾名精銳弟子之後,還有膽子就在京城的,現在驟然聽他離開的消息,當即就是反應道:“莫非他終於遁走了?”
天衍真人凝眉再掐指,搖頭道:“沒有,他遁出京城後,隻在城外向南兩百裏的翠雲林停了下來。”
“翠雲林?”京城附近的環境雲玉京都比較清楚,這翠雲林他也知道,隻是一片闊大的森林,並沒有什麽特別之處,既無福地洞天,也沒什麽靈藥異草。
這吳逸早不走,偏到了幾日後才離開京城,不知是何用意?
這邊雲玉京還在納悶著,大殿上一道人影就已站了起來道:“去得好!正好讓我殺了他!”
起身的不用說,自然是西河天宗門派掌教薩婉兒。
此時經過幾日的調理,她已恢複完全,得知吳逸已然身在京城之外,如果動手起來則不受紫氣壓製,這對她而言,自是天賜良機。
雲玉京見薩婉兒起身,忙阻止道:“薩師妹,不可!師傅說了在查清真相前兩個月之內都不能對他出手!”
薩婉兒聽到這話,身形頓了一頓,但還是回頭緩緩說了一句:“那是神霄宗的命令,不是我的。”
這一刻,她眼裏猶如寒淵千丈,冷徹無比。
語罷,她毫不猶豫地就一道遁光縱出了靈官廟,穿越重重屋宇,直奔洛京城外。
“唉……”
天衍真人自知這位年輕才高的薩掌教仇氣未解,終究無可阻止,於是吩咐道:“玉京,你和靈應長老一同前去,規矩為上,不必和吳逸動手,若薩掌教有什麽不測,及時救回。”
“玉京明白。”
……
……
而洛京城外兩百裏的一大片翠雲林中。
吳逸與素綾雙雙落地,兩相對立。
很快,吳逸就要麵對換身而出的七仙姑中的第四位,一身黑衣的玄練。
接下來應該怎麽應對呢?
他也不知道。
素綾一身雪裳,映在晨光正好之下,流光外溢,她望著吳逸,柔聲道:“如果不是四妹的事情太緊急,我真希望我們能好好相處幾日。”
她笑得正如花樹照陽,令吳逸一時之間也不禁看得恍然。
然後,這一抹笑容隨即就被黑氣覆蓋,連同那一身素裳一起。
來了。
黑氣如從深淵裏湧上,將素綾的身影淹沒,直衝高天十丈。
這一次換身,是吳逸認識她們以來動靜最大的一次。
人還未見到,吳逸就已經感覺到了那非同一般的殺氣。
這下恐怕不是一兩句話就能解決的了。
“我殺了你!”
黑氣收聚之時,玄練的忘形情絲已經隨著那一聲響徹林間的殺聲噴薄而出。
距離上一次在大剝山和玄練交手,已經過去了一兩個月,以尋常修行者來說,這麽點時間修為幾乎不會有什麽長進。
可吳逸不一樣,這段時間裏,他不光吃了草還丹,還進一步修煉了大乘真經和大乘真解,清濁世界五形聚成,這幾樣加起來已足以令他實力更非之前可比。
所以再麵對忘形情絲時,吳逸早已不像最初時那樣進退失據,他縱身上跳一避而開那數十道情絲,還不忘急聲提道:“玄練姑娘!息怒!”
“息你大爺的怒!”
玄練從黑氣之中直衝而出,忘形情絲圍身飛舞旋轉,每一根都利逾刀槍,攢刺飛剮,在吳逸眼中,這就像是一團渾身都帶著刺的鑽頭,在以足以絞碎一切的勢頭向著他瘋狂逼近。
這丫頭真是……
吳逸足下步雲履發動,在空中遊禦躲避一直窮追不舍的忘形情絲,他仍然沒有放棄和玄練溝通的可能性。
“能不能停下來說兩句再打!”
“讓我把你刺個對穿就說!”
玄練此刻麵上也泛起黑光閃爍的靈紋,在臉上分布形如貓須,可見已是動了真火。
忘形情絲隨她心意而動,更是狂舞如蛇,一下子從那團飛旋的鑽勢之中分出數十道情絲,從四麵八方飛湧而向。
這些情絲從外人看來依舊無影無形,但在吳逸眼中,此時已能清楚分辨情絲的形狀,他“嘖”地一聲,身形在空中陡轉,步雲履直接劃了一道大彎,以非常奇詭的角度繞開了情絲包圍,俯衝而下地麵之處。
他雲體風身沒有運轉得過於快,而是以玄練能勉強捕捉得到的程度,鑽進了層林之中。
“想躲?”
玄練見到吳逸跳入群林之中,她身居半空,並沒有直接下去追擊,而是冷眼抬起了一條被黑色窄袖包裹的手,指凝成訣,玄氣流動,口中誦念不停,一段長長的訣畢。
“山神聽令,遣山咒,壓!”
她聲音冷若冰淵,頃刻間,眼前的一片數裏之廣闊的翠雲林上頭,就已經被一陣陰影覆蓋。
一座百丈高山,淩空居於頂上,將翠雲林附近的陽光完全遮蔽。
眼看著就要壓落而下。
“喂!”
在那座山壓下之前,叢林之中一側密影裏跳出了一道人影,那當然是吳逸。
“你真想讓我死啊?”吳逸看著頭頂上那距離不遠緩緩就要壓來的高山,他雖然從紅綃那裏早就聽說過拘神遣山的術法,但後來素綾用這招對付金睛鬼王時,他碰巧被擊飛到了灌州城裏因此未曾得見,如今才是第一次見到,不曾想,居然是出自玄練之手。
玄練看到吳逸主動跳了出來,冷顏不變,靈紋上一霜寒眸殺氣未曾更改:“我曾經發下宏願,辱我姐妹者,我非親手殺之不可。”
她說著,凝著遣山咒訣的手指也仍沒有停下的意思,而是繼續往下壓。
大山壓來,吳逸縱使再有脫胎換骨之力,也是決然沒辦法硬抗一座百丈之高,數裏長的大山的。
他可沒有能擔三山之力。
可就在吳逸打算運起雲體風身抽身而退時,一件令他沒想到的事發生了。
那座百丈高山,還在離吳逸數十丈高時,忽然被一道突然而至的白光覆蓋,然後,整座山都在那陣白光衝擊下,漸漸化為無數碎裂的山石,崩解開來。
身處高空的玄練自然看清了這突然的變故,她本就殺氣四溢的一雙冷眸微微移向了那道如狂流巨濤湧至的白光所在之處。
“太虛白帝劍,那個西河天宗的掌教?”
那一座玄練遣來的百丈高山,被那道劍氣以摧枯拉朽之勢一摧而斷,從刺口中央崩作了兩截斷山,轟然而落。
恰巧,都離了吳逸頭頂。
薩婉兒渾身被劍氣包裹,當空而立,一柄巨劍橫空,她身在劍中,臉上凶戾之氣也不比玄練好多少:“我不管你是誰,現在出了京城,他的命隻能由我親自來取。”
吳逸從遠處看到了突然殺出來的薩婉兒,他真的是想罵人的心都有。
神霄宗那幫家夥,說好的不動手呢?現在他和玄練兩個人之間的事也要來插手?
正說著,又見當空兩道遁光之影飛至,一個吳逸認得,是神霄宗弟子雲玉京,另一個吳逸不認得,但看同樣是神霄宗的打扮,和那一股不在雲玉京之下的道氣,恐怕也並非等閑。
吳逸冷笑道:“我記得兩個月還沒到吧,天衍真人說不找我麻煩,這麽快就食言了?”
結果雲玉京與同行而來的神霄宗長老靈應長老還沒說話,另一邊的薩婉兒卻先開始了:“雲師兄,靈應前輩,你們神霄宗受掌教約束不能出手,但也請別攔著我報仇!”
雲玉京看向吳逸和另一位黑衣的女子似乎正處於對峙之中,他雖然不明白這女子與吳逸有何仇怨,但看那黑衣女子身上並無妖氣,也就沒有出手阻攔的理由。
麵對薩婉兒和吳逸的話,他也隻好道:“放心,我二人不敢違背掌教吩咐,兩個月內隻要吳逸不來主動招惹我宗,我神霄宗絕不會向他動手。至於師妹你,我等來也隻是怕你有個閃失,絕不插手。”
薩婉兒橫眉一動:“那就好。”
玄練卻並沒有讓她插手的意願,身上忘形情絲團團圍簇,殺意畢露道:“我不管你有什麽仇,他隻能由我來殺!”
吳逸遠望這幾方說不定就要打起來,如果真動起手來,事態顯然就無法收拾了。
玄練修為與紅綃隻在伯仲之間,這西河天宗薩婉兒修為與她也差不多,一旦兩相對決,隻會與吳逸他原本的目的越來越遠。
更何況還有神霄宗這兩個高手候著,他們說不會對自己出手,但對玄練可就不一定了。
自己本意是希望能和玄練好好溝通一下的,再被這幫人插手那就別想達到目的了。
而且,依照玄練這種情況,如果不對她做出某種限製,以她的本事,她是不可能安安靜靜在那聽自己講的。
看來還是得回京城才行,而且,得讓她也得跟著來。
到了京城,除了吳逸他自己還能用神通以外,玄練應該是沒辦法再有用武之地的。
很快,一個計劃就在吳逸心裏生成了。
他瞧著玄練和薩婉兒這兩個都恨不能殺他後快的女子,心裏已然分清了輕重緩急,把薩婉兒這死道姑支開,然後才方便把玄練引到城裏去。
吳逸瞧著下方翠雲林中,那因為薩婉兒剛剛一記太虛白帝劍而斬破的一座百丈高山,現在已經分作兩半而落,除此之外,四周還有一堆大小不一的碎石殘屑,散在一整片樹林當中,其中有不少砸得樹木斷折,這一片景致已經被破壞得不成樣子。
正好。
“你們都說要殺我,我卻隻有一個,你們誰先來?還是一起上啊?”吳逸身子輕身下落,站在地麵上仰頭望著玄練與薩婉兒。
這話中挑釁之意不言而喻,但其實並不像是吳逸平時會說的話,此時玄練與薩婉兒均都是怒意衝腦,哪裏還能理會,即使她們沒有聯手的意思,都想著自己必須親手殺之,這一瞬之間,也使得她們一同動身,各運玄氣神通追向了吳逸。
吳逸嘴角一扯,足點地將身一閃,很快就閃入了叢林之中。
“還想跑!”
薩婉兒劍氣繞身,她緊追即將落地之時,陡見吳逸閃到叢林之中,隻當他要遁走,當即靈紋大盛,周身迸出千萬道劍氣散射四方,將偌大一片翠雲林覆蓋在內,霎時間,遍地劍光如雨,將數裏之地盡都刺得千瘡百孔,林木摧折,無數道碎石也因這潑天劍勢而激起散飛。
玄練周身都是忘形情絲,在防禦薩婉兒劍光四散攻擊的同時,也在留意著地麵上的動靜,吳逸這小子絕不可能被這麽點攻擊就打倒,她很清楚。
這幾千道劍光落盡後,周圍半空都是被激起的碎石,開始紛紛落下。
薩婉兒置身於其間,一雙眼不移地麵,這一通劍勢之下,難道他還能忍著不出來?
還是他藏在了地下更深處?
她和玄練此時都將注意力盡都放在了滿地瘡痍,林木摧折的翠雲林地麵,都以為吳逸藏身於地下。
而渾然沒有意識到,就在她們周圍紛紛而落的碎石之中,有那麽一兩塊,在下落當中就先有了異動。
兩塊不一樣的石頭,在空中,就在玄練和薩婉兒都不曾注意的死角當中,一瞬變化成了人形。
都是吳逸!
玄練陡然察覺到背後風聲有異,但剛想回頭,卻已晚了。
一隻堅實的大手,死死地摁在了她那張俏麗的臉上。
造化會元,雲體風身,開!
吳逸頭發陡然變紅,奮發出了玄練一時間無從抗拒的神力,連帶著將她整個人都往後猛推!
目標,直指京城!
而薩婉兒呢,察覺到身後有異之時已然不及,石塊變化的吳逸分身,猝然之間的一腳,正中腹部,將她一踹就是數裏之遠。
這正是身外身配合三十六變的妙用。
吳逸他這三十六變,變輕巧之物難,變大石頭這些死物,還是容易得多的。
而就在吳逸出城的這段時間裏,京城當中的會同館,獅駝國所在館舍當中。
一隻下棋的手正欲落子,卻忽然停了下來。
“怎麽了?”下棋的另一方,獅駝國三國主蘇渤拉尼,眼皮輕抬,看見對麵落子停滯,問道。
國師金壁風眉頭一凝,還是落了一子,隨即站起身來,打開窗來,正巧,看見了兩道光飛出城的景象。
那是吳逸,他認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