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婉兒突然而至這點,吳逸也是有些出乎意料。
本來以為到了洛京城內,這薩婉兒大半神通使不出來,她就會放棄報仇,不曾想竟然還追到了這煙柳山莊?
吳逸他現在身下壓著玄練,就在那個被砸出來的大坑之下,姿勢在完全不知情的人看起來其實有些不大妙,他坐在玄練身上,以左手手臂壓著她的喉頸製住,右手則製住她的左手。這種姿勢下其實不大方便讓吳逸去轉過去正常同薩婉兒對話,不過好在現在地處京城,他卻不覺得對方能有能力使出神通來,於是也就這樣維持原有姿勢道:“這是京城,你還真敢動手啊?”
薩婉兒冷眼看著吳逸與掙紮未脫的玄練,沒有半點多餘的反應,隻是挑起三分陰冷的笑容:“道門弟子以常理而論,當然動不了神通,但是……”
她輕聲嗬嗬笑著,這笑聲原本應是悅耳,但與寒冰似的煞臉上相襯,則令人不寒而栗。身子輕輕落下庭院,原本的劍氣也因為頂上紫氣的壓製,早就變回了執拿在手的碧水劍。
“你不也是一樣嗎?”
吳逸看著她手中的碧水劍,又聽她如此說話,心想她不會是想著要像當時的雲玉京一樣,不用神通術法用武藝也要殺了自己吧?
難道她以為自己也和她一樣,都不能用神通?
嗬……
吳逸並沒有看向薩婉兒,大部分注意力仍然在身下的玄練身上,卻道:“既然都一樣,你為什麽覺得你能殺得了我?”
薩婉兒緩步走近,碧水劍卻沒有半點抬起來的意思:“因為我有一樣東西,你沒有。”
吳逸笑道:“但說無妨。”
“你猜。”
薩婉兒這次笑得更加瘮人,眸中異光陡閃:“我送你一份大禮!”
這聲說罷,吳逸聽到時的笑容也霎時消失了。
他能意識到,薩婉兒的身上出現了一陣原本她絕不該有的東西。
妖氣?
“喂……不是吧?你……”吳逸就是再想也沒想到,這西河天宗掌教薩婉兒竟然身上湧現出了如此猛烈的妖氣。
這西河天宗掌教雖然脾氣討人厭了一點,但吳逸也隻是討厭歸討厭,並不覺得她是奸邪之輩,怎麽如今就有了妖氣了?
妖氣現,而天上紫氣也有了異變,應氣而動。
半空之中,跟隨薩婉兒飛行之跡,而跟在後頭的雲玉京和靈應真人也萬沒料到有此變故,怔在了當地。
“這不可能……薩師妹身上怎麽會有妖氣?”身為神霄宗首座弟子的雲玉京並不是沒見過道門弟子墜入魔道,淪為妖怪,但這可是西河天宗新掌教,薩婉兒,其才之高,其道之深,即使在神霄宗門內,也足以稱為宗師。
道心之堅定,甚至比上任掌教長虹真人更甚。
這樣的人,可能會淪為妖魔嗎?
可是,眼前的事實,不管如何地不可能,也還是擊碎了雲玉京的質疑。
這是如假包換的妖氣,而且,相當之強。
他身邊的靈應長老猛然間抬頭望向了京城頂上那一片天穹,雲氣亂湧,雷聲隱動,即使如他一般道法洪深,也難掩震驚之色,皺紋密布的眼眶之中,已經能映照出即將降臨的天譴。
不好!
妖氣越大,天譴來得也越快,越重!
“來不及了。”靈應真人隻能閉上了雙眼。
另一邊的煙柳山莊,在雲氣湧動之下,渾身妖氣的薩婉兒不但沒有顯示出絲毫懼怕,相反,在那呼應妖氣的天譴之雷隱隱閃動的白光下,那張煞臉更顯癲狂。
宛如邁向破滅前的欣然狂喜。
這讓吳逸陡然之間想起了不久之前的那一幕。
刺殺獅駝國二國主的那個猿妖。
他不惜以自己這條命為代價也要召喚天譴雷擊落下,企圖連同獅駝國二國主一道炸死。
而現在薩婉兒身上的妖氣,比那隻猴妖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死道姑是瘋了嗎?
吳逸第一時間看向此時還在身下的玄練,天雷之威有多恐怖,他是曾經見過的,無論是四木禽星處刑奎牛,還是那隻猿妖被天雷盡滅,無論看幾次他都覺得非同小可,絕非等閑能夠抗禦。
那隻猿妖不過是小妖,天雷就已經如此之快,如果是薩婉兒這種程度的妖氣,那降下的天雷波及程度會怎麽樣,他也不敢想。
“去死吧!”薩婉兒厲聲高喝,妖氣奔流更甚,手中碧水劍妖光如蛇,於這數丈之間,驟然向吳逸發難。
薩婉兒動得快,而比她更快的,是吳逸的雲體風身,他第一時間就將地上的玄練抱起,然後拔腿將周圍的空氣甩在身後,讓一切都變得模糊。
然而有一樣東西,卻比吳逸更快。
天雷。
道門以雷法為尊,雷為天之號令,其權最大,一旦降下,則無所不至。
從薩婉兒妖氣爆發,到吳逸抱著玄練運起身法發足奔出時,相距其實不過短短一瞬,自吳逸學會雲體風身以來,身法騰挪無往不利,少有失利之時。
但現在,他卻前所未有地覺得,自己的雲體風身是如此地慢,即使周圍的一切都在瘋狂被他腳下甩開,但他眼前還是不可避免地看到了一抹從天而降將一切覆蓋的白。
不要……
他驚惶地想要看向懷裏的玄練,但背後突然而來的刺痛,與白光一道幾乎將他的五感瞬間吞沒。
還不行,吳逸幾乎咬碎了牙齒,在痛覺中發足狂奔,直到跑出那陣白光覆蓋……
雷光如一道從天斬落的神劍,在煙柳山莊落下,將茫茫天際從東西兩邊裁開。
其聲如萬鼓齊鳴,震驚京城,這一刻無論何時何地,街上行走的男女老少,都被這陣雷光給震得駐足停步。
這雷聲出於白日無雲之中,卻更勝日光,實在讓人想不注意都難。
即將出門的秦大夫抱緊了因為害怕而撲在懷裏的孫女小滿兒,望著那剛剛雷光閃過的方向,喃喃道:“這雷聲……”
會同館內,雷聲轟鳴,也傳到了獅駝國所在館舍閣樓之間,金壁風的房間裏。
金壁風端坐於蒲團之中,正養氣存神,雷聲入耳,他也緩緩睜開雙眼:“很好,接下來就看看,這小子運氣是有多好了。”
天雷一旦降下,後果他很清楚,就算目標不是針對吳逸,有了薩婉兒這個替死鬼,吳逸縱有天大本事,也不可能毫發無損。
戮劍使,完成得不錯。
而此時,在之前翠雲林之處,藏於某處幽暗之中的那雙眼睛,隔著二百裏遠,也能看見那道天上落下的雷光。
“天雷之威,恐怖如斯,受此波及就算不死,想來也不好受,嗬嗬……”那雙閃爍著陰詭奇譎的眸光中,在不為人知之處,訴說著任務完成後的竊笑。
“哦?什麽人值得閣下如此大費周章地下手啊?”一道原本絕不該出現的聲音出現了。
戮劍使此時正是幽影之形,旁人難知,他絕不相信能有人在他身後說話。
“是誰!”戮劍使猛然回頭,同時身中幽影兩道眸光毫不猶豫地電射而出。
這是分神之法,和控製薩婉兒時一樣,此時戮劍使果決之極,打算一對眼就將對方製住,決不留半點喘息之機。
然而目光所至,戮仙使身前所見的人影,沒有一絲動搖,反倒現出了真形,那是一個渾身金甲,帶著金色鳥形金麵之人,雙手抱臂,一副悠閑泰然之姿。
那自然是喬裝的獅駝國三國主金翅大鵬雕,人間化名蘇渤拉尼。
他此時還是人身,未顯妖形,但麵對戮劍使那頃刻之間便將盛怒之中薩婉兒奪魂操控的截教大法,卻沒受半點影響,反而笑道:“你是哪方的妖怪?那個女子又與你有何仇恨,需要用到這種手法讓她受雷擊之苦萬劫不複啊?”
其實蘇渤拉尼已經猜到了一點,這個眼前不知道是個什麽玩意的妖怪,可能是像當日那個刺殺二哥的妖怪一樣,如法炮製,讓那個女子為引子引出妖氣,然後借此除掉某個人。
蘇渤拉尼速度極快,早就躲在遠處看清了翠雲林中吳逸與薩婉兒等人的爭鬥,見吳逸摁著一個女子一路往京城直飛,而被這個妖怪操控後的薩婉兒緊追不舍,就已經有此猜測。
如此說來,莫非前日二哥遇刺,也是這團玩意搞的鬼?
可,他並不記得,他們三兄弟的仇家裏有過這種東西啊……
戮劍使見自己術法失效,登時惶恐,當即就要遁身而走,但蘇渤拉尼麵具之下微微一笑,隻輕輕抬起手臂虛空一握,戮劍使脖頸之處就瞬如萬鈞之力禁錮,欲脫難脫,欲走難走,正是半點也動彈不得。
“這……”
蘇渤拉尼手臂虛握,望著身處於他三丈之外的戮劍使,笑道:“我話還沒問完,就想走?”
“你到底是何方神聖?”戮劍使在這一握之中感到了無比龐大的妖氣與威壓,沛然仿如遮天覆海,莫能與之相抗。
這在截教之中,恐怕也隻有大天尊親至,才能壓他一頭。
蘇渤拉尼當然不可能暴露自己身份,隻笑道:“我不過暫居東海水底,振北圖南,隨意遊**四大部洲,人稱大金鵬王,遇見你鬼鬼祟祟也隻是湊巧,怎麽樣?我說了,該你說了吧。”
戮劍使性命操之於人手,隻在頃刻之間,他決然不想透露出教中秘密,又不願大計付諸東流,隻得怨毒地以一雙妖眼直視,不發一語。
蘇渤拉尼見了他這眼神,便已大概明白,麵具下再笑道:“你背後是誰我是沒有多大興趣,隻是單純問問,你為什麽要讓那個女的去自引天雷而亡,還是說是為了對付誰?”
戮劍使還欲閉口不言,但蘇渤拉尼接下來就是一句:“你如果什麽都不願意說,我可以一瞬間讓你形神俱滅,看你不願意親自動手的模樣,應該還有所顧忌,怎麽樣?”
這一句的威懾實實在在地讓戮劍使感受到了威脅,他緊憋著,終於還是吐出了一句:“那城裏的小子乃我強仇大敵,我此舉隻為報仇。”
“哦,報仇啊,有意思。”
蘇渤拉尼沉吟片刻,麵具下輕笑一聲:“嗬嗬,算了,放你一馬,你們還有什麽打算我並沒有興趣也不會阻攔,放心好了,我今天看到了有趣的東西,就先告辭了,不見。”
說罷,戮劍使隻覺得喉頭壓力驟然減輕,他一下子如蒙大赦,猶覺在鬼門關中繞了一圈。
好險……
這究竟是何方大妖如此之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