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帶錢啊?”

另一邊,吳逸他們終於到了燒臘鋪,也順利地讓老板切了燒鵝,結果到付賬時,吳逸沒想到,這玄練姑娘看上去一本正經,跟冰山似的,結果跟了他一路,臨到要買東西時,居然說沒帶錢?

玄練原本臉色冷硬逾鐵,但此刻麵對身中沒有帶錢的窘迫情境,又偏偏不能使用術法,當然也沒法變出錢來應付。

這裏是京城,不比別地,因此平添了許多平時原不會有的麻煩。

她摸了自己腰帶半天,最終還是一個銅板都沒拿出來,隻能俏臉微微漲紅,咬唇不語。

吳逸看她這樣,也覺好笑,於是手裏又拿出了幾塊銀子道:“店家,另外那隻燒鵝,我來付吧。”

“不要你在這裝好人!”玄練見吳逸替她付了錢,頓時急得就要阻止,可是卻聽吳逸瞥眼道,“這是給秦大夫買的,你說恩仇必報,秦大夫的恩你是不報了?”

“你……”玄練下意識想要反駁,但確實當下還是先還了秦大夫的恩情為重。

吳逸見她說不出話,隻兩眼盯著自己的氣惱模樣,笑著朝店家付了錢,接過了兩隻包好的燒鵝:“你若真是恩仇必報,就先還了我這兩樣恩情,再找我報仇也為時不晚啊,走吧。”

拿了燒鵝,吳逸從容地就往回程走。而玄練沒法子,再不情願也隻能跟著走。

“吳逸!”

結果走不出一條街,吳逸就聽見背後一陣熟悉的聲音呼喚。

他回頭循聲而望,可不正是趙靈芙,帶著身後那幫破門八箭,神情肅然。

“喲,趙姑娘!”他習慣性地打招呼道。

趙靈芙此時卻沒有和他打趣的閑情逸致,一上來就麵色凝重,急聲問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煙柳山莊怎麽會突然變成那個樣子?”

果然,這動靜大得不可能不招來注意。

吳逸沒轍,隻好把被薩婉兒追殺,然後她妖氣奮發,引動天雷,自己抱著玄練拚了老命才勉強逃出雷擊範圍的事說了。

趙靈芙聽後,一邊沉吟愁眉不展,一邊瞥向了吳逸身邊的玄練:“這位是?”

吳逸還正打算介紹,玄練就已經搶先自己說了:“盤絲七仙姑,玄練。”

簡練直接,絲毫不拖泥帶水。

趙靈芙之前在來京城路上就已經知道了她們姐妹七人一心同體,所以聽到後雖然是第一次見到玄練出場,倒也並不太吃驚。她接著一臉地嚴肅之色朝吳逸說道:“京城內連日突發天雷降臨之事,實在有些蹊蹺,現在順天府衙已經找上了你,你恐怕要去一趟衙門了。”

“順天府?”吳逸想到了前幾天自己才剛去過,因為那幾頭貢牛的事情被問了幾句話,現在聽說又要去,不禁疑道:“應該不會嚴重到要坐牢的地步吧?”

趙靈芙不禁一笑:“你想哪兒去了?你又沒犯法,天雷降下死的是妖怪,又不是你,至多不過是找你問幾句話罷了。正好順路,我陪你去,不會有事的。”

“哦……”

吳逸拎了幾下手裏拿著的兩包燒鵝,道:“那也得等我先把兩隻燒鵝送給秦大夫先。”

趙靈芙知道了秦大夫救治吳逸與玄練兩人的事,也表示認同:“嗯,確實如此。”

於是趙靈芙也跟在了回返途中的吳逸,又經過了一番漫步,當吳逸將手中的兩包燒鵝交到秦大夫手上後,秦大夫拎著燒鵝,笑道:“我原是說讓你二人合買一隻,結果不曾想卻買了兩隻,嗬嗬,也罷……不過,看吳小友這副模樣,似乎是另有去處?”

吳逸一副沒奈何的表情道:“對,那雷聲鬧的動靜太大,被官府衙門找上門來問話了。”

東西既已交到人手,吳逸也告別了秦大夫,由趙靈芙帶路,去往順天府衙。而玄練呢,竟然也直接跟了上來。

“衙門要找的是我,你其實不必跟來的。”吳逸見她跟在自己一丈之外的距離,不近不遠,不禁回頭說道。

玄練冷臉如故,答的口氣也照樣平淡:“這事情多少也算與我有關,再者我並不放心讓你一個人走,萬一之後你借故跑到什麽地方躲起來了,我該上哪報仇去?”

“我能躲哪去?唉呀……”吳逸一聽就覺得好笑,不過他也不想在這些事情上與她爭辯,隻好一笑了之。

趙靈芙讓吳逸上了馬車,玄練自然也跟著上去了。

馬車一路上疾馳,吳逸在車內與玄練四目相對,卻沒有多說幾句話。

倒不是說吳逸不想聊,而是途中幾次吳逸想要尋個話茬開始聊,她卻不是將頭別過一邊,就是閉目養神,搞的吳逸相當尷尬。

你這……

於是就在這種微妙的氛圍當中,馬車到了順天府。

下車望著這森嚴大門,吳逸也不知道接下來會遇見什麽,輕歎了一聲後,還是放平了心緒,進入了府衙當中。

這一次不在外堂,而是直接進入大堂當中。

大堂之上,直接坐鎮的也不再是推官這一類下屬,而是順天府尹白繼山,因為京城雷動一事動靜過大,已經驚動了皇城內昭德殿的聖上延靖帝,如今又是大祭將近,萬國來朝的非常時期,審案尤其需要嚴陣以待,所以由順天府尹親自審問。

而居於順天府尹右側的,則是皇城欽安殿派遣而來的道門護國天師王真人,因為此次雷動既涉妖難,又涉道門,所以特派這位專門於欽安殿中編撰道藏的高道真人出麵。

在兩旁都是軍容嚴整的兵士之下,吳逸步入大堂,才看見原來神霄宗的雲玉京以及靈應長老也已經到了堂上。

趙靈芙並非此案涉案人員,將吳逸領到大堂外後,也就不便再往前行,隻在堂外站立等候。

吳逸與玄練正式步入大堂,雲玉京的目光投向了他們,那眼神裏多般情緒,複雜得很,一時間注意到了這股視線的吳逸也很難判斷,他是在怨恨還是有別的情緒。

順天府尹白繼山見得人到,當即肅正威容,朗聲問道:“台下可是灌州禦馬郎吳逸?”

吳逸輕輕點頭,從容道:“正是。”

白繼山接著看向吳逸身後的玄練:“堂下何人?”

玄練雖然瞬間眉心皺起一絲不悅,她身為大剝山中人,又是盤絲七仙姑裏殺氣最重的,也有些不大習慣被一個凡人官員如此問,但想到這裏是京城,還是忍住了,不卑不亢地回了一句:“大剝山方外散人,玄練。”

白繼山並沒有在玄練身上過多留意,又將注意力放在了吳逸這兒,問道:“京城內突發雷動,就在煙柳山莊處,雷擊得濃煙衝天,那地方是你的住處?”

吳逸道:“啟稟大人,煙柳山莊是下官目前受趙姑娘照顧,暫住的一處住所。”

“嗯。”

白繼山垂眼翻閱案上卷宗,接著問道:“天譴降世,必是妖邪所致,據堂上神霄宗兩人所言,被天雷所滅者,乃是西河天宗新任掌教薩婉兒。這薩婉兒,可與你有過節?”

吳逸頓住了一下,該如實回答嗎?

如果直說的話,難免會牽扯到西河天宗那場慘烈的血案,這麽說下去也不知道會不會惹出更大的麻煩。

但不說吧……吳逸眼珠子微微上移,看到了白繼山身邊的那位道人,這個道士看上去仙風道骨,氣派巍然,兩隻眼睛裏神光內蘊,看似漫不經心,實則緊盯著自己。

以京城天下中樞的情報能力,萬一被查出來自己撒了謊,可能更會有無妄之災。

所以吳逸還是坦然答道:“有。”

“什麽樣的過節,讓她會化妖與你爭鬥以至於被天雷所焚?從實招來,切勿隱瞞。”白繼山眉頭一皺,接著追問道。

吳逸齒縫裏輕嘶一口氣,講西河天宗一門化妖堵截自己最後被反殺,然後薩婉兒在去京城路上追截尋仇的事情說了出來,當然他沒有說出陷仙門和金鼎山異寶的事。

“然後就是薩婉兒追到了京城,至於她為何為爆發出如此妖氣,下官也不知道。”吳逸說了一大通,最終如此結語道。

聽罷吳逸的講述,順天府尹白繼山翻閱著卷宗,更是深眉緊鎖:“西河天宗也算南疆世有善名,一個兩個淪為妖道還有可能,舉派二百多人都是妖道,確實匪夷所思。至於薩婉兒是如何入的妖道……”

“大人!”

這時神霄宗之中,雲玉京站了出來,正色道:“薩師妹雖為西河天宗掌教,但幼年時也曾於我宗門中修煉,頗受賞識,其時道心堅定,守正辟邪,貧道仍不相信她會因仇恨墮入妖道。若她真是妖魔,我靈官廟的照妖鏡絕不會漏掉。”

白繼山看著雲玉京的言辭,沉默了片刻後,問道:“那道天雷你又該做何解釋?天譴因妖氣而動,你這個修行人應該比本官更清楚才對。”

“這……”雲玉京頓時語塞,他也無法解釋,因為當時看到的妖氣是確確實實的,這點他無法做出違心的回答。

但他仍然不信,薩婉兒僅僅在這幾日之內,就能有如此規模的妖氣。

白繼山又道:“更何況,所謂正邪一念,薩婉兒幾日前沒有妖氣,並不能說明當時沒有,本官還從翠雲林當地錦衣衛的奏報裏,發現了一位證人。”

“證人?”不光雲玉京意外,吳逸也同樣有些吃驚,當時翠雲林那種情況下還有證人?

“傳證人!”

白繼山一聲令下,大堂之上不多時,就被帶上來一個人來。

“民女千靈,叩見大人。”一個繡裙羅衫,服色染塵,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女子拜倒在大堂前。

千靈?

吳逸有些好奇地看向這個衣著普通,麵上不著粉黛反而有些髒,但看上去依舊秀氣清麗的女子,他百分之百確定自己並不認識這個人。

白繼山道:“堂下民女,說出你在翠雲林所見。”

千靈聞言,微微點頭,在叩首一拜後,聲音帶著像是後怕般的顫抖說道:“民女是陸氏戲班的下人,因為被官府下令戲班子遣散出城,路上經過了翠雲林,結果在大早上,隻看見天上又是大山飛來,又看見一位仙姑在天上施法,滿天都是金光往地上灑,結果,結果……我那戲班子的所有人,都被這金光給刺死了,隻剩下我運氣好,躲在了一塊石頭後麵,才逃了性命……嗚嗚……”

這個叫千靈的姑娘,說到後半時,已經難掩哭腔,身子更是抖如篩糠,掩麵而泣。

吳逸記憶對照了一下這位姑娘所說的場景,好像還真是這麽一回事,當時薩婉兒那劍氣幾乎就跟暴雨一樣覆蓋翠雲林,難道當時在翠雲林裏還傷了別的無辜嗎?

“不可能,薩師妹不是那種罔顧生靈,錯傷無辜之人!”雲玉京還是有些不敢置信,翠雲林人跡罕至,當時還有別的生靈嗎?

白繼山麵色一沉,哼道:“陸氏戲班的馬車和屍體,都在翠雲林邊緣處被發現,這位女子也是在那邊發現的,若非薩婉兒入了妖道,仇氣攻心,怎麽會錯傷無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