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府。
當林府派去請秦大夫的隨從無功而返,回報到府中後,當時還在府中的錦衣衛指揮使林敖,與閑居在家的閣老林東崖都陷入了一段時間的沉默。
“這兩日來,每逢府上相請,秦大夫隻要不忙,都會攜孫女前來,怎麽如今緊閉醫館大門?難道是他已經離開了京城……?”林敖思忖著。
林閣老搖頭否認了孫子的想法:“不,他是什麽樣的人,我從年輕時第一次見就明白了,現如今再見,也隻是容貌衰邁,人卻未變,他說了這段時間會在京城留駐短期內就不會走……”
說到半途,林閣老那一雙蒼老皺紋包圍的眼睛卻又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麽,冒出一絲亮色,陡然問道:“今天是什麽日子?”
林敖思索了片刻道:“九月初七,怎麽了爺爺?”
林閣老像是明白了什麽,身子緩緩往後倚在椅背上,喃喃道:“九月啊,又是在京城,難怪,難怪……”
“難怪?”林敖身為錦衣衛指揮使,當然非常敏銳地察覺到了祖父話中的不尋常之處,但他畢竟閱曆不及祖父,仍不明白話中具體所指何意。
原本林閣老早已不問政事,但在此時,他竟又罕見地提起了精神,正色朝林敖囑咐道:“敖兒,你現在快馬入宮稟奏聖上,就說秦大夫去了宿鳳山,他自有聖斷!快!”
“宿鳳山?”林敖怎麽會不知道這名字的重要性,這可是……
孝慈高皇後的陵寢所在啊!
林敖在呼吸都頓了一下之後,直接就起了身,在極迅速地給祖父拱手道別後,就半刻不敢稍留,步下飛快地出了廳堂。
京城錦衣衛指揮使直屬皇帝一人,一入皇城之中,即是暢通無阻,正好早朝時間已過,林敖在通報後,直入皇帝此時所在的昭德殿。
“宿鳳山?”當朝天子延靖帝,在聽到林敖轉述閣老林東崖的話時,也極罕見地容色驟變,但轉眼之間,又是一副恍然明了之色,“原來如此,明白了,九月初七,九月初七,朕早該想到的……”
“陛下,宿鳳山是高皇後陵寢所在,是不是該命那裏的駐兵加緊把守?”林敖出於擔心,還是急奏道。
延靖帝劍眉凝鎖,在短暫地猶豫後,當機立斷,立刻吩咐道:“林敖!”
“臣在!”
“現在以時間算,秦大夫應該還沒到,用你能想到的最快方法,務必先秦大夫一步趕到宿鳳山,通知那裏的守軍,讓他們依舊固守,等到秦大夫上山時,放行。”
“放行?”林敖聽到這個諭旨盡管理智上他知道應該遵守,但下意識地還是因為這道諭旨的出乎意料而愣住了。
宿鳳山是後陵所在,曆來便有重兵把守,現在外人上山,又是泰山大祭將至,理當加緊嚴防,怎麽會放行呢?這從何說起啊?
延靖帝沒有解釋,而是繼續補充道:“還有,吩咐那的禦林軍,要放行也不能做的太明顯,將把守範圍收縮一半,從山腳收至半山腰,遇見秦大夫上山,若問起能不能進去,就說天子恩赦,開放陵園可讓天下子民瞻仰高皇後陵寢三日。”
“這……”林敖越聽越離譜,他從一開始就知道這秦大夫身份不凡,後麵祖母病危,秦大夫施展醫術相救,他雖意識到此人背後必然不同尋常,以至於老夫人病重當日,他連夜趕到時,林閣老和微服私訪到林府中的延靖帝都對他態度異常。
可是現如今延靖帝竟然下令讓宿鳳山看守後陵的護衛放行?
更別說什麽天子恩赦,可以放天下百姓過去瞻仰這種話,林敖打包票是絕沒有過的。
宿鳳山是孝慈高皇後陵寢所在,是開國初年起幾任帝王都派重兵把守的重地,絕不會輕易開放,這個秦大夫就是醫術再高,林敖他也想不明白,陛下怎麽會下出這種命令來。
“時間不等人,快去!”延靖帝目光也罕見地透出了一絲緊迫,一向吩咐林敖不用第二聲的他也急得皺起了眉頭。
林敖立刻應道:“臣遵旨!”
接著,他就再次不停步地出了昭德殿。
殿上天子看著偌大殿上除了太監外空無一人之人之景,又悠悠地望向了殿中上頭那塊懸著的“天運恒昌”匾額,一言不發。
而此時皇城之外,準備趕赴宿鳳山的還有一個人。
吳逸。
更準確地說,加上玄練,是兩個。
“你也要跟著去?”站在煙柳山莊大門前的吳逸,看見了身後的玄練,不由得相問。
玄練答得理所當然:“既然是我要求的,哪有你去我不去之理?”
“不是,我想說的是,你現在能用遁術跟著出城嗎?”地點既然是在京城西北方向一百多裏外的宿鳳山,那他自然是要用神通趕過去的,玄練這幾日來都不見得能使用神通,吳逸當然要問一問她能不能趕上。
“就是因為不能,所以才找你去……”玄練有些不情願地答道。
還是這麽別扭,唉……
吳逸也不像過多爭執,既然對方說了,他也就運起了雲體風身,直接在一瞬間之內運起全速,在玄練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就以一道清風裹著她的身軀,霎時間,將她帶離了京城之外。
幾十裏頃刻而過,玄練腳下再著地時,她已能遙遙而望見宿鳳山的方向。
玄練看著腳下地麵,又瞧向遠處宿鳳山隱隱秀立群山的一側鳳頭,凝望片刻後,才指向道:“那就是宿鳳山,我要找的靈藥,就在上頭。”
吳逸聽她說過那裏是什麽皇後的陵寢之地,雖然已經問過了一次,但還是有些不放心,再確認道:“我說,應該不至於要刨人家皇後的陵墓吧?”
玄練白了他一眼道:“孝慈陵在山頂,我讓你去采的碧無瑕草之處,還不到半山腰,好端端地去碰後陵做什麽?”
“不是刨墳就好。”
吳逸有些暗自慶幸,他雖還不知道這什麽碧無瑕草長什麽樣,但隻要不去招惹人皇室陵寢,總歸就不會有什麽大問題。
他在這時候也望向那還有幾十裏距離的宿鳳山,查看山勢,結果一望之下,也剛好讓他看到了宿鳳山頂上,又別有一團瑞氣祥雲縈繞,雖不及那京城一般浩大磅礴,威勢無限,但也同樣令遠隔著幾十裏外眺望的吳逸感到了一股不同尋常。
“這宿鳳山看來也是個妖邪辟易的地方啊。”吳逸如是感慨道。
玄練道:“這是後陵重地,外頭都有重兵把守,用走的決計是進不去的,這也是我找你來的原因。”
吳逸倒是不擔心什麽重兵不重兵的,尋常兵士根本追不上他的雲體風身,要想掩住行蹤潛入那是再容易不過。他更關心的,當然還是拿到這勞什子碧無瑕草之後的事情:“說好,我替你拿了靈草,你就不會再提殺我的事?”
玄練眸光閃爍,卻沒有直視吳逸:“自然,這碧無瑕草藥用功能極大,可以同時滋養我們姐妹七人,你一次性幫了我們姐妹七人,勉強也算折掉一條命債了。”
唉……
能不能的,先幫了再說吧,吳逸瞧準了宿鳳山的方向,站到了玄練身側:“準備好,我要縱到山裏頭了。”
雲體風身瞬發,吳逸與玄練的身影消失在了地平線盡處的群山之中。
雲體風身是地行之術,雖然論速度極限仍不如頃刻千裏的遁光,但在地上動起來的動靜卻遠比遁光隱蔽,當吳逸腳下的地麵再次停止下來時,宿鳳山的景色已經將他和玄練兩人重重包裹在其中。
而且在用雲體風身上山之時,吳逸也注意到了兩處奇怪之處。
第一,這宿鳳山既然是後陵,玄練也說過山腳下有重兵把守,可為什麽自己以超高速縱上山時,卻沒有看到兵士的影子。
第二,就是他在疾馳當中,還在即將靠近山腳下的不遠處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秦大夫?
以至於吳逸到了山腳上一截之處,還在有些不解地往山下遠望:“奇怪,難道他也是來上山的?”
玄練卻並不知道他看到的這許多風景,隻專心望著四周翠林山石,盯了小半會後,才對吳逸道:“你使個拘神法,讓我問問這兒的山神。”
“拘神法?”
吳逸聽到玄練如此說,也暫時斷了思緒,不再糾結這些問題,反正拿東西就走,快去快回應當不會有什麽問題。
因為隻有他能在京城紫氣之下毫無障礙地使用神通,吳逸也不多說什麽,依照玄練的吩咐,就地步踏罡鬥,撚起咒念著訣,一道拘神法從口中吐出。
……
……
而就在吳逸他們縱離京城時,京城會同館門口前的一個騎馬的身影,恰好瞥見了那一道消失在街市中間的絲微餘跡。
雲體風身當中的吳逸動向,被那馬上之人不動聲色地給捕捉在了眼裏。
而且,他也看到了,吳逸身旁似乎還跟著一個姿色絕麗的女子。
“本駙馬還有些事情,你們就先回管吧!”
“駙馬爺,這……”
不理會一旁侍從叫喊,那人縱馬發蹄,就奔向了沿途街市一側拐彎,沒了蹤影。
就趁著這一拐彎的功夫,那駙馬以順暢的身法頓化一道火光,離了駿馬,徑直遁走遠空,方向直指宿鳳山。
哼哼……
來了京城逛了一天無聊得很,看看這小子在幹什麽也不錯。
還有那小娘子,他想道:“唉,老豬堂堂禦車將軍,前頭在那裴家女兒身上失了一陣,現在說不定還能從這小娘子身上找回樂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