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怎麽會有呼吸?
吳逸自來了這個世界後,早見多了神異之事,按理來說,別說弓身上有呼吸聲,就是直接蹦出個人來,他也不會太驚訝才對。
他之所以會在察覺到那呼吸聲來自手中那張運力開拉的大弓後心神皆驚,是因為這呼吸聲自他察覺的那一刻起,他就莫名地有了一種感覺。
這陣奇怪的呼吸聲,就好像,是他本人發出來的一樣。
可他本人明明就在這裏,並且呼吸沒有任何異常。
吳逸當然是不明白為什麽會有這種異變的,這種感覺很玄妙,在他察覺到這呼吸聲來源於手頭那張弓後,自己的呼吸節奏,好像也下意識地開始呼應起那陣奇怪的呼吸聲來,盡管這會讓玄氣鬆懈下來,但他還是這麽做了。
一呼一吸。
咦?
下意識地呼應起那陣呼吸節奏後,吳逸手指控弦處,最先有了感覺。
怎麽感覺……好像弦能拉動了?
吳逸沒有去看那張弓弦的變化,反而接著閉上了眼睛,沒有為什麽,從手上的觸感他就切實地感覺到了,盡管很微弱,但弓弦的確是在自己玄氣鬆懈時反而被拉動了。
這種感覺極是玄妙,吳逸開始好奇,如果自己一直呼應著這呼吸節奏下去會怎麽樣?
他恍惚之間,忘記了自己現在正在身處於賽場之上,跟隨著自己的心意驅使下,去數著這弓弦上傳遞而來的呼吸聲。
一息,兩息……
三百息,四百息……
數的呼吸次數意外的長,長到一千息後,吳逸才又感覺到緊繃的弓弦又被自己拉動了一點點。
這一拉動甚至不需要自己再增加半分力氣。
仿佛隻要和那弓身上傳出的呼吸節奏一合拍下去,就能繼續拉動。
吳逸此刻連半分懈怠的心思也不敢生出,生怕感覺漏了一拍呼吸,他已完全聽不到此刻外界的任何動靜,全身心都投在了這張弓上,此外再無他物。
兩千息,三千息……
五千……
八千……
一萬……
當吳逸忘卻了時間長短,將全部心神都放在了與弓身上的呼吸節奏一路同步後,最終,呼吸聲停止在了一個非常奇妙的節點,吳逸也數得分明,那至今加起來的呼吸次數一共是……
一萬三千五百息!
一萬三千五百……
吳逸眼前豁然開朗,手中握緊的那張弓驀然間化成了一輪明月,月華朗照,遍徹周身。
此刻吳逸才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已然身處於一片白茫茫無盡虛空裏,落腳無地,頂上照頭一輪明月,而那握弓之手裏,早已空空。
“這又是個什麽情況?”吳逸看了一圈四周,沒有石台,沒有摩訶薩,也沒有那主持的王真人和袁乾益。
這裏唯一一處算得上景點的,好像就隻有正前方一座拔地而起,周邊一片平坦,獨獨自己尖峰獨秀的孤峰。
吳逸順著望峰頂看,那頂上似乎還有什麽?
“嘿嘿……你可算聽到了!”
那峰頂上的說話的人影一縱而落,跳到了吳逸身上幾丈之外,落腳之時,足下似乎還漾起圈圈水紋。
嗯?
這會兒吳逸才看清,這峰頂上跳下來的玩意,居然是隻……猴子?
又是猴子?
他看這隻猴子通身銀毛,臂長過膝,雖也是尖嘴猴腮,麵相卻要比他見過的那隻被鎖鏈鎖住的紅臉猴子要和善得多,而且更為奇異的是,那猴子額上竟然還有一道月牙狀的標記。
“你是……”吳逸問道。
猴子撓臉嘿嘿笑道:“我既是那張弓,也是你啊!”
“弓?我?”吳逸被這回答弄得有些哭笑不得,“我是人,又不是猴子。”
猴子卻道:“誰說人不能是猴子的?就是那兩隻角的白牛,也可以是猴子,牛都可以,你為什麽不行呢?”
什麽牛也是猴子亂七八糟的?
吳逸看了下四周狀況,他雖然不知道這是什麽地方,但毫無疑問又是一片神奇的領域。他半蹲著下來朝那隻猴子問道:“猴老兄,我是不是猴子先不談,你說,你是那張弓?”
猴子眨著眼道:“現下這個模樣是弓沒錯。”
吳逸又接著問道:“那這裏是怎麽回事?我算是拉開弓了嗎?”
猴子嘿嘿笑道:“你都聽到了我有多重,自然算拉開了,隻有能聽到我呼吸的,用正確的力量才能拉開。”
這麽一說,吳逸心領神會,當即想起了自己拉弓之時與這弓弦呼吸相合,一共正好數了一萬三千五百息,不禁答道:“正確的力道,有多重,不會是一萬三千五百斤吧?”
猴子那張尖臉露出兩排白牙,拍水縱身而起,跳到了那孤峰壁上,攀著崖壁叫道:“答對了,隻有明心見性之人才能得見我這副樣子,老主人給我挑的新主人,看樣子還不算太笨!”
老主人?新主人?
吳逸心中頓時就想到了一個可能性,這玩意不會是自己那個聖尊師傅留下來的吧?
他靈機驟現,想要再追問之時,卻又見那隻銀毛猴子一路沿著孤峰崖壁攀登,到了峰頂之上,還不等他追問,就縱身再次起跳,這一跳,直衝天上明月。
猴影就這樣一如飛星,衝入了月輪當中,吳逸還不明白這究竟是怎麽個情況,他就看見那輪月亮掉了下來。
沒錯,月輪朝向自己的方向落了下來,其速之快,完全不由反應。
吳逸眼中月影瞬間拉近時,他原本正常來說應當下意識躲避才對,可心神驅動,吳逸此時卻沒有任何巨物壓來的憂思恐懼之情,反而順著那朝頂壓落的明月,伸出了一隻手。
手與明月相觸,這一瞬,光華再放,遍照無垠虛空,就連那座唯一矗立的孤峰,也在這一陣光芒下崩落摧毀。
明白了,全都明白了。
而此時,身在方圓十丈的石台上,那陣由吳逸引起的滔天光流與風浪,也終告止歇。
在眾目睽睽之下,吳逸那隻控弦的手,弓拉滿月,終於緩緩拉開了那曾經積年不動的弓弦。
拉開了!
竟然真的拉開了!
摩訶薩王子微微色變自不必說,不光王真人,袁乾益被這開天辟地的一拉給驚得怔立當場,石台之外,九龍台上安居的延靖帝也再難抑製住心中激動,直接拍案而起:“好!好神力!”
而這眾人當中,感情最為複雜的,還是那讓吳逸上場的趙靈芙。
當看到那光流散去,似乎永遠不會被拉動的黑弓,被吳逸的手臂拉作一團滿月時,她眼眶的珠淚,終於還是再難抑止地滑落玉頰,唇中輕顫,欲語還休,似是驚中猶喜。
她看到了那弓弦張開的一瞬間,整張黑弓都散發出了異樣的光彩,這光芒,錯不了。
難道那個卜卦說的,真的是他?
弓拉滿月,停了幾個呼吸後,吳逸輕輕長吐一口氣,就鬆開了那隻控弦之手,慢慢讓弓恢複了原狀。
依照剛剛天子的規定,拉弓之後誰能拉滿一刻鍾,誰就算勝者,而現在在眾人目光之下,吳逸剛剛才拉開了弓,隻停了須臾,就鬆了回去,自然是遠遠算不到一刻鍾的。
“這弓重得很,就這樣吧。”他垂下了那張黑弓,一副使了很大勁的頹喪模樣,朝著台上其他人道。
原本看他英雄氣概弓拉滿月的趙靈芙,這下心又提到了嗓子眼,急切道:“這小子,怎麽就不能再拖久點……”
見吳逸雖然拉開了,但沒有撐到一刻鍾,一旁作為對手圍觀了全過程的王子摩訶薩,雖然也意外這個名不見經傳的侍衛竟然真的能拉開黑弓,但心情裏更多的,是一種勝券在握的自得。
這黑弓雖有些門道,但終歸還是被打開了,既然這種程度的玄氣能開,那麽本王自然也可以。
要勝過他,隻需要拉滿後堅持滿一刻鍾就行了。
吳逸摸了下自己胡子,嗯,還算牢固。
隨後拿著弓轉向了摩訶薩王子那邊,遞出道:“王子殿下,卑職這點力氣,隻能做到如此了,就請殿下大展神威吧。”
幹脆地從吳逸手中接過那張黑弓,摩訶薩盡管自信十足,但還是不失禮數地微笑道:“哪裏哪裏,郡主有你這樣的侍衛,也是難得的很,一身本事實在是稱得上驚世駭俗四個字。”
吳逸也非常有禮貌地拱手客套道:“不敢不敢,那就預祝殿下馬到功成,技驚四座了。”
然後他就更幹脆利落地,直接轉身就走到了石台邊上,然後雙腳輕輕一蹦,人就跳到了場外,大搖大擺地走向了那觀眾席中,趙靈芙輦駕所在。
在眾人看來,這似乎隻是一個侍衛回歸原駐之地,但那趙靈芙見吳逸如此幹脆地就下了台,隻當他放棄了,不禁又急又怒,攥緊了繡拳,恨聲道:“你怎麽回來了?”
吳逸理所當然地道:“勝負已分,我不回來我幹什麽?”
趙靈芙猛然足履一跺,急道:“他要是能拉開這弓滿一刻鍾,我饒不了你!”
吳逸這時仍然不知道為什麽趙靈芙會有這如此反常的反應,但對於摩訶薩能不能拉開這弓,他卻已經是有數得很。
他瞧了一眼四周人群,用口型低聲朝趙靈芙說道:“放心吧,這弓的底細我自己摸清了,他就是用上排山倒海的力氣,也是拉不動半分的,他輸定了。”
“嗯?”趙靈芙冰雪玲瓏,自能辨得唇語,聽到吳逸這話時,她也摸不準。
怎麽他如此篤定,這摩訶薩一定就拉不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