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獅駝國王子摩訶薩看到那侍衛走下了石台,基本上已經認定為對方是認了輸,心中勝券在握,甚至已經在想象自己拉開弓後萬眾矚目的樣子。
他手中握緊了那張黑弓,指頭輕控弦上,發力勢在必行。
摩訶薩作為被三位國王各送了一口仙氣入腹的奇才,一身勇力之強,即使沒有經過長時間,也遠遠淩駕於一般的宗門高手。之前破解臥龍盤時所展現的力量,當然還不是他的全力。
現在,這張別有神妙的弓,他就不信自己開不動它!
來吧!
獅象之力勃然奮發,摩訶薩此時雙臂成彎弓高射之勢,力從身起,象征著無儔威勢的嘯吼再次從石台上迸發!
百象奮蹄,巨獅張吼,巨影充斥數十丈高空,這一次,摩訶薩王子神力奮發之下,氣勢如化有實質之物更加擴散,越發向著石台上的剩下兩人緊逼而至。
袁乾益身子受著驚風所激,即使如他是天人曹司曹官也不得不偏頭而避,來消減這驚風撲麵而來的威勢。
他震聲道:“這王子所言不虛,他竟然真的還有餘力!”
而王真人也被這淩厲威壓給吹得鬢發飄飛,他雖其身仍穩穩不動,卻也注意到了不同之處。
那挽弓拉弦的摩訶薩王子腳下站著的石台,已經開始因這巨力而顯露出了裂紋。
石台本為特意督造的極堅固之物,遠非尋常石鐵所能比擬,而王真人所見,在摩訶薩腳下之處,已經出現了一圈淺淺龜裂的裂痕。
這種裂痕,剛剛他看那郡主手下的侍衛拉弓時也出現了,足見這兩人力道之大,實已到了一個足以令人驚駭之地步,而這個摩訶薩王子身上的力量,還在不斷暴漲!
道道青筋突起兩臂,並湧上摩訶薩的厚碩肩頸與麵上,這是力量不斷催穀的征兆。
黑色大弓仍然沒有挪動半點,旁觀的王真人見到摩訶薩腳下的地麵因為他全身力量的不斷催發而裂紋慢慢擴大,鎮靜如他也不得不為之感慨:“沒想到,仙人授氣所能給予的神力,竟然能到達這種地步,著實可怕……”
那獅象之影的爭鳴裏,漸漸開始混雜進了摩訶薩本人的怒音之吼,石台上氣浪高逾十幾丈,遠在石台外身處風平浪靜之地的吳逸也能明顯感覺到,這王子看樣子終於是開始動出真力了,比他剛剛用出五六成力量拉弓時動靜還要巨大,若不是這石台構造特殊,可以隔絕裏頭的影響,隻怕這宴席都已經被他力量奮發的氣浪吹飛了。
不過,即使這樣,現在的吳逸也很清楚,這個摩訶薩王子已經沒法再撼動這張弓的一分一毫了。
自從他拉開那張弓,冥冥中數了一萬三千五百息,在神識裏見到那隻猴子以後,他就明白了這張弓的玄機奧妙之所在,以及廬山真麵目。
現在這弓可以說實質上已經認了他為主,如那隻猴子所說,弓已與他一心相係,心神合一,呼吸相合,到這個地步後,就不再是任何人所能驅動的了。
而反過來,吳逸在場外卻能眼中一邊望著台上那氣浪狂湧的王子摩訶薩不斷運力,一邊嘴皮子也在偷偷跟著上下輕動,以無人知曉的絕低聲量念叨著:“再重點,再重點,再重點……”
對於吳逸這副氣定神閑的模樣,輦駕上的趙靈芙還是感到不解。
他是怎麽如此有把握那摩訶薩王子一定拉不開的?
見台上風浪仍急,她肉眼凡胎看不清摩訶薩此刻究竟情形如何,便向著吳逸站著的地方又伸出手指勾道:“喂,過來!”
吳逸走到輦駕近前,懶聲懶氣地道:“郡主有何吩咐?”
趙靈芙疑聲道:“你到底在賣什麽關子?要是那摩訶薩真的拉圓了弓,你不就輸了嗎?”
吳逸叉著手,在那一撮假胡子下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回道:“放心吧,他要是能拉動,我把自己頭砍下來給你當球踢。”
趙靈芙聞言,啐了一句:“淨貧嘴,誰要你的腦袋!”
反正這會兒摩訶薩拉不動了,吳逸就幹脆趁這時候問道:“哎,我說郡主娘娘,你和這弓到底有什麽淵源?為什麽不希望那摩訶薩拉開弓,我拉開弓你又好像沒什麽意見,這弓對你來說有什麽特別的嗎?”
趙靈芙眼神閃爍,在極短暫的慌亂過後,輕哼了一聲解釋道:“當然有意見,你剛剛也聽到了,我曾經向皇上要過這張弓,結果手下沒人拉開,現在這個什麽王子有些道行,我自然不能讓他這個異國之人捷足先登了。”
她一旁的黃繡這時也插嘴道:“真的相公,這趙妹妹看你拉弓時可緊張了,我看她流裙都險些抓破了呢。”
哦?
吳逸笑道:“要不要這麽離譜?”
正說著,那石台上的怒吼也越發地高昂起來,衝天而起的聲浪,也打斷了吳逸想要繼續說下去的趨勢,他回頭而望,果然如自己所料。
強弩之末差不多已將來到,但那處於風暴中心的那張黑色大弓,仍舊穩定如初,沒有因為摩訶薩王子那三口氣造就的神力而撼動半分。
那彌漫升騰十幾丈高的獅象之影,終究還是煙消雲散,塵埃落定。場上原本模糊的王子摩訶薩的身影,又變得逐而清晰起來。
手指緊繃在弦上遲遲未鬆,獅駝國王子摩訶薩的身姿,定在了挽弓之時,手臂上的筋肌已經鼓脹得幾欲爆裂,但那手指盡處的弓弦,依舊分文未動。
“不可能……”
摩訶薩早已鼓起了十成力量,甚至連腳下的石地板也被他踏出了一圈觸目驚心的裂紋,他這一身巨力推到極限,就是一座百丈小山也能推得晃一晃,說是撼山搖嶺,也絕不誇張。
可是不曾想今日居然遇見這種事,這區區一張弓,縱有神妙,竟然他這個王子半點也不曾拉動。
沒天理啊!
關鍵是,摩訶薩清楚地記得,之前明明有一個侍衛能拉開,那侍衛縱然也有些道行,可決然不能與他相比,怎麽可能有對方拉得開而自己拉不動的道理?
在指間那份無比堅韌的觸感傳到自己手臂上時,摩訶薩已然知曉這張弓注定非己所能打開,可他自來極為自傲於勇力,決然不肯相信這弓是別人能開而他不能開的,所以即使塵埃落定,他手指依舊放在弓弦處不肯鬆放。
全場靜默。
王真人和袁乾益看到這個結果,都明白了,王子摩訶薩終究不是神弓所認之主。
而遠在看客席上的獅駝國三魔,對於眼前這副景象,也都神色各異。
大國主靜默不言,二國主往嘴裏灌了一口酒,三國主蘇渤拉尼,則是眼中精芒畢露,似笑非笑:“看來我們這子侄是撞上了一塊鐵板啊,所謂神物自晦,遇主而動,這張弓看樣子已經找到自己的主人了。”
石台上,袁乾益最先從中反應了過來,歎道:“陛下雖然言明在先,誰能拉滿弓一刻者為勝,但現在這樣,想來勝負已經很明顯了。”
他望向趙靈芙所在儀仗隊處的那個站姿吊兒郎當的胡子侍衛。
王子摩訶薩手中大弓垂落在了地上,發出沉悶之響,他猛然抬起頭來看向吳逸所在高聲喊道:“那邊那個侍衛,你過來!”
對於現在這種情況,吳逸完全在意料之中,摩訶薩王子拉不動弓,勢必會找到自己頭上。
他雖然其實還是不大想跟獅駝國的人交惡,這弓也不是他有意讓對方拉不開的,但現在這個展開,看來隻能直麵衝突了。
吳逸回頭看了一眼趙靈芙與黃繡綠綺兩女,隨即大步離隊而出,再次走上了石台。
摩訶薩此刻的眼神利芒陡現,咄咄逼人,他死死盯著上台的吳逸,沉聲道:“你是怎麽拉開這張弓的?”
吳逸很是無辜的樣子聳肩攤手道:“就是全力拉弓而已,別無其他機密。”
笑話,就是真有機密,也不會告訴你啊……
摩訶薩拿起那張黑弓,厲聲道:“不可能,本王子神力從未遇到抗手,絕無可能你一個侍衛能拉動而本王子拉不動的道理!你現在就在我麵前再開一次,不許耍花樣!”
王真人這時也不禁出言欲要阻止:“王子殿下……”
“無妨。”吳逸平靜地拱手接過了弓,答道,“既然殿下有要求,那卑職就原模原樣地演示一遍。”
摩訶薩眼中更是聚精會神,如天上鯤鵬,緊盯著一件獵物,絕不肯放過任何細節。
有鬼!肯定有鬼!
吳逸當然能感覺到身旁摩訶薩那如刀劍利芒一般的目光,不過現在,他完全不擔心會被看出什麽破綻。
手頭上這弓已經與他心神相係,再想拉開,其實已經不需要再廢那麽大力氣,不過,既然摩訶薩要演示,那就讓他看看吧。
弓弦在手,吳逸調整好了呼吸後,雙唇緊閉,他此刻從身到腳每一處動作,都被摩訶薩那如高天獵鷹一般牢牢鎖定。
他假胡須下微微一抹嘴角上揚。
既然你要服氣,那就讓你心服口服。
力生於內丹之間,九顆金丹這時在吳逸體內一齊鳴動,玄氣如萬川集海,匯聚一處,然後從身中暴漲而出,以和上一次完全一樣的力道,挽動弓弦。
轟!
這一次,吳逸周身激流再起,王子摩訶薩卻一臉凝重地直接頂著那無窮氣浪站到了最前端,不再讓塵煙遮擋視線,他要看看這一次他是動了什麽手腳!
然後接下來,摩訶薩眼中就出現了一副他從未想過的畫麵。
那張大弓,在吳逸手中竟然開始發出了奇光,烏鐵弓身之上那些篆刻好的星鬥雲紋,都開始隨著吳逸運弓的力量,而開始發出淡淡熒光。
吳逸很清楚,這是眼前這張弓在呼應自己的行動而發生的變化。
原本晦暗無光,積年已久的天降之弓,在這一刻起,終於開始在文武君臣,二十四國諸客麵前,將自己真正的光彩綻放於世!
而那弓身之上,在吳逸執弓之部上下兩端處,光流也漸漸浮現出了一行分作兩段的篆字。
“七變·大品真如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