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念看見他也是一怔,這麽巧,自己上個樹謝謹聞都能經過。
也怪沈渡沒能和她多說幾句,沈渡見完太後,本就是要去再見謝謹聞的。
這會兒她站在樹上,真有些騎虎難下了。
“見過太傅,等我下來再給您行禮。”她作勢要往下爬。
男人見狀快步上前,隨手將紙鳶塞給了身邊男童。
小皇帝見謝謹聞根本無心搭理自己,望了望樹上的薑念,忽然就想明白了。
哦,原來樹上的女人讓他更不省心!
那要是這個女人在自己身邊,這先生還能日日管著自己嗎?
“大人,您讓一讓呀。”
謝謹聞就靠著樹根站,她伸出手臂揮了揮。
手心那片紅腫,便準確無誤落入了男人眼中。
他揚起的黑眸一沉。
“取長梯來。”
方才那小太監就是這樣說的,這會兒被主子重提,連忙站出來道:“是!”
“欸——不用!”薑念卻不肯依。
她踩的樹杈也不是特別高,爬都能爬上來,難道還下不去?
再說,好不容易在小屁孩麵前長臉,到頭來還是搬長梯,她的麵子往哪兒放?
“我自己能下來的!”
她攀住稍低的樹枝,半個身子**下來,就要抱著樹幹往下落。
可不知是謝謹聞看著還是怎麽了,她一緊張,錯攀了條細枝,很不給麵子地忽然就斷了。
身子往下墜的那一瞬,薑念都不怕痛,隻是想著:完了,丟臉丟大發了。
謝謹聞又怎會放任她真掉下去,往邊上跨一步又張開手臂,薑念下意識攀住他肩頸。
她雖然不重,但從上方墜落的震**,還是逼男人後退半步,一雙手托著她大腿纏到腰間,以免她往下滑。
薑念猜到他會接住自己,他腰間玉帶硌得很,但她沒空抱怨,隻盯著謝謹聞近在咫尺的眉眼,不悅的神色根本沒法遮掩。
“大人,我……”
不等她解釋,男人的手掌倏然上移幾寸,結結實實拍在她臀上。
“不聽話。”
兩人緊緊相擁,他貼在人耳廓低聲開口,沒有旁人能聽見。
而薑念瞪大眼睛,驚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謝謹聞當她是小孩子嗎?居然打她!
熱意頓時湧上麵頰,她羞憤得漲紅了臉,被人放下雙腳著地,也隻是躲在男人身後,誰都不去看。
謝謹聞掃一眼邊上的人,她們早已識趣低頭。
直到他帶薑念離開這裏,蘭絮才張望著兩人背影,對身邊桑榆道:“她說謝太傅喜歡蠢的,就這個蠢法?”
桑榆搖頭,“我也不知,姑娘是否是故意的。”
若真這般言傳身教,那她可真是個好先生啊。
薑念被人攥著手腕到了延慶殿,仍舊賭氣不肯說一句話。
謝謹聞憑什麽打她?連她爹都沒打過她!
況且,還是打在……
身邊男人沉著眼,乍一看與平日並無區別。薑念不開口,他也不說話,就隻取了藥膏來。
薑念自己先低頭看了眼,手心是磨紅了,但又沒破皮,礙手礙腳的在手上塗藥做什麽。
於是在男人再度攥起自己手腕時,她拳頭緊握,就是不肯張開手讓他上藥。
謝謹聞靜靜盯了片刻。
要是他想,能有一千個法子逼她張開手,可薑念知道,他不會再對自己動粗的。
這神氣尚未維持半刻,男人已緩聲道:“還想挨打?”
薑念作勢去捶他手臂,“謝謹聞!”
誰料他身體銅鐵一般硬,也不閃避,趁薑念分神立刻展開了她的手掌。
倒是薑念,好處沒撈著,另一隻手指骨生疼。
清涼的藥膏勻到掌麵,灼燙感輕了不少,原本高大的男人蹲在身前,深邃的眉眼專注,這才微微衝淡她的不滿,肯開口說話了。
“我又不是您女兒,您憑什麽打……打我?”
男人手掌的觸感隔著衣衫,如同印在身上,揮之不去似的。
謝謹聞塗完一隻手,拾起另一隻時才道:“上回你還說,我再添幾歲,都能做你爹了。”
“我那是玩笑!”她嘟囔著,“您怎麽這麽記仇啊……”
在她低到幾乎聽不見的抱怨中,謝謹聞忽然抬頭望向她,“那你說,你是我的什麽?”
薑念被問住了。
“您……”
她難得猶豫,男人不肯放過她麵上任何一絲神情變化。
該怎麽說?她拿謝謹聞當大佛,有用時燒香拜一拜,沒用時大門都不去邁。
而最該死的是,她騙大佛這麽久,竟然真哄他動了凡心。
“您是,我的義兄啊。”她眼神躲閃至一邊,“我如今入了蕭家族譜,跟您的確算作兄妹了。”
薑念沒去看他的神情,也不知他此刻是失望還是惱怒。
隻在片刻之後,聽見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
他繼續給她上藥了。
“休息一陣,晚點來找你。”
謝謹聞本就正事纏身,能抽空來管管她已是不易。
薑念點頭送他出門,癱坐在圓凳上,隻覺眼前灰蒙蒙的。
當初她就覺得控製不住這男人,是要知難而退的;可種種情境迫著她,她後來又迎難而上了。
謝謹聞人不錯,雖然脾氣古怪了些,但能幫自己的他都幫了,自己那點伎倆從沒出過錯。
隻是沒想到,他真陷進來了。
若這時她拍拍屁股走人,恐怕男人會因為欺騙和背叛,氣得直接殺了自己。
手心藥膏的涼意過了,卻不複先前灼燙,隻是熱意湧動。
薑念又想起昨日他說的話。
“這個心願,準你過分。”
所以過分的意思是,他準許自己留在他身邊。
偏薑念正好相反,她是想永遠離開。
“不行啊……”
不能送死,薑念把自己往後的路重新鋪了一遍。
舒太後備下的人照用,但以她對謝謹聞的了解,變心的可能性很小。
那麽,隻能以毒攻毒。
讓謝謹聞泥足深陷,愛自己愛得無法自拔,最後不忍心殺她。
手上藥膏沾到下巴,薑念如夢初醒。
太荒謬了!若非萬不得已,她絕不能走上那條路。
到時候死是不會死了,隻怕生不如死……
戌時前後,皇城燈火升起,薑念這回聽話等在延慶殿。
可沒過多久,她的肚子開始響了。
謝謹聞是忘了她,還是自己也沒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