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二樓。

因為民宿的生意常年不好,導致現在能夠正常使用的客房,僅有一間,薑臨與上原鈴野暫居於此。

“嘩啦啦!!!”

浴室的水聲陸續從身後傳來,一道曼妙的身影浮現在紗窗上,薑臨坐在窗戶旁,眺望夜雨驟落,遠處的山脈與海洋,若隱若現,近處的城市街區,燈火逐漸熄滅,許多營業的商鋪都開始了打烊。

不一會兒,上原鈴野出浴了,原先的哥特服飾,沾染血跡,已不能再穿,如今穿的是一件寬鬆的白色浴袍。

“我好了,你去洗吧。”

“好——”

薑臨從窗外收回眸光,默然起身,走進浴室,關上門戶,褪去衣物,開始清洗。

“嘩啦啦!!!”

滾燙的水珠打濕著發絲,薑臨顯得有些走神,他在想那頭藏匿暗處的屍鬼,到底烙印了多少印記?

憑借他的手段,瞬殺屍鬼,易如反掌,但如果可以的話,他還不想犧牲那麽多的人。

至於明天,得找到那些廢棄的核汙水,進行銷毀。

“嘎吱——!”

淋浴完畢,薑臨關掉了熱水器,換好衣服,走出浴室,房間的燈已經關了,昏暗一片,上原鈴野側躺在**,麵對窗外,不知睡了沒。

薑臨擦幹頭發,走向另一張床,有些困倦,躺在**,合上眼眸,準備入睡。

“你這次來靜海,也是要阻止內閣和狩獵者他們麽?”

一道突兀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上原鈴野好奇他的身份。

“嗯,算是巧合,我意外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就第一時間趕了過來。”

“為什麽?這明明與你無關。”上原鈴野不解。

“核汙水倒入海洋,會引起海底那些文明物種,和人類之間的戰爭,以當代擁有的科技力量為例,勝算渺茫....”

“你和它們見過麵麽?”

“見過,有的好說話,有的傲慢,比人類更為殘暴。”

薑臨不禁回想起神宮兩兄妹,時隔一天多,也不知道他們有沒有順利回到海底領地。

“那你...打算怎麽辦,集聚在新鹿縣的人越來越多了,光是S級的狩獵者,就多達數十位,而且隻會越來越多。內閣瘋了,那些議員,不顧一切代價,想要把汙水傾瀉進海洋。”

上原鈴野的聲音夾雜著些許疲倦,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在廣場的時候,我們見過吧?當時,我模糊感到地麵有人在注視我,就離開了。”

“嗯,是我。”

薑臨沒有隱瞞,繼續把所知道的情況講述:“至於內閣所安排的計劃,也是掩人耳目罷了,他們會在21號,提前排放。”

“是麽....和我猜的差不多,如今阻止他們的人越來越多了,也不乏別有用心者,為確保順利排放,沒有意外,以內閣的行事作風,確實會將日程大幅度提前。”

上原鈴野淡淡一笑,她最近一直在調查真實的排放重量和時間地點,獵殺了不少的狩獵者,以及特工探員,隻可惜都毫無結果。

今晚準備再次狩獵一位高級官員,卻不慎遭遇了伏擊,被一位S級狩獵者和四位A級的狩獵者追殺,根本無法抵擋。

“地點有兩處,九風港,5w噸汙水,枯峰港,20w噸。我計劃明天前去看看。”

薑臨隨意地說著,並不擔心,那裏到底鎮守了多少的強大狩獵者或者陰陽師、咒術師。

此話一出,室內的氛圍陷入死寂,大約十幾秒後,女子聲音再次響起:

“方便讓我和你一起去麽?”

“等你恢複體力再說吧。”

“一夜的時間,足夠恢複了。”

“.....”

薑臨突然想起她是咒術師,腦海中靈光一閃,又想起之前霜月石伊說過的某些事情,遂問:

“你知道有什麽能夠阻止術式發動的咒具麽?”

“知道,我就有。”

上原鈴野平靜地道,同時心底困惑,對方要打探這種消息做什麽。

“我要斬殺一頭屍鬼,不難,但它卻具有某種邪靈咒法,被它烙印印記的普通人,將會在戰鬥的過程中,替它承受傷害,因此而死去。”

“如果借用你的咒具,是否能直接打斷它的咒術發動?”

“嗯,你需要的話,我可以借給你,那是我祖母留下的八卦鏡,隻需注入咒力,就有玄光溢出,但凡照耀的目標,所有正在發動的術式,都會一瞬停止。

也是倚靠著它,我才多次逃過上原家的追殺,奈何我修為不夠,在催動八卦鏡的時候,會陷入僵直,咒力消耗九成,且在施法階段,與普通人無異,而且維持的時間,是五秒。”

上原鈴野頓了頓,似有所顧慮,道:“五秒...這個時間會不會太短了,你能夠壓製那頭屍鬼麽?”

“足夠漫長了....對付它,甚至用不到一秒。”

薑臨露出笑意:“既然這樣,你和我一起去吧,你的安全,我會負責。”

“啊?好。”

聽到這個回答,上原鈴野連忙答應。

“那就休息罷。”

薑臨聲音很小,他眼眸微閉,意識幾乎要沉入了夢境。

“好。”

......

次日,中午。

民宿一樓出現不速之客,十幾位穿著奇裝異服的咒術師,正神色不善地盯著霜月石伊,威脅道:

“去通知樓上的人下來吧,老頭,不要讓我為難。”

說話的人是上原厲岩,不僅是此次追捕行動的帶隊者,同時也是如今上原家中年輕一代的佼佼者,二十七歲,一級咒術師。

“噢,小夥子,你的語氣真是嗆人呢,打擾客人休息這種事,恕我不能從命。”

霜月石伊一臉玩味,看不出任何普通人還有的驚慌。

旁邊的某位青年,見到他這麽放肆,臉色當即沉了下來,嗬斥道:

“喂!老頭子,你知道是在和誰這麽無禮的說話麽!”

話音未落,他就拔出腰間的長劍,右手輕震,劍刃出鞘,抵在了老者的咽喉處。

“讓他們滾下來,我耐心是有限的,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上原厲岩那雙冷漠的眼睛,如獵鷹一樣盯著這枯瘦的老頭,咄咄逼人的氣勢,讓室內的溫度,都陡然下降了些許。

霜月石伊望著這些水平參差不齊的咒術師們,又看了看這盛氣淩人的小家夥,嘴角勾勒起一抹耐人尋味的笑意,調侃道:

“你肆意妄為的醜態,倒和你的祖輩,很是相似呢。”

刺耳的言語,讓在場的咒術師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們無法理解,為什麽像老者這種普通到隨處可見,沒有咒力的垃圾貨色,是怎麽膽敢對他們指手畫腳。

“我沒錯吧,什麽時候,猴子也有議論人類的資格了?”

持劍青年,眉目冷淡,他說話之間,夾帶著瘮人的殺意,仿佛隨時會揮劍抹斷老者的腦袋。

“哈哈哈,這老頭,你還別說挺有脾氣的啊,怎麽就莫名其妙地嘲諷了?”

有人甚至笑出了聲,有些幸災樂禍的意味。

“哎,也許是老糊塗了說不定。”另一位咒術師也跟著附和道。

“雖然你上了年紀,還弱不禁風的,但在言語上冒犯了我們家族的先輩,那我就沒有放過你的理由了。”

持劍青年唇角浮現一抹輕蔑的笑意,接著道:“人總要為自己的無知付出代價的,你覺得呢?”

“是這麽一個道理,弱小和無知並非生存的障礙,傲慢才是。”

哪怕麵對鋒利得足以切割鋼鐵的咒術利劍,抵在自己那幹枯的皮膚上,隻要微微再往前半寸,就能刺破咽喉,霜月石伊依舊是麵不改色地說道。

他平淡得好像木頭一樣的反應,讓那些咒術師們,都差點以為這是一個老年癡呆,或者是精神不正常的家夥,死到臨頭,居然還一口的大道理要說?

上原厲岩不想浪費時間,朝那位持劍的族人,道:“殺了吧。”

他的話語很輕,似乎在他看來,這是習以為常且理所當然的事,無論是誰,隻要冒犯到了上原家的威嚴,那就必須讓對方付出所不能承受的慘重代價。

聽到他的命令,那位青年爽快一笑,道:“好。”

“老家夥,要怪就怪你倒黴吧,腦子燒了也不正常,爭取下輩子換個好點的腦子。”

說罷,他目露凶光,像是一頭擇人而噬的野獸,手中的長劍,頓現寒芒,似尖銳的獠牙,在空氣中劃出嘶鳴聲,襲向霜月石伊的喉嚨。

“咚——!”

千鈞一發之際,所有人都沒有看清楚,隻聽到一聲“哐當”的金屬哀鳴,那常年利用咒術淬煉的長劍,本應無比堅硬,堪比金剛石,卻在這刹那間,化作漫天的碎片。

“呃...呃...老東西,你!”

溫熱的血液從喉嚨處瘋狂溢出,那位青年神色驚慌,無法相信自己被斷喉的事實,劇烈的痛楚,讓他的大腦陷入空白。

“噗嗤——!”

一道血柱濺射,整顆人頭飛起,爆成血肉碎沫,連發動治愈術式的時間都來不及,就殞命當場。

霜月石伊手持一枚染血的劍刃碎片,笑容溫和,道:“我也給你們一個選擇,跪下,或者死。”

此刻,一股可怕的威壓,正從他那衰老的身軀內緩慢複蘇,在所有術師的眼中,無邊的黑氣籠罩著老者,恍若一尊殺人如麻的修羅。

“這...這怎麽可能!他的身體,居然侵染著那種強度的咒力。”

有人被駭得不敢動彈,在那平靜又恐怖的武道氣息壓迫下,他周身的肌膚,仿佛被鋒利的刀刃,一寸寸剖開,劇痛無比。

就連上原厲岩也是瞳孔驟縮,作為常年獵殺咒靈的一級咒術師,他竟無法抑製心底蔓延的懼意,眼前的老者絕對是堪比特級咒術師的存在!

甚至...可能還要更可怕,至少他在麵對家族內發怒的長老,尚且沒有感到這種死亡揮之不去的預感。

然而,就算如此,多年沐浴在家族榮光之下的上原厲岩,依舊是不願後退半步,他硬著頭皮,直視霜月石伊,不卑不亢地說:

“雖不知前輩與我上原家有何怨隙,但你這麽做,是不是....”

“我說跪下。”

霜月石伊重複一遍他的要求。

枯槁的手指夾著的劍刃碎片,猛地激射而出,速度快得時間靜止,徑直貫穿上原厲岩的膝蓋,血肉與骨頭,像是豆腐般被霸道的刀氣絞成糜爛的粉末。

這驚悚的一幕,徹底令所有的咒術師臉色煞變,濃鬱的血腥味,很快就充斥著整座狹窄、老舊的一樓。

深入靈魂的痛覺,更是讓那位年輕的驍楚,滿頭冷汗,神色一瞬變得猙獰。

上原厲岩根本就沒想過,對方動手會這麽迅猛,完全不給一絲緩和的機會,而自己連抵抗的本能,都做不到。

半條腿被廢的刹那,身形失去控製,上原厲岩摔倒在地,甚是狼狽,可是,下一秒,無形的咒力,匯聚於傷口處,不到數秒,就修複了傷勢。

“你可以站起來試試。”

霜月石伊笑著說道,他右手微抬,密密麻麻的劍刃碎片,化作漩渦狀,漂浮在掌心,其中威脅的意味,不言而喻。

上原厲岩如芒在背,不敢動彈,他還沒有盲目到在這麽近的距離下,與老頭撕破臉皮,對方能一擊打穿他的膝蓋,或許,下一擊就是大腦了。

其餘的咒術師們,驚懼交加,他們當中的最強者,竟默默忍受屈辱,未曾挺起脊背。

“跪下——”

霜月石伊的眸光一掃而過,那些不可一世的咒術師,無敢不從者,如被割下的稻草,紛紛跪下。

在生命與家族尊嚴的選擇之間,他們的答案,無疑是前者。

“換作是以前,僅憑你們對我的冒犯,我就有足夠的理由,殺入你們上原家,不妨猜猜,那些你們所仰慕的長老,有沒有勇氣麵對我?”

霜月石伊悠悠一歎,那粘稠得幾乎化作實質的黑氣,正在逐漸縮回體內。

這番話語,聽得上原厲岩等人,耳畔如驚雷炸響,他們害怕得身體忍不住發顫,一時也不知道眼前的老者,到底與家族有著什麽恩怨過往。

就在這時,樓梯傳來腳步聲,仿佛是催命的喪命鍾一樣,上原厲岩緊張到了極點,他感知到了熟悉的咒力,赫然就是他們要追殺的目標——上原鈴野!

“老先生,早啊,挺熱鬧的嘛。”

“前輩,午好。”

薑臨一襲欣長的黑衣,帶著上原鈴野出現,朝霜月石伊打招呼。

“臭小子,都中午了,這才起床,可不是好習慣啊。”

“老頭子我差點就被這群不良青年給欺負了,你也不知道下來幫忙。”老者笑罵道。

果然,同樣是年輕人,比起那些跪著的混蛋,他還是更喜歡薑臨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