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原世家的建築內,某間昏暗的密室內,數千盞縈繞著血色光芒的銅燈,各自被一根麻繩吊懸於半空中,火焰卻呈現自然的向下燃燒。

這是咒術界獨有的定魂燈,基本上禦三家,以及一些稍有底蘊的勢力,都會使用的術法。

每一盞血燈,都代表著活著的族人或組織成員,無論相隔多遠,隻要還活在這個現實世界,血火就不會熄滅,甚至會指示出大致的方位。

密室中心,有一處石築的祭祀台,身穿灰色麻衣的老嫗,正盤坐其上,渾濁的眸光,盯著漫天的血燈,觀察它們的變化情況,若發生異常,則需第一時間上報家族。

長時間的打坐,讓這位平平無奇,年邁的老太,感到有些困倦,就在她鬆懈地垂首,扭動脖骨的時候。

忽然,室內陰風大作,十餘朵靠近中心地帶的血燈,一瞬熄滅。

“什麽?!怎麽可能!”

老嫗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甚至一度以為這是幻覺,直到她起身來到燈下,經過檢查,才確認死亡無誤。

“唉....出大事了。”

五分鍾後,上原家的儀事廳內,老嫗把此事詳細地告知了一眾家族高層。

位居家主之椅的男子,赫然是上原藏吾,他穿著一身寬鬆的墨竹色服飾,臉色顯得病態蒼白,雙眼凹陷,沒有絲毫的精神,但此刻卻蘊含著冰冷的怒意。

“厲岩居然出意外了麽....如今加藤晴鬥也失聯了,看來那個逆女,還在負隅頑抗啊。”

上原藏吾頭疼地扶著前額,百思不解:

“她叛逃的時候,連一級術師都不是,這次行動...派出八位二級,四位準一級,以及厲岩這個紮根踏實的一級,還能全軍覆沒,到底是誰在幫她呢?”

一位西裝筆挺的高層,臉色嚴肅,冷哼道:

“最關鍵的是,她依賴的‘**冥’八卦鏡,能夠使一切術式無效化,不說是多強的幫手,哪怕是一個持槍的普通人,都能殺死這支行動小隊了。”

“在出事之前,你這個做家主的,難道就沒有考慮好後果麽!明明是擁有詳細的情報,卻還犯下這種致命的錯誤。”

上原藏吾煩躁地瞥了那位高層一眼,反駁道:

“家中瑣事諸多,我又怎能事無巨細地安排好?”

“再說了,若當初不是負責家族守衛的你,出了疏漏,她根本就無法從地下監牢逃出去,事到如今,你就該負最大的責任。”

此話一出,那位高層臉色陰沉,奈何這些都是事實,他隻能忍氣吞聲。

“依我之見,這件事不能拖下去,趁其羽翼尚未豐滿,提前扼殺即可,若是給她成長的時間,將來還不知道要給家族造成多少損失,就憑她倚仗的‘**冥’,甚至足以威脅到長老們。”

這會兒,一位吊兒郎當、穿著黑白睡衣的青年,淡淡地開口說道。

他雖一臉的困倦,仿佛睡意尚未褪去,卻是在座所有高層中,最為年輕的一位,年紀二十五六。

上原藏吾看著青年,眸底掠過一絲不明覺厲的忌憚,思索片刻,順勢說道:“既如此,水珩,此事交予你負責如何?”

“不要,沒空。”

青年直接回絕,更是找了一個無法撼動的借口:

“看到我的黑眼圈了麽?尊敬的家主大人,我這周受克異局的邀請,剿殺境內的入侵者,早就累得夠嗆了,這個時候,可分不出多餘的精力。”

聞言,上原藏吾無奈作罷,又掃視在場的一眾高層:

“你們有推薦的人選麽?如果沒有,那就由我親自安排了。”

一位坐在輪椅上的老頭,推了推眼角的老花鏡,給出建議:

“我看倒不必我們親自動手,鈴野在祖器的庇護下,莫說是普通的年輕一代,就算我們這些高層親自出馬,都不見得能拘禁回來。”

“與其一昧派出術師去做無用之舉,倒不如高額懸賞,利用某些專精暗殺的刺客,去收割她的性命,不知諸位,意下如何呢?”

西裝高層神色平淡,第一個表態:“我沒異議,聽伯父的。”

黑白睡衣的青年,隻手撐著下巴,眼睛都快要合上了,嘴裏呢喃道:

“你們隨意,能用錢解決的事,我都是舉雙手讚成,畢竟家族裏的財富,已經堆積到揮霍不完的程度了。”

“是啊,我也認為這是可行的,對付鈴野這種殺害族人的叛徒,活捉完全沒有必要,原地處決,回收八卦鏡就好。”

“可以目前的情況來看,鈴野多半已經是一級術師了,要想在境內找到擁有獵殺一級術師能力的刺客,可不容易啊。”

“就先這個方案吧,如果實在不行,再回報給長老們,屆時大概會挨一頓責罰,但有他們兜底,上原鈴野翻不起什麽風浪。”

雖有顧慮,但陸續有高層讚成。

上原藏吾神色動容,也覺得可行,遂向身側那坐在輪椅上的老者問:“二叔,那你什麽推薦的人選麽?”

“當然有,人我已經帶來了,進來吧。”

伴隨著老者一聲蒼勁的呼喊,議事廳的竹門被下人緩緩推開,一位體型消瘦的男子走了進來,他平平無奇,穿著普通的衣服,嘴裏叼著一根稻草,笑著朝眾人打招呼。

“諸位老板,你們好。”

“自我介紹一下,我叫高山夏川,擅長暗殺,一般完成任務三天左右,最長不超過一周,迄今為止,出道二十五年,斬殺過高官、富豪,以及三位一級咒術師,五位上忍,和不計其數的菜鳥。”

輪椅老頭淡笑一聲:“差不多得了,真夠囉嗦的,你就這麽喜歡玩弄小把戲麽?”

“報價吧。”

高山夏至笑容收斂,認真道:

“我看過你們提供的情報了,由於暗殺目標的特殊性,這次的價格,還要稍微加點,看在多年合作的關係上,一口價,6億美金。”

“當然,事後你們家族需要回收的器物,我也會幫忙帶回。”

這個價格,一眾高層都默許了,這點財富,對他們現有的金庫來說,不過冰山一角。

上原藏吾凝視著麵前的男子,道:“介意給我展露一下你的能力麽”

話音落下,其餘的高層紛紛投來目光,麵對這些實力強大的咒術師,男子從容如舊,笑著說:

“噢!當然可以,這是應該的。”

說罷,高山夏川屹立原地,做出思索狀,忽地看向黑白睡衣的青年,問:“這位英俊倜儻的老板,介意過來配合我一下麽?”

“嗯?怎麽了。”

青年回答平淡,卻緩慢起身,徑直走來,他倒想看看這位刺客有什麽不俗的能耐。

“給。”高山夏川把一把大口徑的左輪,遞給青年,吩咐道:“朝我腦袋開槍。”

接過左輪,聽到這句話,青年毫不猶豫地扣動扳機,“砰——!”一顆子彈徑直穿過男子的眉心,卻沒有造成傷害。

“嗯?!”

上原水珩眉頭忽皺,他實力同樣是一級術師,如此近距離下,卻沒有發現男子的任何異常。

“砰!砰!砰!”

又是陸續的三槍,結果毫不例外,全部打空了,無論是眼睛、咽喉、還是心髒,高山夏至的身體就像是海市蜃樓一樣,完全無法觸及。

與此同時,高山夏至把右手搭在青年的肩膀處,道:“開槍吧。”

“嘩——!”

這次沒有槍響,上原水珩直接發動術式,密密麻麻的風刃,纏繞著男子的軀體,瘋狂交織進攻,卻同樣沒有一絲血液溢出。

這詭異的一幕,看得在場的高層,無不眼前一亮,那來曆不明的刺客,確實是高手!

然而,最為詫異的,莫過於是上原水珩,他清楚感知到肩膀上那隻手掌的溫度,那就是實體,可風刃卻沒有辦法攻擊到它,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攻擊逐漸停止,高山夏至禮貌地拍了拍青年的肩膀,道:

“謝謝你的配合,以上就是我的演出了,不知在座的老板們,還滿意麽?”

“啪啪啪!!!”

有高層當場鼓起了掌,忍不住稱讚道:“確實是極為驚豔的能力,我認可你了。”

就連上原藏吾都有一瞬恍惚,雖有多種猜測,但他始終看不明白男子的能力原理,隻是微微一笑,沉聲道:

“我多給你2億美金,盡量活捉;如果帶回來的是屍體,那就隻有6億。”

高山夏至爽朗一笑,把右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身體呈現近乎九十度的彎腰鞠禮,向上原家的高層與家主,承諾道:

“噢!我的榮幸,請諸位放心,我一定全力以赴。”

“嗯,行了,退下去吧。”

輪椅上的老頭輕輕揮手,後者恭敬地拉上竹門,自此消失。

“二叔,你準備的人手,實力不錯。”上原藏吾露出一抹滿意的笑容。

“對了,水珩,你剛才和他切磋,有什麽發現麽”

青年困意全無,取而代之的是,認真平淡的神色,他回憶道:

“那個刺客...身體好像完全融入了這片空間,他能觸及我,我卻無法攻擊到他。”

“對於術師來說,這絕對是致命的天敵,在缺少情報的條件下,尋常的一級的術師,遇到了他,容易產生錯誤的判斷,喪命概率高達百分之九十。”

話畢,上原藏吾頷首,他也頗為意外,道:

“應該是某種異能或者忍法,像這種趁手的工具,日後說不定能夠替我們清理不少瑣事呢。”

“再說吧,我覺得這人還是需要提防一二,若是日後其他勢力,花費重金,說不定他還會反戈一擊。”

上原水珩心存忌憚,仍在思索,方才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以及該如何預防。

“那今天就暫時到這裏吧....”

就在上原藏吾準備宣布散會時,議事廳的竹門被匆匆拉開,一道肥碩的身影,氣喘籲籲地跑了回來。

“家主,叔叔們,出大事了!!!”

“厲岩兄長他們,全部被殺了。”

上原弘錦累得汗流浹背,臉上的肥肉都在顫動,上氣不接下氣。

“嗯?!你也去了?居然還活著?!”

家主有些不可思議地盯著這個小胖子,須知這是家族裏麵出了名的廢物,成天吃喝玩樂,不思進取,二十幾歲仍舊是三級咒術師,弱得跟雞兒似的。

而且,他不曾擁有上原家的血脈,年輕一輩或許會瞧不起他、打壓他,但作為高層、家主的長輩,都不敢針對這小胖子,無外乎他是某位特級族老領養的孫兒。

“不要害怕,弘錦,慢慢來,我們都在,說清楚,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輪椅老頭安撫道,他看得出來,這孩子實在是被嚇得魂不守舍了,從剛才進來開始,一直在哆嗦,顯然驚魂未定。

“我們...我們通過血燈的指引,在一家民宿裏麵找到了鈴野...”

上原弘錦不敢撒謊,擔心肩膀的印記突然爆炸,一五一十地把所有事情經過複述。

當‘霜月’這個姓氏,落入眾人耳中的時候,尤其是輪椅老頭,臉色驟變,眼底是深深的恐懼,失聲道:

“怎麽會是他?!這麽多年過去,居然還沒老死!”

在座的高層,家主,無不臉色凝重,這個姓氏,對他們家族來說,簡直像是夢魘一般。

“弘錦,你確定你沒有聽錯?”

上原藏吾再次求證道,如果真的是那位插手進來,他想要生擒逆女,隻怕相當棘手。

“沒..沒聽錯,那老伯一直坐著,我在他身上看到濃濃的黑氣,厲岩兄長還和他頂嘴一句,就被直接廢了膝蓋。”

”從始至終,我感受不到他身上有半點咒力,但是不知怎麽的,他光是盯著我,我就忍不住跪下。”

“還有,另外一個男的,他好像是鈴野的男朋友?”

“當時,厲岩兄長拚死開啟領域,正準備逃回家族,但在領域之內,被他一巴掌打崩了。”

“之後,他說了一句上路,厲岩兄長他們就都死了,卻唯獨放過了我,讓我回來傳話。”

議事廳陷入死寂,在座的眾人,都意識到事態已然失控,能一招摧毀上原厲岩領域的神秘青年,極有可能是特級術師的存在。

更別說,背後還有一尊名震東瀛的武聖,放言威脅;莫說是他們這些高層無能為力,就算是家族那幾位實力最強的長老出關,也不好對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