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餘匹快馬從東邊歸來,這是早前大軍派出去的夜不收,為首的隊長直接來到王越麵前匯報情況。

“紮營!”

王越得知前方的軍情不明,當即下達指令道。

“又紮營?”

監軍太監張永和遼東總兵趙承慶聽到王越的命令,不由得麵麵相覷。

大軍從山海關出兵,經沙河、寧遠,出錦州,現在直奔建州女真的率賓江而去,計劃重創建州女真的主力軍。

隻是作為三軍主帥的王越顯得異常的謹慎,動不動便勒令大軍安營紮寨,這亦是為何行軍近一個月仍舊離率賓江有數百裏之遠的最關鍵因素。

當然,大明東征軍此次是出塞作戰,現在的補給線由山海關一直延伸而來,確實已經過長。一旦前方的主力軍陷入包圍中,缺少補給將會不堪設想。

遠征最大的問題從來都不是軍隊的戰力,最重要的始終是後勤保障,而土木堡之變便是一個**裸的教訓。

隨著帥令下達,這一支清剿建州女真的東征軍當即在附近擇地安營紮寨,同時繼續派出夜不收探視前方的敵情。

情報戰,在這一場戰爭得到了極大的重視,特別是王越幾乎地圖從不離手。

“大帥,此處的地形確實十分複雜,有利於建州女真打伏擊戰。隻是我們軍隊不從此次經過,恐要向北繞上小半個月,且補給線會更長!”趙承慶指著麵前地形複雜的地圖,顯得十分認真地強調從這條道路通行的必要性。

由於建州沒有經過大規模開墾,而今很多道路壓根無法通行,致使前往建州大本營的路線並沒有太多選擇。

王越看著地圖上標注著密密麻麻的伏擊點,卻是淡淡地表態:“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既然如此,那咱們增派斥候探查清楚前麵的敵情,要確保前麵沒有伏兵再行軍,咱們在這裏先等十日吧!”

十日?

這……就要等十日了?

趙承慶等人聽到王越這個決定,顯得難以置信地望向王越。

曆來都是兵貴神速!當年由王越和汪直主導的威寧海之戰便充分地說明這一點,正是王越和汪直奇襲才取得一場大捷,但王越此次竟然反其道而行之,卻是遲遲按兵不動。

現在僅僅麵對前方可能出現不利的伏擊地形,王越竟然選擇止兵不前,而且還是要在這裏紮營十日。

以王越這種小心謹慎的做法,現在還沒有真正到達建州女真的大本營便已經如此瞻前顧後,接下來的數百裏不知要耗費多少時間。

王越沒有打算跟大夥討價還價,顯得意誌堅定地安排部下安營紮寨,同時繼續向四周派出最精銳的夜不收。

噗!噗!噗!

征東軍總兵武靖伯趙承慶並沒有閑著,麵對散落在周圍牧羊的建州女真,針對這種亦牧亦兵的女真人,當即進行無情地收割生命。

一殺!

二殺!

三殺!

……

趙承慶將自己的不滿情緒通通發泄了出來,麵對這些手持弓箭的牧民,便發動自己的騎兵進行無情地清剿。

“我們跟愛新覺羅氏無關!”

“你們不能殺我們,我們沒有殘害大明邊民!”

“饒命啊!我們再也不敢了,還請放過我這一回!”

……

周圍的牧民大概是不願意放棄成群的牛羊,亦或者抱著一點僥幸的心理,卻是紛紛想要求得一條生路。

噗!噗!噗!

隻是殺戮已經開始,卻是不可能草草結束。

對上麵的將領而言,這樣做的目的是練兵。隻是下麵的士兵卻是樂此不疲,因為按著兵部的最新規定,這些都是軍功。

最強雇傭軍朵顏三衛同樣沒有閑著,他們主要盯上了牧場成群的牛羊。

由於大明方麵已經允許他們可以將牛羊作為戰利品,所以他們顯得更加的積極,所到之處都會血洗每一個牧場。

對朵顏三衛而言,跟建州女真壓根沒有什麽親情可言,卻是成為清剿女真人的積極分子。

由遼西走廊開始,大明方麵單是清剿牧民就已經突破千人,更是一舉剿滅了一個近千戰力的建州女真部落。

雖然他們的行軍很慢,但收獲其實一點都不小。

起碼很多將士都已經混到了一份實打實的軍功,而且接下來還會越來越多,致使現在的士兵不減反增。

征東軍的進度確實很緩慢,但宛如老牛犁地般,正將所到之處夷為絕地,留下一個個被鮮血染紅的牧場。

隻是他們的步伐並不會停歇,真正有價值的是靠近河流的土地,而率賓江流域是此次大明軍隊的最大目標。

由於今天又是大收獲的好日子,明軍方麵得到了成群的牛羊,一場充滿肉香的晚飯自然是不可避免了。

相隔近百裏外,一支建州女真大軍屯兵在這裏設伏。

啪!

脫羅看到一隻大花蚊子落在自己的手臂上,當即便找準時機重重打下去,將這個蚊子打得血肉橫飛。

由於三麵的地勢都是坡地,隻要明軍經過這裏,他們便可以利用騎兵衝鋒輕鬆將明軍的主力部隊衝散,然後再進行屠戮。

偏偏地,對方竟然再次選擇了休整,在上百裏外便已經開始安營紮寨,根本不給他們任何一次突襲的機會。

“首領,我們怎麽辦?”

“還能怎麽辦,繼續等!”

脫羅此次親自指揮作戰,率領建州女真的主力軍在這個最佳伏擊點等待明軍,結果天不遂人願,卻是恨恨地繼續打蚊子堅持。

事情到了這一步,他隻能跟王越比耐心。隻希望王越突然輕敵冒進,從而給他們女真部落提供一次反殺的機會,從而逼得大明王朝撤軍。

風雲變幻,一場夏雨伴隨著暴風降臨。

最先出現動**的並不是建州,而是遠在數千裏外的京城。

建州的戰事受到舉國的關注,有鑒於此前對建州戰事的三戰三捷,故而京城對取勝的信心十足,卻是相信不會多久便有捷報傳回來。

“搞什麽鬼,建州的戰事怎麽還沒有消息?”

“聽說現在還沒有開打,簡直丟盡了咱們大明的臉!”

“看來王越是真的老了,我建議朝廷應該換上一個更有能力的主帥!”

……

事與願違,隨著時間的推移,雖然王越沒有戰敗,但如此的進度遭到了很多質疑的聲音,卻是不斷響起換帥的聲音。

這種聲音自然是因為有人推波助瀾,而錦衣衛亦是有事可做了。

由於是特殊時間,朝廷對京城的輿論控製更嚴了。

自古都是人紅是非多,而王越終究難逃被彈劾的命運。

王越自安陸州複起後,人生像突然開了掛一般,不僅官拜正二品的都察院左都禦史,而且還成為了大明第一主帥。

麵對王越這種被定義為文官叛徒的官員,加上王越所執掌的都察院其實是針對文武百官,很多官員無時無刻都在尋求扳倒王越的機會。

在得知王越率軍的情況後,遼東巡按李廣最先發難:“臣遼東巡按禦史彈劾東征主帥都察院左都禦史王越出征已有一月,然時而畏敵不前,延誤戰機……臣懇請陛下撤下主帥王越,另擇帥才出任要職。”

扳倒王越還不是目的,卻是有人還趁機舉薦:“刑部尚書何喬新履職巡撫總督均有建樹,而今建州戰事關乎大明的東北糧食戰略,故臣懇請撤下王越改由刑部尚書何喬新出任!”

畏敵不前!

延誤戰事!

無統軍之才!

……

即便王越的履曆是戰功赫赫,更是整個大明最傑出的統帥,像何喬新之流連給王越提鞋都不配,但仍舊被這幫沒有節操的科道言官貶得一文不值。

時值六月,太液池是草長魚肥。

朱祐樘原本一直允許科道言官上疏言事,隻是麵對他們這種言行,當即將這兩份奏疏直接甩給吏部尚書李裕。

“臣遵旨!”李裕撿起地麵上的兩份奏疏,當即恭恭敬敬地表態。

時隔一日,京城的天空放晴。

吏部下發兩道最新的文書,遼東巡按李廣和兵科給事中徐亮因無法通過吏部的考核,所以被吏部革職。

“這個事情太巧了吧?”

“想都不用想,肯定跟他們彈劾王越有關!”

“你們可別亂說,吏部衙門說得很清楚,是他們考核沒有達標!”

……

麵對剛剛上疏彈劾或推薦換帥的兩位科道言官,他們心裏雖然有所猜測,但偏偏吏部選擇承擔了所有。

跟往朝不同,有關人事上的任免已經不再需要皇帝親自出馬,很多事情都是由吏部直接進行辦理了。

雖然大家都知道吏部尚書李裕是替皇帝背鍋,以致有人給李裕起了一個名號:影子尚書,但李裕仍舊是我行我素。

李裕其實不能算是徹頭徹尾的媚臣,之所以願意成為朱祐樘的應聲蟲,除了保住自己的位置外,亦是早已經被朱祐樘所折服。

一個真心真意為底層百姓著想的皇帝,一個為了安置百萬流民不惜背上暴君罵名的帝皇,注定會得到一些臣子的極力擁戴。

正是因為李裕站出來解決了這兩條瘋狗,不僅讓遼東的戰事並沒有出現臨陣換帥的情況,而且亦迅速平息了這種不和諧的聲音。

此後將近一個月的時間裏,王越仍舊保持著謹慎的作風。

斥侯將前方的軍情摸得一清二楚後,大部隊才會繼續向前挺進。特別在發現脫羅有意打伏擊戰後,這種摸底工作做得更加的細致,致使行軍的速度大大降低。

王越此次並不像是過來清剿建州女真,更像是率領大明軍隊前來耀武揚威。

有鑒於上次的教訓,雖然王越的進程十分緩慢,至今離率賓江還有百裏之遙,但科道言官不敢再彈劾,自然亦不再提臨陣換帥的事情。

不知不覺間,時間已經來到八月。

由於氣溫已經持續下降,致使行軍的速度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提升,而王越所率的軍隊終於無限逼近率賓江。

在滾滾江水奔向日本海的時候,一場真正的大決戰似乎隨時到來。

隻是戰事從來都不可能一成不變,雖然王越是想要在建州女真的大本營決一死戰,但脫羅早已經有了新的安排。

麵對王越的穩步推進,一支萬人組成的精銳輕騎化作女真部落的一支奇兵,已經悄無聲息地繞到了征東軍的大後方。

“殺!”

“殺!”

“殺啊!”

……

經過長途跋涉後,遇到突然出現在視野中的一支運糧軍,這支輕騎當即露出了獠牙,凶狠地撲了上去。

事情還得從上個月說起,麵對進度緩慢的大明軍隊,建州女真卻是坐不住了。

明軍背靠著一條充裕的軍糧補給線,而他們草原上的地盤一步步被壓縮,自己的牛羊和人口更是持續性減少。

麵對大明的穩步進攻,脫羅決定破壞大明的補給線,故而派出一支精騎繞向大明的後方,從而截斷大明的運輸線,甚至是一舉將運輸線切斷。

此次的統帥是脫羅的兒子脫原保,一個剛剛二十歲出發的年輕人,卻是一張麻子臉,留著一條髒辮。

他此次奉命率部繞道遼西走廊的東端,打算通過占據鯉魚穀將遼西走廊徹底切斷,從而斷掉東征軍的糧草。

噗!

噗!

噗!

這支運糧小隊隻有一百餘人,卻是沒有想到女真人來到這裏,麵對突然出現的女真大部隊當即選擇逃亡。

隻是建州女真人從小便漠視生命,初時隻會揮刀斬殺,而後則是彎弓搭箭,致使這支運糧小隊慘死過半。

“你們隸屬哪個部隊,一共有多少人?”

“我呸,你們肯定會死絕的!”

“找死!”

脫原保看到問不出自己想要的情報,伸手摸掉臉上的吐痰,當即便揮刀怒斬。

“這裏竟然有肉幹,他們的補給太奢侈了!”有人在糧車上麵發現大量的米糧和一些肉幹,頓時又高興又氣憤地道。

高興自然是因為他們終於得到了優質的糧食補給,氣憤則是這支大明軍隊的軍糧太好了,以致他們有一種心理不平衡。

在以往的交手過程中,大明軍隊的底層將士都是被盤剝的對象,結果現在的弘治朝竟然發生了這麽大的改變。

“帶上幹糧,咱們現在馬上奪下前麵的要塞!”脫原深知兵貴神速,而自己這支奇兵的行蹤很快便會被人知曉,當即便準備進行突襲道。

想要徹底切斷軍糧的補給線,占據地利十分的重要。縱觀整個建州的地形,最有效的地方正是遼西走廊東邊的鯉魚穀。

鯉魚穀是遼西走廊通往建州的必經之路,那裏地勢險要、易守難攻。別說是上萬精騎嚴守,哪怕僅僅隻駐紮數千騎兵,亦可以讓這裏宛如一道天塹。

“殺!”

這支女真部落還沒有來得及補給,便攜帶著糧車朝著鯉魚穀而去。

脫原保借助地圖的指引,率部打算奪取鯉魚穀口上的簡易要塞,但來到近處看到眼前突然出現的場景,頓時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