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朱祐樘時常召見大臣商議政務的緣故,反倒眾大臣沒有那麽多的拘束,說話亦是能夠放開一些。

兵部尚書劉宣走後,尹直等重臣陸續過來麵聖,而今朝廷的辦事效率亦是大大提升。

“真要將朝廷世子送回去?”

“宮裏確定傳出這個消息,應該是假不了了!”

“朝鮮王狼子野心,焉能讓朝鮮世子回去,此舉失於謀算!”

……

朝鮮請將朝鮮世子送回國的事情已經傳了很久,現在終於有了一個明確的答案,最先得知消息的兵部官員當即議論紛紛。

由於朱祐樘任用官員偏於年輕化,特別削弱了資曆的影響力,導致現在每個衙門都出現新老兩個陣營。

徐鴻在兵部已經嶄露頭角,卻是直接表態地道:“陛下如此安排自然是有深意,何況朝鮮又能如何?”

且不說以前大明便可以吊打朝鮮,現在經過強軍計劃,還在東北府駐紮軍隊,更不需要將朝鮮放在眼裏。

早前之所以要求以朝鮮王親自前來朝拜並以朝鮮世子為質,主要還是濟州牧率領朝鮮軍隊攻擊,卻是從來都沒有想過要防朝鮮進犯。

現在歸不歸還朝鮮世子,其實並沒有太大的影響。畢竟大明不需要通過朝鮮世子要挾朝鮮,反倒大明隻需要一個合適的借口,便可以占據整個朝鮮半島。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老夫吃過的鹽比你們走過的路多,若有朝鮮世子在手便可高枕無憂,釋放朝鮮世子絕非良策!”兵部一個年老的郎中捋著白胡須,顯得倚老賣老地道。

徐鴻輕輕地搖頭,卻是不打算跟對方進行沒有意義的爭執。

這些兵部老人幾乎都是一個德行,大道理能夠一杯茶說上一整天,但讓他們去做事卻連一件都做不來,亦或者事事都會瞻前顧後而不去做。

雖然皇帝將朝鮮世子輕易放回去確實不是一個好做法,隻是真正想要做事的人往往都要謀之長遠,而不能隻顧眼前的得失。

此次皇帝決定將朝鮮世子放回國,且不說這是想要做事人的一種操作,何況朝鮮世子在不在手其實沒有太大的區別。

隱隱間,他總覺得皇帝正在策劃著大事情,而朝鮮接下來必將有大事發生,甚至朝鮮的政權會發生顛覆。

在真正做事這方麵,他終究相信當今聖上從來不含糊,否則大明王朝亦不會有如此良好的局麵,而兵部亦還是一幫光說不練的老油條在主事。

夕陽西下,整座西苑宛如一幅畫卷般。

朱祐樘忙碌了一天,看到所有的政務都已經處理完畢,便伸了伸懶腰,顯得十分滿意地望向那堆奏疏。

雖然現在的日子比較忙碌,特別東北府的瑣碎事情很多,但他時刻牢記自己的責任,更是明白東北糧倉的重要性。

現在東北府處於草創階段,所有事情幾乎都需要從頭開始,故而確實會辛苦一些,但收獲卻是無窮的。

一旦東北府成為大明北方的糧倉,那麽大明便不需要再動用人力將漕糧從南方運過來,亦不需要犧牲鹽利用開中法誘使鹽商運輸糧食,此舉不僅大大改善大明的財政狀況,而且徹底解決北方缺糧的問題。

大明王朝能夠真正富庶,從來都不是多少文人墨客和一擲千金的商賈,而是百姓能夠實現真正的糧食自由。

“陛下,東方高士跟邵道士已經在宮外求見!”劉瑾跟隨朱祐樘一起走出養心殿,顯得恭敬地匯報道。

朱祐樘並不是一個喜歡胡鬧的皇帝,甚至還表現出幾分古板。

在白天一般都是處理光明正大的政務,晚上便是查看來自全國各地的情報,至於深夜自然是造人,而釣魚放鬆這段時間則是處理其他的瑣事。

雖然東方道被封為神霄保國宣教高士,名義上已經是大明的臣子,但卻從來都沒有能夠出現在養心殿中。

聽潮閣,釣魚亭。

每當夕陽的餘暉落在這裏,跟平靜的湖麵相互呼應,又有著玉橋和島嶼點綴其中,宛如是釣魚人的天堂。

“臣東方道拜見陛下!”東方道跟隨太監來到這裏,看到朱祐樘還沒有開始垂鉤,便是恭恭敬敬地跪禮道。

原本他自恃自己有幾分真本領,又擅於江湖騙人的小把戲,一度想要從朱祐樘這裏撈一個天師的頭銜。

隻是隨著這大半年的接觸,卻是知曉自己要盡早打消這種想法,不然別說自己小命不保,甚至家人都要一並遭殃。

眼前的帝王不僅僅聰明,而且思維邏輯十分清晰,最可能的是十分的務實。自己固然可以說半年內能練奇丹助他誕生子嗣,但半年後迎接自己將是人頭落地。

不過他亦是已經看得出,這些帝王對真正能夠做事的人並不吝嗇,而自己老老實實做事未必不能得到天師的頭銜。

朱祐樘見到東方道,便是開門見山地道:“朕已遣人前往朝鮮購糧以解京城米糧之困,然近日朕心有不安,此事凶吉如何?”

“臣今日已經問過紫姑,此事不順!”東方道顯得有備而來地道。

朱祐樘的眉頭微挑,卻是端起溫熱的茶杯道:“如何不順!防火還是防盜?”

“按紫姑所示,沙盤中的兩字是:防橋!”東方道觀察著朱祐樘的反應,便將自己扶乩的結果說出來道。

朱祐樘默默地喝了一口清香的茶水,顯得若有所思地道:“你意思是有人蓄意毀橋,不讓朝鮮米糧通行?”

“貧道什麽都沒有說!天意昭昭,這是貧道所窺之貌,靈與不靈兩說!”東方道不敢冒充無所不知的天師,顯得十分誠實地道。

朱祐樘自然能夠看穿東方道的小心思,現在已經得到榮華富貴東方道已經不再冒險,便是不動聲色地詢問:“那該如何化解!”

“天機玄妙全在自解!”東方道說出一句高深的廢話道。

朱祐樘將手中的茶杯放下,卻是心裏微微一動地詢問:“按你所說,朕能否有子嗣亦可自解嗎?”

在後世人看來,生孩子是十分簡單的事情。隻有身處其中,這才明白想要創造生命,還真不是女人多就行了。

雖然朱家的朱姓跟豬一個讀音,但似乎存在基因的問題。

景泰帝的女人並不少,但最終還是絕了後。而原來的曆史中,正德同樣是相同的命運,所以大明皇帝從來都不是想生就能生。

偏偏地,因子嗣的問題給自己帶來的煩惱越來越多,而今越來越多的權貴已經動了扳倒自己的心思。

他其實亦是無奈,按說他是正兒八經的皇家正統,沒有人敢挑戰自己這位皇帝,但曆史終究是被自己改變了。

這些年以來,自己侵害了權貴階層的利益,甚至死在自己手裏的權貴亦是不少,早已經成為權貴們最恨的那個人。

從最初掌控軍營罷免十二武侯,再到整頓鹽政毀了權貴們的孝敬,而後整頓金融業更是破壞權貴們的最大財源,清丈田畝則是侵害到權貴們的基本盤……如此種種行徑,可謂是罄竹難書。

最近他更是廢除了銀本位,推出了大明新的貨幣,直接導致權貴們的窖銀大幅貶值。在此次的米糧之爭中,自己又平抑了米價破壞他們的謀利行為。

不要說權貴本人,哪怕自己想到自己所做的事情,心裏亦是已經感到心虛。若不是自己已經徹底掌權,自己恐怕早已經一病嗚呼了。

隻是得罪了這麽多權貴,自己的處境亦是不妙,沒有子嗣的問題不斷被他們有意放大開來了。

雖然自己已經提出了過繼的想法,但這件事情遭到了他們的強烈反對,更是扣上了一頂不孝的帽子。

畢竟自己的皇位是從成化帝那裏繼承過來的,若是想要過繼亦該找成化帝的孫子,但年紀最大的興王朱祐杬還沒有成婚。

正是如此,在朱祐杬和幾個弟弟沒有誕生子嗣前,自己想要從旁係要來繼子根本不行,導致現在第一順位繼承人仍舊是興王。

自從駙馬王增事件後,現在前往興王府的人確實是少了很多,但想要擁擠興王的權貴卻是有增無減。

現在自己無法要來過繼子填充太子之位,興王仍是大明皇位的第一順位繼承人,更要命的是一則謠言。

原本的傳言是周太皇太後和懷恩等人庇護自己免受妖妃的迫害,甚至是懷恩護住自己太子之位,但最近竟然出現了自己並非憲宗的血脈。

雖然這個傳言僅在小範圍興起,亦是早早遭到錦衣衛所鎮壓,但無疑給陰謀家提供了一個全新的思路。

當然奪門之變之所以能夠成功,正是英宗擁有法定的繼承權,但如果以自己並非憲宗血脈為契機,那麽興王確實是名正言順的皇位繼承人。

亦是如此,朱祐樘尋找過繼子填充太子之位的計劃受阻後,而今最好的解決方案仍是自己誕下子嗣。

“當年帝星在西楚,然漢高祖於鴻門之宴自解,劉氏得王朝四百多年。天機無定數,人確實能自解!”東方道給出肯定的答案。

朱祐樘示意劉瑾將魚竿拿過來,卻是失望地搖頭道:“每次跟你聊了半天,結果還是等於白問!”

雖然話中有幾分道理,但自己是高高在上的皇帝,這拿自己俸祿的臣子竟然將事情推回給自己,分明就是拿錢不辦事。

“臣隻是窺得一線生機,隻能如此了,還請陛下明察!”東方道知道眼前的帝王很務實,顯得苦澀地拱手道。

朱祐樘正想要接過魚竿,卻是注意到邵元芳捧著的半根棍子:“尼龍之事已經有了新進展?”

“陛下聖明,這是最新煉製的尼龍棍,還請過目!”邵元芳在旁邊已經呆了好一會,顯得有些緊張地道。

朱祐樘接過奇醜無比的半截尼龍棍,卻是直接嫌棄道:“不錯!等魚浮出來,這東西或許能砸中魚!”

這……

邵元節發現皇帝並不滿意這個成果,頓時感受到一股無形壓力,當即決定回去無論如何都要將尼龍線給弄出來。

其實他有點不明白,曆朝曆代的皇帝不是想要長生丹,便是他們龍虎山的龍虎丹,結果卻是想要弄尼龍線。

雖然尼龍線有一個龍字,但最大的功率僅僅是釣魚,著實讓他不明白為何皇帝會如此堅持做這種荒廢光陰的事情。

不過他亦是清楚,自己想要得到皇帝的重賞,那麽便想方設法將尼龍線實實在在煉製出來,而不是知難而退。

東方道看到那根奇醜無比的半截棍子亦是暗自搖頭,雖然知道邵元芳日以繼夜花費大力氣,但失敗者從來不值得同情。

隻是他們不知道的是,在他們兩個離開後,朱祐樘卻是放下了魚竿,而是悠閑地把玩手中的半成品尼龍棍。

雖然跟自己期待的結果還有很大的距離,但這已經算是一個不錯的成果,畢竟從無到有是一個質變。

哪怕銅絲,亦是先有銅材,而後才慢慢精益求精。

剛剛之所以嫌棄,正是要給邵元芳施加壓力,卻是不能讓他因此而自滿。畢竟半成品的尼龍棍跟尼龍線,這是天壤之別的東西。

“陛下,奴婢請了全城最厲害的畫師,還請您過目!”東廠廠督覃從貴大步走來,送上一幅畫道。

朱祐樘卻是沒有急於打開畫,而是認真地詢問:“你說一說你的感觀!”

“知書達理,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確實是萬裏挑一的大美人!”覃從貴抬頭迎向朱祐樘的眼睛,顯得一本正經地道。

朱祐樘卻是懷疑覃從貴的審美觀,便是靈機一動:“相貌比之濛濛如何?”

“不相上下,各有千秋!”覃從貴頓時犯難,而後給出答案。

朱祐樘這才緩緩打開畫卷,看到畫卷中身穿淡紅色儒裙的美少女,特別是那精致的五官,卻是有一種微微心動的感覺。

“陛下,奴婢有一話不知當講不當講?”覃從貴猶豫了一下,顯得小心翼翼地請示道。

朱祐樘凝視畫卷中的少女,在腦海中構出畫中人的大致模樣:“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