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說，軍中人對自己主帥的命令都是無條件服從的。
但焦飛文在聽到裴鬱的吩咐後，行了個禮後，竟然沒走。
他恭敬地衝裴鬱拱手，認真道：
“王爺，屬下有一事想問。”
“哦？”裴鬱挑眉。
算是默認讓他問。
慕清塵見狀，心裏一沉。
作為裴國人，她不希望魏國小公主探聽到任何裴國的軍中機密。
作為慕清塵，她亦不希望自己的朋友在自己麵前被人算計欺負。
比試可以，但看這焦飛文的臉色，不像是要說出什麽好話來的樣子。
隨後，焦飛文果然頭一扭，正正盯向小公主。
目光裏，充滿戒備和打量。
慕清塵盯著他，時刻準備著在他口出惡言時，幫小公主罵回去。
但……
“這位小兄弟，方才我聽見你說，你師承於魏國箭術第一的孫將軍，認為我等不是你的對手。那不知，你可敢於我等比試一番？”
焦飛文是詢問的語氣，沒有慕清塵想象中軍中糙漢的習性，那些張口就是問候對方祖宗和人體構造的內容並未出現。
不過聽了內容，但凡是有點血性的人，都不會不應戰。
畢竟，誰都不想承認自己“不敢”。
再看魏國小公主，原本還有些猶疑，這會兒倒是目光堅定起來。
“好，我應戰。”她仍然是笑著的。
隻是現下的笑容裏，再沒了麵對裴鬱時的嬌憨，反而充滿了堅定與血性。
慕清塵發現，自己對小公主的看法，仍舊是充滿局限的。
至少，在此之前她從未想過，一國公主、極其通曉人情世故的鬼靈精，還能有沙場血性。
裴鬱這邊，見小公主肯出手，自然一萬個樂意。
他招呼了一聲，手底下的人就將給公主用的弓箭拿了出來。
看得出，有準備。
小公主既答應了比試，也沒計較這麽多，拿著弓箭就踏上了靶場。
靶場上，五隊人，正站成前後兩列，虎視眈眈盯著她。
顯然他們都認為，這個白瘦白瘦的小子，就是上門來挑釁的。
“焦大人！幹死他！讓這小子知道咱們裴國箭術高手的厲害！”
“就是！讓這小子知道，咱們裴國隨便來個箭術高手，都比那勞什子孫將軍牛X！”
“看這小子細胳膊細腿兒的，別連這弓都拉不開，可就鬧笑話了。”
“娘了吧唧的臭小子，還敢瞧不上咱焦大人！幹死丫的！”
幾個好事又血熱的人，不顧裴鬱在場，直白地表達起自己的心情。
裴鬱笑吟吟站在場外，看不出喜怒，瞧不出他在想什麽。
慕清塵站在他身後，曉得他這會兒根本注意不到自己，趁機抬頭打量起這家夥的側臉來。
棱角分明的側臉，隻能看到些許他的眼尾和鼻翼。
細膩的皮膚，在陽光下泛著淡淡的金黃色澤。
如女子般殷紅的嘴唇勾起的弧度，讓人總覺得他仿佛在醞釀著什麽壞主意。
慕清塵微微蹙眉，思緒不禁延伸開來，思考起小公主這場比試射箭後，裴國這邊能讓裴鬱有什麽收獲……
或者，魏國那邊，能讓他有什麽收獲？
“君子六藝，禮、樂、射、禦、書、數，慕小大人雖是文官，應也是懂些騎射的吧？有看本王的功夫，不如多看看這場比試，或許所獲頗豐。”
裴鬱猝不及防開口，打斷了慕清塵發散的思緒。
她猛然抬頭，卻瞧見那家夥仍然看著前方的靶場，並未回頭。
逆著光負手而立的姿態，頗有幾分世外高人的意思。
“逸王殿下好本事，還能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啊。”慕清塵下意識就想嘲諷他。
照她對裴鬱的了解，這家夥怎麽也有回過頭來和自己互嗆幾句，才能繼續安心看射箭比試的。
不想這次，他就跟沒聽見似的，全神貫注看起眼前的比試來。
他不說話，慕清塵自然樂得清靜，也看向前方靶場。
雖說現在她還無法帶兵，便是了解魏國再多消息也無用武之地，但……以後，可難說。
多了解點，總是好的。
靶場上，魏國小公主和焦文飛並排站著，相隔大約一丈遠。
在她們麵前，有十個箭靶。
這場比試，比的是誰射得又快又準。
焦飛文持紅色羽箭，魏國小公主持藍色羽箭，同時開始。
誰射中的箭靶多、射中的位置準，誰便是本次比賽的第一名。
裴鬱心情相當好，主動做起了裁判。
他站在場邊，確定雙方已就位，箭矢也彎弓上弦後，點了點頭。
他給魏國小公主的這張弓，需要極大的力氣才能拉開。
沒想到這小姑娘看起來細胳膊細腿兒的，力氣竟然相當不小！
短暫的驚歎過後，他毫不猶豫揚聲道：
“比試，開始！”
“唰——”
“唰——”
隨著他話音落下，焦文飛和魏國小公主手中的箭矢幾乎同時射出。
一紅一藍兩支羽箭，同時射中了不同位置的箭靶的紅心。
焦飛文和魏國小公主同時看到了對方成績，不約而同向自己的左手邊（右手邊）看了一眼。
短暫的對視後，雙方毫不猶豫從箭筒中取出第二支箭。
“唰——”
這次，兩支箭矢射出的聲音，完全同步，聽起來仿佛隻射了一箭似的。
再看箭靶，依舊旗鼓相當兩個紅心。
這次兩人再沒對視，毫不放鬆地迅速取箭射出。
但這次，慕清塵發現了問題。
魏國小公主，在發現焦飛文與自己的箭術好像有些旗鼓相當後，除了最初的詫異，便沒有更多的情緒，仍然堅定不移盯著靶心。
大約她心中唯一的心思，隻是射中靶心而已。
相比之下，焦文飛的心，在第二支旗鼓相當的箭齊中靶心後，明顯亂了。
尋常人或許覺得他還是在正常地取箭、彎弓搭箭，但慕清塵看出他手下動作的著急倉促，還有射箭時的緊張慌亂。
“公主殿下大概要贏了。”她小聲喃喃著。
“嗯，確實如此。”裴鬱亦淡淡道。
慕清塵抬頭，眼中略過一絲緊張。
一是緊張他的眼力，竟與自己相同，說明他也是個中高手。
二是緊張他的淡然，似乎絲毫不曾詫異普通的文官“慕清塵”能看出焦飛文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