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嗬,你當真以為這世上隻你一個聰明人不成?”

慕老爺冷睨慕清塵,眼中嘲笑過於明顯,

“若我當真按你說的做,最先想讓我死的,隻怕就不是皇上,而是貴妃娘娘了。以貴妃娘娘今時今日的地位,想弄死一個四品官,易如反掌。”

慕夫人聞言,更是毫不留情地譏諷她:

“清塵啊,朝堂上的事,複雜得很,可不是你以前在閨房繡花那麽簡單。

你這樣學堂都沒去過幾次的人,隻怕朝中官製都不清楚吧?

如此草率貪功,給你父親說這種不過腦子的辦法,實在是……太急了。”

慕清塵瞧著她那聒噪的模樣,輕挑眉梢,隻隨意掃了眼後就移開了視線。

“父親所言不虛,彼時貴妃恐怕對父親,隻欲殺之而後快。”她淡淡道,“隻是,她不能。”

聽了她前半句話,正要發怒的慕大人,和正要發作的慕夫人,不約而同停下了動作。

慕清塵在心裏暗暗歎了口氣,這對夫妻果真沒動腦子細想……

“父親上書為皇後說話,爾後將事情鬧大、鬧得朝野皆知之後,會發生什麽?”

她微頓,給慕氏夫婦留了不少思考的時間。

片刻後,才又緩緩開口:

“確實,皇上被逼著去見皇後,貴妃會擔心皇後的同時憎恨父親和牽頭做此事的人。那……朝堂呢?民間呢?百姓呢?”

慕老爺呆呆的,沒有說話。

在他過去蠅營狗苟二十年的為官生涯中,從來都隻思慮著如何討好上級。

朝堂?百姓?

他從沒考慮過這些群體。

但慕清塵做皇後的那些年,卻是不得不時時刻刻將這些裝在心裏的。

她眸底仿若一汪深潭,神色淡然中透著隱隱的高貴與威壓,語氣柔和卻又直擊人心: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自古為君者、上位者,都將民意民心看得極為重要。

殷家數代忠良,皇後也曾為國征戰沙場。不論如今名聲如何,到底在朝中根基還在。

父親上書將事情鬧大後,那些人會坐視不理,等著看殷家徹底敗落、看皇後繼續被幽閉軟禁麽?

民間那些信任支持殷家的人,會放任皇上和貴妃繼續如此這般對待皇後嗎?”

至此,慕老爺迷茫的雙眼裏,終於出現了些許思考。

慕清塵瞧他這模樣,終於欣慰一笑,說出結論:

“不論皇上和貴妃想對父親做什麽,也不論父親是否真的做了什麽。

到時輿論鼎沸,朝中官員為皇後發聲,百姓在為殷家擔心,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能將牽扯進此事的人淹死。

如此風口浪尖上,皇上若是繼續嚴懲處於風暴中心的父親,會造成什麽樣的局麵?

會朝野震動,會民怨沸騰,會質疑皇上為幫貴妃報私仇而罔顧律法,構陷忠良。

所以,父親將事情鬧大,皇上和貴妃不僅得保住你們,還得好好對待你們,方能堵住悠悠眾口,澄清謠言以自證。”

不過幾句話的功夫,剛剛模樣尚且稱得上淡定的慕老爺和慕夫人,此刻已目瞪口呆。

他們活了大半輩子,在此之前想過最狠的算計,也不過是鏟掉與自己競爭同個位置的對手罷了。

便是打死他們,也絕不敢將算計放到高高在上的皇上與貴妃身上的。

更何況這次,不僅是皇上與貴妃,還可能會牽扯到了半數朝臣,與數不清的百姓……

思及此處,慕老爺沒出息地咽了下口水,隻覺得心髒狂跳,手腳發軟。

反觀說出如此驚世駭俗之語的慕清塵,隻平靜淡定地走到桌邊,悠哉哉為自己倒了杯茶水。

還有閑情逸致嫌棄第一泡茶味道不好,再自己重新衝泡起來。

已鬧騰喧囂許久的大廳中,隻剩下窗外嗚咽的風聲,在徐徐作響。

過了好一會兒,慕老爺聽到自己又重重地咽了下口水,聲音還帶著些微不可查的顫抖。

“若事情鬧大,皇上和貴妃娘娘不顧民心,執意殺我,又該如何?”他問。

“不可能。”慕清塵毫不猶豫地否認他這一猜想,“他若不在意民心輿論,打從一開始就不會選擇用‘貪腐案’,來鏟除你們這些皇後派的人。”

慕老爺聞言,求生欲極強地否認:

“我並非皇後一派,隻是……”

“隻是為了汲汲營營,我知道。”

慕清塵懶得與他在這些小問題上計較,繼續解釋,

“風平浪靜時,他選擇的尚且是‘光明正大’的法子,更不必說父親上書後,鬧出那般亂象,他豈會不管不顧頂風作案?

所以,若是父親想要保命,這大抵是唯一的法子。”

說完,她甚至悠哉哉地尋了個避風的位置,細品自己剛衝泡好的茶水。

慕氏夫婦此刻也顧不得她,滿腦子都在瘋狂地思考著利弊得失。

許是這會兒氣氛太過壓抑,慕清塵喝了杯茶後,還補充了一句:

“父親若是擔心事態平息後,皇上和貴妃會秋後算賬,可以與一道行動的大人們打個商量。行動時,你往後藏一藏。

眼下先保住性命,待得能秋後算賬時,能讓皇上記住的,隻怕也是最顯眼的那幾位了。”

這,也是最能說動慕老爺行此險著的理由。

隻有在明日刑部到來前保住性命,才談得上以後。

若明日就是死期,便是將來他想考慮消弭皇上對自己的憎惡,也沒有機會了。

更何況,如果運氣好,可能真的像慕清塵說的那樣,皇上隻記得最冒頭的人而已。

“好!幹了!”

慕老爺狠狠拍了下桌子,痛下決心,要做出自己幾十年為官生涯中,最冒險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