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家並不是什麽顯赫家族,更沒有什麽太厚的家底。
這次皇上大力查“貪腐案”的消息,慕博濤是花了極大代價,才得到的。
眼下有慕清塵的計策,他不肯再浪費一點時間,馬不停蹄就去找自己的同僚們籌謀了。
慕家眨眼的功夫,就少了一大片人。
他走之前,慕清塵以“為慕家著想”為由,向慕博濤要了他被查的貪腐證據。
還有最重要的是,慕家書房的鑰匙。
有她這次的提點,慕博濤對這個突然開了竅的女兒,本該存著的最後一點戒心,也消失得徹徹底底。
畢竟,在慕家生死存亡之際,不僅沒有使手段,還狠狠拉了他一把的親女兒,如何能再心存疑慮?
於是,在慕夫人憤懣不滿回房歇息時,慕清塵悄無聲息來到了慕家書房門外。
家中風雨飄搖的氣氛,感染了不少下人,導致家中守衛鬆懈了不少。
她又手握書房鑰匙,一路暢行無阻。
待進了書房、關好門、點起燈後,隻見一個滿是陰影的角落裏,走出一個人來。
“這次貪腐案涉及六個朝臣,官職都不高。但涉案金額,巨大。”
梧桐做暗衛多年的習慣,讓他即便現身,仍隱沒了一半身子在濃鬱的黑暗中。
他是暗衛中最擅長打探消息的,見識不凡。
這次貪腐案涉案金額,能在他這裏得出“巨大”二字評價,殊為不易。
慕清塵不慌不忙地翻看著書房架子上,那些被慕博濤整理得十分整齊的書冊,淡淡問:
“都是真的,還是裴靖嘉扣上的?”
梧桐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稍稍抬眸,看向昏黃燭火下,慕清塵或明或暗的側臉。
如此淡然的模樣,如此直切要害的提問,如此這般的夜晚……
他恍惚中,不知為何,竟將眼前這個女人的臉,和皇後娘娘的模樣重疊在一起。
好在常年遊走在危險邊緣,他這樣的恍惚不過一瞬,就迅速消失。
“有些是真的,比如……慕家。”梧桐說這話時,瞥了眼慕清塵,“不過慕家涉案金額不多,且這次用來買消息,估計已出去了七七八八。”
沒想到慕清塵聽到這樣的消息,不僅沒生氣焦急,反而笑了笑。
彎彎的眉眼,像天上皎潔的月亮。
“你不用費心安慰我,我聽到消息的時候,就猜到父親定是查有實證的。”她紅唇勾起凜冽的弧度,“正因為他查有實證,裴靖嘉才會命刑部先對他下手。
因為人慣有的思維,隻要看到第一個被抓的人確實有貪腐,後續再抓誰,便也下意識覺得被抓的人不幹淨了。”
也就是說,慕博濤是一個被犧牲的馬前卒。
利用他的真貪汙,將汙水潑到其他幾個官員身上,以此達到裴靖嘉鏟除異己的目的。
“我眼下來書房,就是瞧瞧他的實證有多少。”慕清塵說著,放下一本冊子,隨手繼續去翻下一本。
幫她去查貪腐案消息的梧桐,略一抬眸,不明所以。
慕清塵倒是意味深長地笑了笑,順手從袖中掏出一個被油紙包得嚴嚴實實的東西來,遞到梧桐麵前:
“喏,我看賬冊的時間長,你先吃寫飴糖,打發打發時間。”
“不必,我不吃這種小孩吃的東西。”
梧桐冷著臉,沒有伸手去接。
這世上能得他笑臉的人,唯有棲鳳宮中一位而已。
如今他能聽慕清塵的差遣,也是要與她合作為皇後娘娘做事,更重要的事,要這女人找機會帶他進宮,讓他親自見過皇後娘娘。
可慕清塵的手,並未因他沒接那塊飴糖,而收回去。
她依舊大咧咧地將手和糖擺在他麵前,笑嗬嗬地說:
“當真?我可是聽皇後娘娘說,你自由偏愛這種甜甜的東西。飴糖小巧方便攜帶,你每次出門前,都會帶上些許在身上呢。”
梧桐:“……”
此刻他的臉色,已經不能用千變萬化來形容了。
皇後娘娘親自培養出的暗衛,足以用神出鬼沒身手絕倫來形容。
他作為暗衛統領,更是個中翹楚。
知道他的人,對他的形容大多是殺人如麻、冷血無情。
這世上,知道他喜甜食的,唯有那麽一個而已。
現在,是兩個了。
“我不需要,你把這種東西拿走。”梧桐滿臉不耐,眉頭緊皺,“我早已改了喜好,你不知道,別亂說。”
“……行吧行吧。”
慕清塵也不強求,隻當著他的麵打開油紙,拿了塊糖放到嘴裏後,又仔細包好。
做好這一切後,順便將那包糖,放到了離梧桐幾步遠的桌子上。
自始至終,梧桐都目不斜視。
之後慕清塵就像不曾那般輕易說過梧桐喜好似的,淡定無匹地繼續翻看慕博濤的賬冊。
同時,將那些要緊的賬目,隨手記錄在自己帶來的小冊子上。
她握著一根極細的筆,在巴掌大小的冊子上,寫著些蒼蠅大小的字。
關鍵她字字端正,是漂亮優雅的簪花小楷。
這麽好的字,不論是誰看了,都要誇上一誇的。
但梧桐在旁邊閑逛,時不時看上兩眼,片刻後竟難得主動開了口:
“你在寫簪花小楷前,慣用的是什麽字體?”
“哦?”慕清塵饒有興致地停筆,抬頭仔細打量著梧桐,“沒想到梧桐大人武藝高強便罷了,在學術造詣上,也如此了得啊。”
她這些年,始終以為梧桐醉心武藝,是個武癡,對讀書習字沒什麽興趣的。
當年若非她強逼這家夥讀書,隻怕眼下都是個大字不識的睜眼瞎呢。
“我……隻是看過類似的字體罷了。”梧桐被她這樣炙熱的目光看著,下意識偏過頭,少有地結巴了一下,“你的字,與我認識那人的字……很相似。”
他說的,自然是皇後殷卿芷。
慕清塵不動聲色地偏過頭,繼續在自己手中巴掌大小的冊子上寫東西,淡淡道:
“梧桐大人的故友,是因為什麽原因,放棄了原本練出的字,改寫簪花小楷的?”
梧桐幫她將攤開的賬冊擺好位置,讓燭火照得更清晰些,緊繃的臉上難得有了些笑意。
“她……本是練的瘦金體,文雅蕭閑、率真自然,自有筋骨。”梧桐說起這個人時,眼中的溫柔過於明顯,“隻是後來她的夫婿,認為這樣的字體多是疏闊男兒練的,不適合女人來寫,且她的身份……多有桎梏。
她也猶豫了許久,才重新練的簪花小楷。
簪花小楷更適合女人寫,且都是楷書,重新練起來也容易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