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前幾天,在薑靜遠的陪同下,我找到了自己之前班級的班主任,主動提出換班級的請求。

手續辦得很快,新的班主任是一個比較年長的男老師,年齡看起來在四十歲左右,可能是操勞的原因,他的發型已經變成地中海,身形也有些胖,盡管他臉上一直掛著笑容,可我總感覺,他的笑容有些假,但具體哪裏假,我又說不上來,不過在這學校兩年,我還沒有聽到過關於這個老師不好的風評,也就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開學前一天,我提前到校,將自己原先教室裏的東西搬到現在的教室當中,又將家裏大部分東西搬到了宿舍裏。

三個年級共有三個自強班級,自強班級的宿舍單獨在一個地方,女生宿舍的最後一個樓層,六樓。

我是準備在這裏長住的。

到學校這天,偌大的學校裏隻有我一個人,父親將我的東西搬到六樓,我們之間的氛圍依舊複雜。

他沒有就我發到網上這事訓斥我。

在那之後,我們都對於這件事閉口不提。

但裂痕已經存在了。

我已經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學校的宿舍是八人間,但據班主任老師所說,我住的宿舍因為某些原因,之前隻住了一個人,現在她還沒返校,看起來不大的宿舍,也顯得有些空**。

“你回去吧。”我用手語對父親說道,“剩下的我自己收拾就行。”

父親似乎是猶豫了一會兒,他眼睛打量了宿舍一周,才緩緩抬起手,想要對我表達些什麽。

隻是他剛表達出我的名字,我便快速打斷了他。

“回去吧,我還會回去。”

他微愣,懸在半空中的手顫了顫,最終表達出來一句:好,記得回家。

……

我從未一個人在學校待過,還是在學校的宿舍。

收拾好東西後,我感覺有些累,便在**躺了一會兒。

八人間的宿舍是四張床,我選了一張靠窗戶的下鋪,而我的對麵,正是我還不曾見過的室友。

我躺在雙上,看著對麵**的東西。放假的原因,**的東西用東西罩了起來,隻能看到下麵的邊邊角角。但即使是這些邊邊角角,也能看出,**的東西並不“新”

我總感覺,像是電視裏看到的那種,很多年前,農村結婚所用的布料,複古感撲麵而來,床底下的拖鞋,看起來就帶了些年紀,洗臉盆也是那種電視裏那種農村結婚時印花的鐵盆,暖壺也是,可能是用得時間長的原因,表皮已經有些黑。

“看起來像我以前上學的時候。”

耳機裏突然傳來薑靜遠的聲音,我一怔,忍不住在心裏問道,“哥以前是在哪上學?”

“我是在我們那縣城上的高中,我們那很貧窮,教室時不時掉下塊牆皮,停電也是常有的事情,每次停電的時候,我們就會每人發一根蠟燭,不過我用這些類似的東西,還是在我初中的時候。”薑靜遠說著輕輕歎了一口氣,“我家庭條件並不好,初中的時侯用得那些水盆啊之類的,還都是我媽之前結婚的時候買的。”

盡管薑靜遠的語氣很輕鬆,我聽起來還是有些不舒服。

其實比起好些人,我的生活條件要好上很多。

“快樂不是物質決定的。”可能是猜透了我的心思,薑靜遠又說道,“我家當時雖然窮,但我的家人待我很好,所以我的生活還是蠻開心的。”他說著可能發覺哪裏說得不對,又補充了句,“佳佳你也會的。”

我微微一笑,眼睛再次朝對麵的床鋪看去。

“我有點期望見到這個舍友。”我在心裏對薑靜遠說道。

他笑著回應我,“我也期待。”

一個人在學校的空曠感在夜晚更加明顯。

我走在操場上,記得之前下課後的操場,總是會有一群人,男生一般會在籃球場打籃球,操場內會有不少人跑步。

我曾經來過一次。

看到一些女生圍在籃球場麵前,為自己心動的男孩子尖叫,也看到操場草坪上,幾個人躺在一起,拚成五星的形狀,到處都熱熱鬧鬧的,跟那時的我格格不入。

那時的我隻覺得,周圍的熱鬧刺得我全身都不舒服,我很快便逃離了。

如今我再次走到這裏,一是薑靜遠想要看一看這個學校,二是一個人在宿舍裏,整個宿舍樓隻有自己,的確有些怪。

操場不同於別的地方,即使是假期,依舊會有人在跑步,不過看年齡,應該是一些老師,甚至還有一些是已經退休了的老師。

我坐在主席台上,操場上隻有遠處的一盞燈亮著,燈光沒有很亮,整個操場有光照過,但也會有黑暗的那種極致的感覺。

夜晚的風很溫柔,輕輕掠過每個人身邊,心情隨著風,也不自覺空曠起來。

“我以前從來沒覺得操場是個好地方。”我在心裏對薑靜遠提起道,“我總是覺得操場是很吵鬧的,可我怎麽聽,都聽不到一點聲音,麵前熱鬧的場麵在我的耳朵卻寂靜不已,我無法理解那些人臉上的喜與樂,我就會很苦惱,就會害怕這個地方。”

“那現在呢?”薑靜遠問我。

我思索了一會兒後,在心裏認真回複道,“是安靜的,而且這個安靜跟我以前所經曆的安靜是不一樣的。”

這事一種不會讓我煩躁的安靜。

之前我看到有人說:當你周圍安靜下來時,你的心情也會隨之安靜下來,那時的我還非常不屑。

我想說我每天的生活都是安靜的,但我的內心從未平靜過,若是真平靜,那也是到了心如死灰的境地。

“哥你以前的操場是個什麽樣子,你是不是也會去打球?”

“我倒是很少去打球。”薑靜遠笑著回應我,“我喜歡坐在操場上,戴上耳機,耳機裏放著mp3裏的音樂,整個人無比放鬆,不過我們的操場沒那麽好。”

“那你們的操場是什麽樣的?”我有些好奇。

薑靜遠先是笑了一聲,然後用半調侃的語氣說道,“我們的操場可不是橡膠的,而是土的。”

“土的?”

“對啊,是不是很驚訝,每次開完運動會,膝蓋以下全是泥土,也就隻有兩個籃球架,根本沒有你們現在那麽多。”

我掰了掰手指,在心裏壓抑說道,“你也就隻比我大了四歲啊。”

“可能是我那地方太窮了。”薑靜遠笑著回應道。

我突然對薑靜遠的過往很感興趣,僅是他嘴裏說得那些,我總感覺,像是與哪裏重合過。

我仔細思考了很久,才想起,薑靜遠說得這些,跟鳳尾絲蘭老師的作品裏有重合的地方,鳳尾絲蘭老師的大部分作品,好像都在這樣一樣一個場景下。

因為他的原因,我甚至對他描寫破落的村莊產生了向往。

我還想再問薑靜遠些什麽,隻聽他突然說道,“我的事有機會說給你聽,咱現在該回宿舍了,好好休息,明天要忙得事還不少。”

明天要進入一個新的環境,我的內心還是有些恐懼,但恐懼歸恐懼,我的心裏,已經沒有了之前的那份抗拒。

而現在,除了恐懼,我會想到另一件令人安心的事——薑靜遠在。

僅僅是幾天的時間,我對他的依賴已經超乎了我所能預料的程度,母親那件事像是一股巨大的力量,將我和薑靜遠之間的距離徹底消除。

我們像是分別已久的友人一樣,彼此之間的陌生感僅在相遇那一刻存在。

我從來不曾想到我會依賴別人,那些隻有我的日子裏,我習慣了自己依靠自己,而現在我好像發現,對於薑靜遠的依賴,是我本能性的反應。

我無法控製自己想與他親近。

而且,我很感謝這份依賴。

“不知道新同學怎麽樣呢?還有新舍友。”我一邊往宿舍走,一邊在心裏和薑靜遠交談道。

“應該會很好吧。”薑靜遠笑著回應道,“我一直覺得這世界上,還是好人多。”

我在心裏淡淡地“嗯”了一聲,抬起頭,夜空繁星遍布,看得出來,明天,又是一個極好的天氣。